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打不过他的。”安少卿有些恍神,不住摇头:“那头狻猊是元婴期的,认输吧,你打不过的,他不会放过你的,认输吧……。”
祁龙轩微微动容,但安少卿越是这样,他越觉得难受:“好好养伤,别想太多了。”
又是闲聊了几句,雪妍便先告辞回去了。
她虽然已经在会武中落败,但下午的会武,雪耶城还有一位师姐要出场,那是雪耶城如今仅存的一人,她忙着要过去观战,便不再多留了。
祁龙轩又坐了一会,对安少卿交代了几句,便也起身告辞,转身出了门去!
外门弟子的住宿条件,虽然比不上神符堂,但庭院空旷,朱漆走廊四通八达。
正值初夏,两侧青翠苍竹长势喜人,阶外鲜花碧草,暗香沉露,倒也清幽!
祁龙轩走到一处山崖边,看向山下隐在薄雾下的河洛城,一时心情郁结。
“公子似乎有心事。”身后传来脚步,是玉灵子的声音。
祁龙轩没有回头,待玉灵子走到身边,他嘴角微动了下,道:“只是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而已。”
“呵,见惯了,也就习惯了。”
“南诏国与汉裳蛮的恩怨,在下不想掺和,原只是帮大裳国挣个名头,需要拼个你死我活?”
玉灵子沉默了下,问道:“公子出身南疆,可曾到过铁桥城?”
“不曾。”
“铁桥城北抵大渡河,东临黔、巫山,扼据断崖之险,仅有西南塔城关,有铁桥跨金沙江,为唯一通道,
当年南诏王异牟寻灭大裳,设六大节度使统治六诏以外诸部,境内不许汉人居住,便将裳人迁于东北诸川,裳人一直被当做异族看待,命如草芥。
于是裳人揭竿而起,占领了铁桥城一隅之地,斩断了铁桥,断绝了外界通往铁桥城的唯一通道。”
玉灵子说着,沉沉叹了声:“裳人过得苦啊,以为能凭借铁桥天险,得以苟延残喘,但斩断了与外界的联系,物资便也送不进来,虽名一国,过得却比匪人还不如,
当日我们奉裳王之命,渡江东上灵修峰,金沙江水流喘急,一共沉了三艘货船,死了八十六人,一路躲避南诏国追杀,历经千辛万苦,才到达这里。若是能够达成所愿倒也罢了,可如今看来,即便拿到了名次,估计也无济于事了。”
听到这里,祁龙轩不由一怔,道:“前辈也觉得,我胜不了那酋龙吗?”
“元婴期顶级灵兽,毕竟太过恐怖,何况酋龙那人心胸狭隘,你之前曾几次激怒过他,若明知毫无取胜把握,便没必要做无谓的牺牲了。”
祁龙轩轻笑一声,道:“前辈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玉灵子无奈摇头,有些怅然:“或许从一开始,便是在自欺欺人吧,即便真拿了好名次,为大裳国正名了,也改变不了什么的。”
“便是因为酋龙说的,那批飞廉鸟?”
玉灵子点头:“其实南诏国之前的国教,并非万兽门,当年之所以能取代‘太一剑派’,正是因为玉青雄与南诏王达成协议,以万兽门提供的大批飞廉鸟作为交换,飞廉鸟养成不易,战力极为凶悍,一旦大规模成军,铁桥天堑便形同虚设。”
“之前听说,前辈原是万兽门弟子?”祁龙轩随口问了句。
玉灵子叹了声,道:“若不是玉青雄利益熏心,老夫与他确有师徒之谊,当年南诏奉万兽门为国教不久,南诏王便遣使团上门,替世子酋龙提亲,
玉青雄有一女儿,我与她两情相悦,这事玉青雄原也是赞成的,但为了巩固万兽门在南诏的地位,呵~!”
玉灵子说到这,苦笑了声:“酋龙那副样子,公子也看见了,燕儿年轻貌美,心气颇高,如何能够答应。”
“聘礼之中,便有那玉琼金莲吧?”玉灵子说的这些事,其实早前他就已经猜得七八分了,此时听来,依旧有些不胜唏嘘。
“是啊。”
玉灵子沉声一叹,道:“元婴化神丹极具盛名,道成之后,金水分形,自见其身之三魂七魄,而天灵地只,皆可接见,据说元婴期修士服用后,便能一举突破桎梏,成为辟谷期大修,当年玉青雄还未突破到辟谷期,如何能够拒绝。”
“可惜玉青雄千算万算,却还是落了空,你们逃婚了,还带走了玉琼金莲。”
“哈。”玉灵子晒然一笑:“自那日与公子初见,少卿说漏了嘴,便知瞒不过了。”
“然后呢?”祁龙轩笑笑。
“然后我们四处逃窜,被逼上了绝路,跃入了金沙江。”
“她……”祁龙轩欲问又止。
“回不来了。”
玉灵子语气淡淡:“后来我被裳人所救,醒来时便在铁桥城了,之后的事情,便是这样了。”
玉灵子说完,看着山下云舒云卷,陷入了许久的沉默。
祁龙轩心头也是郁结,彼此站了一会,开口道:“答应前辈的事,在下尽力而为,能不能胜,我也不知道,但终归要试一试,才能知道。”
“既然你主意已定,我就不多说什么了。”
见他执意,玉灵子也不再坚持,将戴在手上的手串除下,递了过来:“这件檀珠手串,乃由灵佛寺开光,虽不甚贵重,希望能给公子带来好运!”
祁龙轩接到手中看了看,确实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便道了声谢,收进了储物袋中,看了看天色,道:“我也该回去了!”
说罢,转身离开。
“公子。”身后,玉灵子唤了声。
祁龙轩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若可能的话,帮一帮裳人吧,当初答应将杜冲夫妇送去铁桥城,老夫其实是存了私心的。”
祁龙轩没有说话,似乎点了下头,径直去了。
看着祁龙轩渐行渐远的背影,玉灵子叹了一声,摇头苦笑。
返回屋照看安少卿一番,再出来时,已是渐入夜了。
他心中郁结,便一个人出了庭院,往青松涧走去。
皓月清辉,穿屋透瓦,冷冷的透射出一抹萧索的暗影,拖得好长好长。
不知不觉,走到了摘星台,此时暮春将尽,毗邻初夏,晴朗的夜空月明星繁,登临高处,脚下流云缓缓流过。
山风如洗,轻抚衣角,透出阵阵凉意。
他站在山崖上,看着满天星斗,璀璨天河,突然感觉似乎回到了金沙江畔。
那日的冷风,也像现在这般呼啸。
他与记忆中的那道身影,义无反顾的跃进江中,世态如水,在浪潮中不断的挣扎。
他凝神注视天河,往事一幕幕,在心头涌现。
玉灵子百感交集,他曾想过那日之后,若能在乱潮中留得性命,便与她在繁华尽处,寻一处无人山谷,建一木制小屋,种上玉树繁花,安之若素。
如今,一切都释然了,在他将檀木手串赠与那人之后,他心中,就再也没有牵挂了。
那日与她牵手跳入江中时,他心中的执念,一直想要活着走出来,他做到了,却在活着之后开始后悔,为什么没在那日,随她一起死去。
“待此间事了,我便去找你。”月色清辉,轻轻洒落,忽然一声叹息,飘散在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