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日之后的夜晚,正是七夕之时。
滔滔洛水穿越京都,两畔有花灯燃起。灯火沿着河畔弯弯曲曲,一眼望不到尽头,仿若一条烛龙,煞是壮观。
整个京都之夜热闹非凡,似乎所有的年轻男女都涌上街头,或成双成对,或结伴而行,一起观灯赏景,熙熙攘攘,徜徉在片片灯火之中。
人群之中,一对男女默默前行着。两人偶尔相视一眼,露出腼腆之色。
女子长发飘飘,身着一套淡雅白裙。裙角和衣袖都很长,遮住了手脚,只露出鹅颈香腮,肌肤白润胜雪,浑身洋溢着淡淡的清香,自有一股说不出的动人。
此女自称张怀春,便是那位张如玉的妹妹。
二人长得很是相似,只是此女更多了一些女子的娇媚和清秀,令人怦然心动。
“如玉兄弟果真没骗我,他妹妹与他一样漂亮。”
李峰有些手足无措,一路偷偷细瞧,心中暗暗道。
只是鼻尖萦绕着的香气,他总觉得很是熟悉,感觉哪里有些不对。
女子感受到李峰的目光,稍稍有些不自在。
眼看花灯看了一路,两人话还没说几句,她有些无语,只得狠狠一咬嘴唇,心道:“真是个呆头鹅!”
她忽然驻足,笑盈盈道:“小峰哥哥,家兄让我陪你逛七夕,可得看个够、看个尽情咧。
随我来,我知道一个好去处,可以遍览整个京都夜色,看尽洛水花灯!”
说罢,她便伸手拉着李峰的手,在人流之中快速穿行起来,向着城西而去。
茫茫人群中,李峰捏着手心里的柔荑,感觉很是软乎,又有些凉,心中却是丝丝燥热起来。
此时,张府之中正乱作一团。家主张先茂大发雷霆,仆人们瑟瑟发抖。
因为小姐丢了!
她的闺房里,只有一位贴身侍女假扮着她。
若不是有卫家的公子上门来邀,张家人只怕都被蒙在鼓里。
张先茂以手抚额,只好对卫家公子道:“小女顽劣,偷偷出门赏灯去了。待她回来,我定会好好管教,还望贤侄莫怪。”
卫家公子名叫卫叔宝,乃是太保卫博玉的嫡孙,自幼家学显赫,端的是一表人才。
张先茂一直崇敬太保卫博玉,早早便与卫家定下婚约,只等女儿张如玉年纪再大些,便准备让其嫁入卫家。
但女儿不争气,七夕之夜居然偷偷溜出门,错过此次良机事小,就怕让卫家人产生不好的联想,让这门婚事横生波折。
卫叔宝闻言,面色有些不好看,但仍是彬彬有礼道:“伯父言重了。”
既然正主不在,他也无心多呆,草草离去。
京都城西,百尺楼上灯火通明,四周有许多花灯浮空相伴。
这些花灯远比洛水两畔的要精致不少,不但形状多姿多彩,而且灯火也更加绚丽。
仔细看去,每盏花灯之中,还有虚影映照在灯壁上,有花鸟鱼虫、山川河流、日月星辰等等,千奇百怪,各不相同。
但这些虚影都有一个共同点,便是散发出丝丝缕缕的气息。这种气息,对凡人或许没什么,但对修道者却有着极大的裨益。
在修道界中,这种气息被称之为道意。
这种能够散发道意的花灯,也被称为道烛。
道烛制作不易、耗费不菲,一应费用均由仙朝朝廷负担,只在每年的七夕节上才有,供修道者们修炼之用。
传闻此举是当今圣上登基之初,亲自颁下的为数不多的旨意之一。
这个规矩一直奉行至今,已有百年历史。
年年如此,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前几日京兆尹虽然奉旨封了百尺楼,可今夜是万万不能封的。
“咦?气运之力!”
就在张怀春拉着李峰赶到百尺楼下时,李峰的魂海中响起黄泉舟的声音,很是惊异。
在它的感知中,整座百尺楼明亮至极,每块石头都仿若金玉,与当初镇压桃妖的那根石柱一模一样,蕴含着浓郁无比的气运。
这一点,它绝不会认错。
因为它的船体内还有气运烟气残留,与百尺楼上的气息别无二致。
李峰闻言一怔,抬头打量百尺楼,却没看出什么异常。因为气运潜藏在石头之中,他自然看不见。
但他没有怀疑黄泉舟的话,只是心下有些担心,生怕黄泉舟搞出乱子,怕它像对付桃源洞的那根石柱一样,忍不住火烧百尺楼。
百尺楼可不比石柱,这里也不是乡野之地。
若是百尺楼塌了,他只怕要糟。就算是楚王玮,也很难替他收场。
张怀春见他神色有异,误以为他是被道烛吸引,遂道:“别急,等我们上了楼,离得近了才好看。”
此时,百尺楼下人头攒动,聚集了无数的修道者。
他们衣着朴素,修为普遍低微,仅有四海境而已。绝大多数人都席地而坐,闭眼静静感悟着什么,即便偶有交流,也都是声音小若蚊蝇。
突然,有惊呼声响起,透着激动之意。
只见一盏花灯自天而将,仿佛受到某种力量的牵引,落入某位年轻男子的怀中。
年轻男子手捧花灯,虽然面色苍白很是虚弱,但依然极为兴奋欢喜,如获至宝一般。
因为这花灯并非普通花灯,而是一盏道烛。这盏道烛受他神念感召,才会被他所得。
众人纷纷睁眼,投来羡慕之色。
道烛入手,其内的灯火渐渐熄灭。年轻男子从花灯中取出一截红烛,小心翼翼贴身藏好,然后混入夜色之中消失不见。
有人为自己打气,继续闭眼用神念感召,想成为下一个幸运儿获得道烛。
也有人眼神闪烁,起身向年轻男子消失的方向追去。不久黑夜之中响起几声惨叫,不知谁人生死,随即淹没在浓浓夜色之中。
张怀春、李峰二人顺着铁索,飞速登上百尺楼。
许多人听到动静,眼中露出羡慕和嫉妒,像极了穷人仰望富人一样。
因为今夜的百尺楼,可不是谁都能登得起的。
与凡俗之人相比,他们虽是高高在上的修道者。但在修道界中,他们同样是底层之人。
监守百尺楼的依旧是那位钟平。他是京兆尹衙门的官差,费了好大功夫才占着这个肥差,怎肯轻易放手。
他那肥硕的身躯倚在楼门上,将大门堵得水泄不通,挤得门扇咯吱作响,将一丛男男女女挡在楼外。
“什么!今夜的登楼费居然涨到一千仙晶!”
“你怎么不去抢?你这是黑楼吗?”
“就是就是,这不是坐地起价吗?”
……
一丛男女怨声载道,大多只能悻悻离去。
只有极个别的几人,经不住女伴的索求,咬牙之下付了仙晶进楼去。那些进楼的女人开心不已,神情也变得不同起来,很是炫耀得意,如同一只只骄傲的彩鸡。
钟平面无表情,显然见多了此类场景。
他心中不无冷笑道:“一群穷酸!穷也就罢了,偏生还有非分之想,给人当冤大头使。”
这时,他从门内探出头来,远远望见又有两人攀锁而来,立刻换上了客气的笑容。
他的记性不错,一眼就认出李峰这号人,知道此人身家不菲、身份也不简单。
他瞥了眼李峰身边的张怀春,心中的想法更是确定。
要知道今晚是七夕之夜,普通人又怎会有这等如花似玉的美人相伴。更何况他明明记得,李峰前些天是带着另一位女子,姿色也是不薄。
像这样的花花公子,他见得多了,大多都是世家子弟,不是有钱就是有势,身边从不缺女人。
他这样想着,立即迎上前客气道:“两位贵客里面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