“施主是想问,你父亲叶云飞到底有没有勾结魔教,以及震塌灵殊塔的事吧?”
轻描淡写的话语,却使得祁龙轩的身体为之一震。
果然,慧明圣僧是知道他的身份的,或许也包括他体内筑基的佛陀舍利。
一切的真相,似乎就在眼前。
但不知为何,祁龙轩反倒感受到了疑云似乎更沉重了,有点挥之不去的阴郁感。
如果真如传言所说,自己的父亲勾结魔教,毁坏了镇压鬼佛波旬的灵殊塔,那他与佛乡的关系,应该是不共戴天才是。
但从慧明圣僧对自己的态度来看,祁龙轩没有感受到丝毫的敌意,反倒觉得眼前这位老人慈眉善目,语气和蔼,导致他产生了与预期完全不符的心理落差,一时竟是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慧明圣僧转过头去,再次看向灵殊塔的方向,怅然的目光穿云透雾,似乎看向了风烟过往,语气飘忽着道:“说起来,你父亲非但没有对不起佛乡,反倒是佛乡愧对于他,这么多年,真是苦了你父子二人了。”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祁龙轩愈发的有些紧张,紧紧攥着的手掌渗出了手汗,渴望得到真相的他,内心却不由对慧明圣僧的话产生了怀疑。
若是父亲果真如他所说,没有做对不起佛乡的事,那这么多年,他为什么没有回灵修峰,而是选择隐姓埋名,苟居于南疆僻壤呢?
这其中定有蹊跷。
回应着对方殷殷急切的目光,慧明圣僧却是沉沉叹息一声,道:“此事涉及佛乡机密,恕贫僧不能说,还需施主你自行去解。”
他边说着话,边朝祁龙轩打了个请势:“小施主,且随我来。”
祁龙轩快步跟上,纳闷道:“大师不说,让弟子何处去寻?”
“施主可听说过佛忏?”
“不曾听说。”祁龙轩摇头。
慧明解释道:“佛说涅盘,乃大觉悟者端坐安然而终,其体寂静,离一切之相,故云寂灭,而生前有大誓愿未平者,死后遗留,谓之佛忏。”
“佛家修行,不是讲究五蕴皆空吗?怎么也有怨恨?”
“佛说五蕴皆空不假,但一日未觉悟正果,皆是凡胎肉体,自是不能例外?”慧明圣僧边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笑了一笑。
“大师为何发笑?”突然察觉到老和尚诡异的笑容,祁龙轩不由心头一紧,以为阴谋。
慧明似也觉得失态,少愣了一下,脸上随即又恢复庄严之相,双手合十道:“无他,只是突然回忆起往事,记得有个离经叛道的家伙曾说,佛门所谓的灭苦绝欲,其实只是将内心的欲望压制,选择视而不见,并非消灭,一旦枷锁解开,便如洪水决堤,一发不可收拾,想必佛忏便是由此而来吧?”
祁龙轩挠头不解,尽管慧明圣僧说得玄乎,但他能够听得明白,所谓的佛忏,其实就是他们道家所指的怨念。
世间大部分的怨灵恶鬼,就是这样形成的,但想要与怨念沟通,需要有强大的意志为基础,才能进入怨灵的内心世界,俗称通灵。
祁龙轩并不认为以自己的修为,能够与大觉悟者的怨念产生联系,即便不幸成功,也无异是在找死。
因为沟通灵念这东西,道家可比佛门更为精通,如果说没有强大的实力作为基础,贸然沟通怨灵,很容易就会被邪念所侵,轻则失心疯癫,重则死于非命,极为可怕。
祁龙轩可不想年纪轻轻就英年早逝,也不知慧明圣僧突然提佛忏是什么意思,试探着道:“大师所说的这些,不知与我有什么关系?”
“施主但随我来便是了。”说完这句话,慧明圣僧又自沉默了下去,领着祁龙轩往不知名的方向走去。
祁龙轩也不多问,跟在身后缓缓而行,走过了际天涯,后面仍然有长长一串殿宇庙堂,尽是朱墙红瓦,香烟缭绕。
偶遇三三两两过路沙弥,见到慧明圣僧,皆是面露恭敬,侧立两旁避让,并躬行佛礼问候一声:“主持方丈。”目光落在身后的祁龙轩身上,又自窃窃私语,悄然远去。
祁龙轩自是不会将这些异样的目光放在心上,一言不发的跟在老和尚身后,脸上心思重重,对周围那些华丽精美的建筑,也都没什么心思观赏。
天佛原乡毕竟是六大仙宗之一,气派远非普通寺庙能比,规矩也是,比如和灵修峰一样禁止在门内御剑飞行,所以一路行去,耗费了足足半个多钟,祁龙轩依旧没看到慧明圣僧说要带他去的那个地方。
老和尚并没有在任何的殿宇楼阁停留,只是带着他一直往深山处走去,心思不明。
天佛原乡位于沙漠大荒之中,所处山脉并不像灵修峰那般高耸入云,也没有松林青翠的生机盎然,更像是崛起于沙漠中的一条独龙,光秃秃的,不见一丝新绿。
刚才他们从大雄宝殿出来时,已是在半山之中,如今正走得方向是向下而去,趋向于山谷之中,足足又走了有半个时辰,才看到了灵殊禁地的牌匾。
灵殊塔坐落在一条裂渊谷中,如龙跃天堑,拔地而起,周围山势叠宕起伏,分别坐落着善逝八佛塔,与半山之上那座恢宏的大雄宝殿相比,这里远离凡世烟火,显得格外清净。
老和尚带着祁龙轩一路行来,直到来到灵殊塔下才停住了脚步。
沉默,死一般的寂静。
老和尚抬头仰望,怔怔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祁龙轩不敢打扰,也跟着看向灵殊塔。
这一眼,他发现世人传言中的灵殊塔,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巍峨庄严,反而是残垣断壁,显得有些破败。
自塔身三丈高的位置,有一道触目惊心的裂痕,绕塔一圈,很显然曾被拦腰截断,尽管经过了修缮,依旧能够看出当年的惨状。
他知道,那应是二十年前的那场佛魔大战所致。
传言他的父亲,号称灵修峰自许旌阳以降,绝无仅有的天才,是这场事故的始作俑者。
“进去吧。”恍惚中,似乎听见慧明圣僧叹息了一声,怅然的声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