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虞桑雪低唤了一声,见到柳唐秀脸上的怒气,又将头埋下。
柳唐秀缓步走到她身前,语气冷冷道:“既然知错了,便回去养好身体,日后勤加修炼报答为师的栽培,跪在这里逞什么能耐!”
“师尊,弟子~弟子……”虞桑雪低头埋首,一句话哽咽得说不出,许是冷了,身子微微颤抖。
柳唐秀眼中隐有些不忍,幽幽叹了声道:“起来吧,为师不怪你。”
“不,不是的。”
虞桑雪重重磕了三个响头,似乎在内心艰难的做了某个决定,大声道:“弟子,弟子想恳请师尊,恩准弟子下山……”
“你,说,什,么。”一句话,柳唐秀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寒得凝成了霜,结成了冰。
虞桑雪身子猛然一震,愕然抬头看了她一眼,又重重磕头道:“弟子,弟子恳请……”
啪!~
一句话未说完,虞桑雪只觉得疾风扑面,突然间身子一轻,一股大力排山倒海般涌来,整个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飞去,结结实实地砸到了地上,跌了下来,喉咙一热,喷了一口鲜血出来。
柳唐秀刚在三清殿与诸位师兄无理取闹了一场,本来心中就烦闷,虞桑雪这话就像往她的怒火上浇油,一下子便爆发了出来。
尽管出手后,柳唐秀也惊觉自己下手似乎太重了,但她的怒气,依旧让她放不下面子,就这么看虞桑雪躺在地上起不来。
她的声音,带着无比的痛心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虞桑雪捂着溢血的心口,强撑着爬起来又跪下去,一字一句的说道:“弟子想恳请师尊,恩准弟子下山。”
“哼!”柳唐秀气得大口喘气,胸口不断地起伏,突然刷的将凤影剑祭出,霜寒剑光朝她指去道:“你以妖族之躯入道,身上被种了七绝禁制,你可知要离开灵修峰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废除修为,驱逐下山,永世不得再入灵修峰仙籍。”
“不,你想得太简单了。”
柳唐秀迈前一步,剑尖直抵到她的头顶:“妖族入道,舍弃了以妖丹凝聚真气的方式,改以筑基修炼,一旦废除修为,意味着妖丹破碎,你将永世无法凝聚气府,成为一个废人,这些你可知道?”
虞桑雪缓缓抬头,昏昏的月色倒映着她憔悴的面容。
有那么一瞬间,柳唐秀见到她脸上仓惶的神色定格住了。
但下一秒,仓惶的的犹豫随着那月色泛白,被眼中的炙热取而代之,虞桑雪俯下身子,决然道:“弟子甘愿受罚,只求师尊恩准。”
铛~~!
清脆的叮当声响,柳唐秀倒退一步,竟是没握住手中的凤影剑,掉落在地。
“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师尊!”虞桑雪抬头,眼中尽是泪花。
柳唐秀仰头深呼吸了一下,似乎才压住了想要杀人的冲动,问道:“你下山是为了去寻他吧?”
“是。”
“那你知不知道,那个人为了帮妖皇重塑肉身,不惜以身赴死,他的心中早已有了别人,你这样做,根本就不值得。”
虞桑雪似乎没听进去,略带着苦涩的笑了,对着这个空荡荡的大殿,对着自己的影子笑了笑:“雪儿到灵修峰,本就是为了妖皇大人来的,当初在河洛城,要不是遇见了他,雪儿恐怕早就饿死街头,也见不到师尊的,如今他走了,带着妖皇大人,也带着我的心一起去,我再继续留在这里,只是一具行尸走肉,我喜欢他,只要看着他幸福快乐就好,他喜欢的是妖皇大人,我就跟在他们身边做个丫鬟,端茶递水,即使成为一个废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痴儿,痴儿,你可知道,你的资质是为师平生仅见,你本该有大好前程,你你你~”
柳唐秀被气得眼眶都盈满了泪水,不断骂着痴儿,不断骂道:“你情愿做个废人,也不愿继承为师的衣钵,接掌这镜月峰的首座之位么?”
虞桑雪愕然看来,她并不知道柳唐秀竟对她寄予如此厚望,看她动容之色,却又不似开玩笑,她一时不知如何面对,只好唤了声师傅,道了句对不起。
柳唐秀转过身,忍不住眼泪直落。
入夜的风撩起她的裙摆,猎猎抽泣,她定了定神,才又叹了一声道:“你以为我不让你下山,只是为了留住你,好让你继承我的衣钵吗?”
虞桑雪心中有愧,无言以对。
柳唐秀仰望那轮皎洁的孤月,痴痴地望了好久,直到风干了泪痕,她才回过神来,仿佛对着自己说道:“你以为人生最痛苦的事情,是失去你最爱的人吗?不是的,是因为你太爱一个人,而失去了自己。为师就是尝过了人世间的情苦,才怕你步了我的后尘,那将是一生都无法愈合的痛。”
“师尊,你也放不下的,是吗?”虞桑雪似有所感,却依旧无法释怀。
“是啊!”柳唐秀自嘲一笑,眼泪又是不争气的流下来:“道理谁都懂,却依旧说服不了自己,情之一字啊,哎……”
多年的委屈,化作一声清叹溃散进晚风中。
柳唐秀似乎觉得有些倦了,又似乎是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的狼狈,转身往大殿去了,声音传来道:“我不该与你说这些的,人世间有许多东西,是需要经历过后,才能有刻骨铭心的体会,既然你无怨无悔,那就去吧。”
话落,便听铿锵的落地声响,一个事物被丢到了虞桑雪的身前,赫然正是代表着镜月峰首座的通行手令。
她颤抖着伸出手,握住那块冰冷的令牌,同时看向那道心如死灰的身影,想说些什么,却尽数化成了泪水。
似是感受到她的悲恸,临到殿门前,柳唐秀忽停住了脚步,又道了声:“记住为师今日说的话,离开之后,从灵修峰学到的法术,切记不可外传,若是哪天倦了,便再回来吧,为师哪怕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求掌教师兄保你性命,那时道海云深,灵修峰便是你最后的归宿!”
声音,由近而远,随着一声重重的闭门声响戛然而止。
虞桑雪无声的凝视着,握在手心的钒铁,仿佛连接着悸动的心脉,生出的情愫,难以割舍,尽化作泪水决堤。
她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重站起,转身,踏着霜华而去。
直到,月色铺满了镜月峰的山麋,风声呼啸着,吹开了寂落的窗。
柳唐秀站在窗前,望着月色发愣。
“师尊,真要放她离开吗?”身后,伏瑶的的声音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