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俨,你可确定?”
“顺德陈邦彦,是个能人,前日他与我畅谈一番,很是认同我的观点,既然石斋先生能邀请他来漳浦随其一同周游八闽,想必也是极看重对方的,且,那日夜谈,次日北山就没再讲学,至今已数日,我虽不知其中原因,但应是对我有利的情况。”
“倒是如此,希望石斋先生能审时度势,再度出山吧!”
董腾搓了搓手,祈祷的语气说着。
他不知郑森是怎的与赖继谨等人交上的朋友,又神奇般的与那广府才子陈邦彦作得忘年交,照此情景来看,得到黄道周教导还真有了可能。
“明俨,听我一句劝,石斋先生若真的来了,你的那套理论还是不要再拿出来说了,石斋先生名播四海,纵使对引进西法感兴趣,也不可能舍下身段接受的,这于先生于郑家都不是好事,若真想有所作为,还是待你考中举人进士进入官场之后再说,你现在还年轻,应以学业为重,养望蓄名为次,其他都是小道,不值得费心。”
瞅见郑森即使拜访黄道周受挫,亦不屈不挠,认识黄道周的妻弟及弟子还有陈邦彦这样的才子,董腾不免感到心神荡漾,对自己之前的行为有些怀疑,同时又怕郑森自傲,便好言提醒。
“大兄说的是,我省得。”
这个大舅哥能转变性子支持自己,自然是极好的,都是自家人,郑森也不在乎什么面子,答应下来。
毕竟,董腾的父亲,自己的老岳父,如今身在雷州总管雷廉海北道事的董飏先虽不懂得为官之道,但好歹也是个二甲进士出身,好好操作一下还是大有可为的。
谁让眼下已经是崇祯十六年七月份了?
只要撑到明年三四月份崇祯吊死煤山,大明朝原本的地方官就会发现,他们手中的权力竟无人监管了,天下大乱,各路牛鬼蛇神都出来了。
而如果提前知道,提前布局,以郑氏的实力,获利岂止倍余?
正巧,前天和陈邦彦畅谈的时候,从对方嘴里了解到了如今潮州知府位子空缺,朝廷久久没能任命新任知府下来,再联想到岳父董飏先在雷州待的并不愉快,只要能说动郑芝龙使上银子和能量去南京走动走动,由海北道分守平调到潮州来当个知府,并不算难事。
而自家岳父到潮州当知府的好处...
“明俨,明俨!”
杨于两从门外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一身襕衫被带起的风吹的鼓鼓的,有失文人风度。
“何事这般慌张,自己不在乎就罢了,让外人见了岂不看轻郑氏?!”
董腾立刻教训道,杨于两随即蔫吧下来,不过来到两人跟前,还是忍不住兴奋之意。
“石斋先生弟子,是姓赖吧?生的颇为稳重,他方才派人来通知了,说是让我等先行,先生须臾就到!”
难怪杨于两这般兴奋,谁让鼎鼎大名的黄道周要和他同乘一船了呢?
更别说随行的黄门弟子另有数十人,这些人可个个都是秀才举人,而且很多来自江西浙江广东,杨于两打小还未曾出过福建,今个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的外省士子,更别说能和他们一同畅谈时势,针砭时弊了。
“真的?”
郑森董腾几乎同时开口,两人旋即对视一眼,眼中是按捺不住的喜悦。
...
六鳌所,郑森一行人先行出发,赶到这里没费多长时间,福船虽进步了鹿溪,但还有其他船呢,自鹿溪顺流而下,直抵六鳌所不过五六十里路程而已。
正如杨于两所说,他们到六鳌所准备妥当不久,就见到了一支船队紧随其后赶到。
“赖兄,先生可在?”
“喏,先生来了。”
赖继谨和郑森不过认识几日,却仿佛亲密好友一般,一见面便笑意盎然,知晓郑森心中急切,便朝身后不远处一指。
郑森望去,旦见黄道周还是那身打扮,深衣幅巾很是简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私塾的老秀才。
“谢过赖兄啊,待到安平,森必定款待!”
说完,郑森便朝黄道周而去。
“先生!”
“嗯。”
黄道周见郑森大步走来,目光不移,眉目如一,神色略有复杂,轻嗯一声后沉默片刻,说道。
“到漳州,你来邺山讲堂听学罢。”
说罢,黄道周便起身就要上船,郑森连忙让路,恭敬作揖:“谢先生!”
俯首作揖看着脚下湿润土地,郑森难掩脸上狂喜之情,抬起头时看到随行的陈邦彦,他赶紧又作了个揖,低声道:“多谢岩野先生!”
陈邦彦没回话,只是对他深深一笑,而后同黄道周的一群学生一同上了船。
其他人郑森不认识,加之那日登山拜访许多人对他并不礼貌,所以也就没有一一认识。
待到所有人上船,郑森与六鳌所的千户道了个别,施琅满头大汗的跑来问他如何对待上船的人。
“尽力招待,万毋让人看轻了我郑家。”
郑森知晓自这些人上船之后,他在郑家的地位就已大为不同,眼前施琅的变化就是印证。
施琅领命,随后快步离开。
自六鳌所出浮头湾,福船乘东南风而起,直奔东去。
...
漳州,象湖山。
山间蜿蜒小路树冠之下,是一队正在朝翻山越岭的郑军士兵,领头一名高壮汉子身着皮铁甲,胯下骑着一匹晋江马,在山路上艰难的行进着。
“距离贼窟还有多远路程?”
“禀中军,还有十多里。”
“嗯,天气炎热,让弟兄们歇歇吧!”
带队中军擦了一把脸上汗水,望了一眼身后奋力爬坡的士兵,吩咐道。
“谢中军!”
“传中军令,原地歇息!”
一路传令下去,领命士兵如蒙大赦,嘴里纷纷念着“施中军仁慈”然后朝左右草地上坐下,或背靠大树或倚坐石头,总之怎么舒服怎么来。
“莫要松懈,张进,你带一支亲兵左右查看一番,前锋不习地形,这些贼人最喜山间埋伏,莫让他们得逞了。”
“是!”
施姓中军在马上查看了周围地形,下马命令一小将领自己亲军巡视四周,以做警戒。
做完这一切,他才摘下头盔,吐出一口浊气。
他叫施福,今次领总兵大人和巡抚大人之命出大埔,往普宁方向搜捕叶祝方安二贼,普宁远在潮州府有两百里路程,不过这也就是叶祝方安二贼所能藏身的极限了,一路如果搜寻不见,则必定在云霄诏安等死,所以这两百里路跑了也就跑了,算不得什么。
至于北边的崔鹰,钟亮二贼,有南靖大营威慑,断不敢奔袭来攻他的。
“听说大公子得了四爷的命去漳浦了,施琅怎的也跟去了,真是...现在大爷闻了信,肯定发怒,唉...”
郑氏内部的权力斗争一点不小,施福即使领兵在外,也要担心这些事,主要是自己侄子施琅竟掺和进去了,如果不是施琅跟随郑森一起去漳浦拜访那黄道周,他倒不关心谁来继承郑氏。
因为,不管谁掌管郑氏,都需要他这样的老部下来维持稳定。
“郑”氏并不像外人眼里的那样,只有一个郑芝龙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