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氏坐镇安平,垄断海上贸易,所获颇丰,富可敌国。
安平既是郑氏一族所在,其间建筑精益求精,屋檐燕尾高跷,末端镶嵌碧绿琉璃珠,其上脊吻蛟龙雕刻精良,栩栩如生,屋脊云纹繁复交替,一直绵延整个屋顶。
在下方,护栏门窗台阶,无一不用的是上好材料,如红樟、苏铁、青石等,纵使过去百年也始终如一,院落装点更是突出闽南人性格内敛,求稳求安的性格,虽小巧精致,但处处透着玄机,比之江南秀气园林也不遑多让。
走过幽深小径,来到一处别院,刚一入院,郑森就听到婴儿啼哭之声。
“锦儿怎的又哭了,过来让我抱抱。”
除开婴儿哭声之外,另有一名清脆女声响起。
郑森入院,院中伺候侍女见他到来有些惊讶,不过随即就是见礼说道。
“公子。”
“嗯。”
他嗯了一声,走过前院步入正堂,而后绕过屏风,来到后院。
“酉姑。”
后院寝屋之中,正坐着一个双十年华的妇人,不过虽是挽着妇人的头发,但整个人儿看起来依然年轻,应付怀中抱着婴儿的手段也非常稚嫩。
本来,女子正眉头紧锁,嘟囔着嘴试图逗笑怀中婴儿,然而效果一般,苦于无奈时,郑森就进来了。
“呀,相公来了?云娘怎么也没告诉我一声,真是。”
这女子便是郑森的正妻董酉姑董氏了,而她怀里的婴儿则是郑经。
“应是祖母念你生产未歇,想让你安心修养。”
“我此番回来也不会停留太久,后天就要启程去漳浦拜访石斋先生,之后还要去澳门佛山一趟,恐怕端午不能回来过了。”
虽说对董酉姑和郑经没什么感情,但这二人到底还是自己的妻儿,郑森也只好坦然接受。
“相公不在府学读书了吗?去拜访石斋先生自然是极好的,只是...”
董酉姑看见郑森回家,先是喜上眉梢,转瞬听到他未几又要出游,便有些失落,嗫嚅片刻,张口问道。
“要不妾身给家父手书一封,相公持家父手书再前去拜访石斋先生?”
她试探着问,脸上尽是小心谨慎的神色。
见此情景,郑森嘴角微微勾起,这倒真是个七窍玲珑心的人儿。
“这倒不必了,石斋先生海内文宗,我郑森一无功名二无才学,既敢去拜访先生自然是有把握的,酉姑不必担心。”
他笑着安抚妻子,目光转向小郑经身上。
“锦儿,爹爹来抱抱。”
说罢,他便伸手从酉姑怀里接过小郑经,出生在安平郑氏这样的豪门宅第里,又是嫡长孙,小郑经自然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衣食住行自不必多说的极尽奢华,将其养成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子。
“呵呵,锦儿近来不甚闹腾了,方才啼哭应是饿了,别看他人小小一个,吃的可多呢。”
董酉姑眼神一抹异彩闪过,接着念叨着:“父亲大人正在漳州剿匪,漳汀一带匪盗众多,相公独自前往是否太过危险?家兄曾言也仰慕石斋先生,相公可寻兄同去漳浦,一路小心些,可好?”
“好。”
郑森点头答应,转而想到董酉姑方才说的求岳父手书一封拜访石斋先生,他一边逗弄着小郑经,一边问道。
“父亲现在是在广东做官吗?”
“嗯,去年被调到雷州任广东按察司副使,雷州偏远贫瘠,父亲那性子不愿迎合变通,想必过的不甚舒服,唉...”
谈起自己的父亲,董酉姑不由得叹了口气,却没注意到郑森脸上若有所思的表情。
...
杨于两跟郑森一起回了安平,来的路上他就知道郑森要去漳浦了,所以决定要一同前往。
当然,他不是也要去拜访石斋先生,杨于两虽说也是个秀才,泉州府学的生员,但自身才学平平,所以此去漳浦一来是在府学待的腻了,想着出游散心一番,二来则是想看看郑森究竟怎么得见石斋先生。
“明俨,可想好如何求见石斋先生吗?我看你就是在府学待烦了,借机出去玩一玩,是也不是?”
“不过你倒真会挑地方,漳州那边正闹匪盗,指不定就让咱们碰上了,去广东不好吗?象冈先生也是大儒,我们去香山拜访他亦可啊。”
听着杨于两在耳边絮叨,郑森笑了笑,这个自小一同长大的发小看来是没相信自己是真打算去拜访黄道周,只当这是从府学出来的借口。
“好啊,就去广东。”
杨于两愣了一下,眉梢高挑:“真的?”
“真的,先去漳浦再去广东,我正好要去澳门一趟,何妨多逗留几日去香山拜见象冈先生?就怕象冈先生不愿见我,哈哈哈。”
郑森打着哈哈,说道。
“那你又怎能肯定石斋先生会见你?莫以为同是闽人,他就愿意见你了,石斋先生孤傲之名闻名乡里,你又不是不知道。”
杨于两撇了撇嘴,吐槽了一句。
“法不传六耳,天机不可泄露。”
郑森故作神秘,卖了个关子,换来杨于两嗤笑两声。
“对了,酉姑身子可好?此来安平,正好代母亲看望看望,我那小侄子自打出世还没见过一面呢,今次陪明俨你来安平,也不算瞎玩,回去也能有个交代了,嘿嘿。”
“酉姑身子好多了,明日我在府上备下宴席,正好你也来了,邀上内兄一起聚一聚。”
郑森提议,杨于两闻言也跟着点头:“是该聚一聚了,明年你便要去南京国子监读书,年底就要出发,这一去至少两三年不得空闲。”
两三年?
涵斋你怕是想不到明年春天就要天崩地裂,社稷倾覆了吧?
我若是去江南读那劳什子书,岂不白白浪费了这关键的时间?
况且,拜在钱牧斋门下读书?
郑森暗自摇了摇头,他不是看不起钱谦益,而是看不起绝大部分的读书人!
明朝养士三百年,到崇祯皇帝缢死煤山时,有几殉国尽忠的?
大顺来了降顺,满清来了降清,闹到最后,坚持抗清一直战斗到最后的,竟是原先的反贼、海盗,真让人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