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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6章 释恶

    “老家伙,你惹怒我了。”

    愕然的睁眼,罗曦发现自己没有死,而是被一只苍白的手臂挽住,而她的另一只手高举向天,竟然徒手接住了君无梦的剑气,随即猛一握拳,将其震成粉末。

    “子母凶?”君无梦骇然的声音微微颤抖。

    罗曦反应过来,也顾不上是敌是友,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在那人身上,化作一道残影,消失在了原地。

    似乎是血脉遥起的感应,与此同时,远在通天峰上的刑雷台,这里是灵修峰惩罚重罪弟子的地方,当年帝王刀钟镇屠灭大周皇族,便是在此受了百年的雷刑。

    而如今,他的儿子,号称灵修峰年轻一辈第一人的钟伟龙,也到了这里,只是此时的他,模样已经变得无比狰狞,浑身长出了红毛,眼睛盈满了血光,连着手脚的指甲,也都变成了黑紫色。

    然而,尽管模样大变,此时的钟伟龙已经不像刚开始异变时那样暴躁了,因为背上的琵琶骨被缚神链锁着,压制了他全部的修为,使他还能保持之前的意识。

    此时的他,正际天而望,如块木桩一样站着,在他的目光落处,滚滚乌云密如深海,仿佛要将一切淹没,而不知为何,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让他的心起了牵挂,有些躁动不安。

    如此痴痴望了许久,直到背后有脚步声传来。

    钟伟龙身子微微动了一下,转过身看向来人,正是自己的师尊,一手将他养育成人,比他父亲还要亲近的道虚真人。

    然而此时此刻,对视的一眼,钟伟龙心中百味陈杂,一句师傅哽在喉咙,竟是无法喊出,只能羞愧的低下头去,顷刻泪如雨下。

    “傻孩子,为什么要哭?”道虚真人走上前来,手掌落在他的头发上,语气一如当年般宠溺。

    钟伟龙温暖涌上心头,双膝跪落地上,嚎啕大哭道:“弟子有罪,愧对师尊教导,让灵修峰蒙羞了。”

    “你有何罪啊?”道虚真人面露苦涩,问说。

    “我……我也不知道为何会变这样,师傅,我不是人,是吗?”

    “你非人,这并非你的错。”

    钟伟龙愣了一下,又复埋头伏地道:“可是师傅,弟子身为灵修峰弟子,多年来潜心修道,却始终无法断绝淫习,致人怀孕又起杀心,弟子罪孽深重……”

    道虚真人沉沉叹了一声,自语道:“经曰:‘若于往昔,以贪求美色为罪者,是人受罪既毕,而出地狱,仍依淫习,心爱游荡,遇风成形,名为魃鬼。’。

    “你之淫习乃是天性,并非你的错,只是为师过于天真,以为能凭一己之力,将你导引至正途,才致今日事端,若说有罪,错在为师,不在你。”

    钟伟龙愕然抬头,似乎嗅出了一丝端倪,道虚真人的这番话,说的是传说中,一种名为魃鬼怪物,乃是由贪求美色的罪人,死后下地狱受刑投胎,依旧沿袭了前世的习性。

    “师傅,为什么会这样?我为什么会变成魃鬼?”

    道虚真人抬头望天,深呼吸一口,眼中渐有不忍:“当年你父亲道成之后,曾只身入苦境,屠灭大周皇族满门,此事你是知道的吧。”

    “嗯。”钟伟龙点头,郑重回道:“据说父亲未登仙道前,曾是南楚国皇子,当年南楚被大周所灭,皇奶奶将尚是婴儿的父亲放逐流舟,一路漂到舨王庙,被许师祖所救,后来父亲仙法大成,只身前往苦境,屠了大周皇室满门。”

    “是啊。”忆起往事,道虚真人顿起无尽怅然:“你父亲乃是你许师祖的第一名弟子,原本这灵修峰掌教之位,便是要传与他的,可惜他铸下大错,无法挽回了。”

    钟伟龙不解,问道:“这与我的非人之躯又有何关系?”

    “当年周皇姬千胜攻破南楚都,曾当着你父亲的面,玷污了他的母妃。”

    道虚真人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感受到钟伟龙突然杀气凝聚的目光,将目光移开望向天外,随即说道:“你父亲道成之后,那时的姬千胜已故去多年,但你父亲杀入镐京城时,依旧忘不掉当年的血仇,便也当着周皇姬原的面,奸污了他的皇后。”

    “芈皇后不堪受辱,投井自尽时,身上已经怀了你父亲的骨肉,你在深井中吸取阴怨之气,历数百年成形,直到天都宫发现你时,你已养成了旱魃之身,拥有散仙修为。”

    钟伟龙整个人都怔住了,僵硬的嘴角动了动,笑出了两行泪水:“那我又是如何到了灵修峰的?”

    “你父亲当年犯下的罪行惹得天怒人怨,天都宫想要能借此机会羞辱灵修峰,便将你送了回来。”

    道虚真人说到这里,忽冷蔑笑了笑:“天都宫以为,凭借灵修峰正道第一的立场,必然会将你诛杀,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最后我们还是将你留了下来。”

    “是师傅您求的情吧?”钟伟龙的声音满是落寞,脑海中突然闪过的,是不久前,他父亲在通天峰上,持刀欲杀他的画面。

    “还有你三师叔悬壶子。”

    “三师叔?送我秋鸣扇那位?”钟伟龙稍有诧异。

    虽然他知道秋鸣扇是悬壶子送的,但这么多年,他却是从未见过这位师叔,据说是死在了鼎湖仙境中。

    道虚真人幽幽叹道:“你三师叔为人正直,因为不满你父亲当年犯下的罪行,见你父亲执意要杀你,便故意与他反着来,而你五师叔吕牧,同样是愤怒你父亲的所作所为,但还本着正道的立场,主张将你诛杀。”

    钟伟龙心中怅然,泪水止不住决堤:“师傅为了救我,定承受了不小的压力吧?”

    “是啊,那时我已是灵修峰掌教,算是一意孤行了吧,可惜到得最后,仍旧无法将你引入正途。”

    “所以……”钟伟龙心有所感,目光同时暗淡下去:“师傅此来,便是要送我上路的吧?”

    “你会怨恨为师吗?”道虚真人转过身去,不忍看他。

    钟伟龙跪地不起,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泣不成声:“师傅对我恩重如山,能够死在师傅手中,是释恶的福气,释恶是魃鬼,注定无法替灵修峰发扬光大,只愿下辈子投胎做人,还能成为师傅的弟子,如此,弟子此生便无憾了。”

    “释恶!”道虚真人心中一恸,眼眶微微涩然。

    释恶这个名字,正是他替钟伟龙取的,意为放下心中罪恶,但钟伟龙嫌它难听,便自己给改了。

    此时再次提起,钟伟龙脸上再无半分嫌弃,幽怨的双眼中,不停落下的泪水,似在祈求道虚真人结束他痛苦的生命吧。

    道虚真人见状,颤抖的手掌毅然举起,却怎样也下不了手,最后只得化作一声长叹,背过身道:“来时的路上,确实曾起过杀你之心,但上一辈犯下的罪孽,如何要让你来承受,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