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玄知收到南陆的讯息赶到这个小院的时候,苏婳正白着脸呆呆看着天空,身上衣裙满是血迹和尘土。
听到声响,她怔怔转头看他,眼神微微有些发木,似乎是在想着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李玄知愣了一下,心上似乎被好几根细线拨了过去,微微刺疼。
他上前一步想要扶起苏婳,可苏婳仿若魂灵聚拢般忽然眼睛亮了起来。
她抿着唇快速从地上爬了起来,几乎一个箭步冲到李玄知面前急急问道,“王爷,能否借你府上几味药救一下茶宝?”
闻言,李玄知下意识看了一眼苏婳怀中的狸花猫。
只见它呼吸微弱,小脑袋软趴趴地垂在苏婳的臂弯处,昨日见到的那一身水光锃亮的皮毛如今混着血和泥土脏兮兮地板结在一块,小尾巴直直垂着,光秃秃的。
李玄知抿起唇角,刚想说这只猫未必能救活的时候,茶宝忽然半阖着眼睛看向他,努力抽了抽小鼻子,尾巴微微卷起一点,有气无力地喵了一声。
这一声猫叫轻而微弱,挠得李玄知心头微紧一时说不出话来,他下意识抬眼再次看向苏婳。
眼前的苏婳指尖还在发颤,她微微睁大眼睛看着他,紧咬下唇,眸色氤氲,满是雾气。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抬眼就这样定定看着李玄知,期待又忐忑,努力不让眼中的雾气凝成水光滑落下来。
这副模样看得李玄知的心头微微一颤。
他好像忽然有些明白为何那日在随园林墨的怜惜满得都快要溢出来了。
一旁的南陆看着此时楚楚可怜的苏婳,脑海中却一直浮现着刚刚苏婳冷硬强悍,愤怒出手,利落收拾万兆成的画面。
他在心里微微赞叹了一声。
难怪那天祁年哥跟着主子从随园回来后,还曾有次无意之中感慨了一句,还好这苏大小姐不进宫,不然必是一代妖妃啊。
若说当时他还对这句话懵懂无知,如今他已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瞧这收放自如的情绪,瞧这该出手时绝不手软的魄力,再瞧这如此重视家人的态度……
啧,若是王府之中多了这么个女主人,主子是不是在面对宫中那些人时也会轻松不少?
而且,今日找到主子的时候,主子也还跟苏大小姐并肩坐着,苏大小姐长发披散……
南陆看着苏婳的背影若有所思起来。
此时,李玄知已经沉沉叹了口气,脱下自己的鹤氅披在了苏婳肩头,声音微微放软道,“好,我府上的那些药材放在哪儿沈柏舟最清楚,你到了淮王府直接问他便是,只不过……”
“我明白的。”苏婳轻轻出声打断李玄知道,“我就是想再试试看,我不能看着茶宝就这样,就这样……”
她的声音在微微发着颤,话也说不完整。
李玄知瞧着苏婳,眸色微微一沉,他抬手替苏婳拢了拢鹤氅,轻声道,“好,那你坐我的马车先去淮王府,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
听得此言,苏婳有些疑惑地抬头看了李玄知一眼,李玄知只是淡淡一笑未作解释。
这时,一旁被南陆捆住手脚的万兆成突然呜呜地叫了起来。
李玄知侧头睨了万兆成一眼。
万兆成的声音戛然而止。
苏婳的视线在他和万兆成之间微微一转,她忽地便明白过来了,她抿着唇抬眼看向李玄知,轻声问道,“那王爷你……会有危险吗?”
如今李玄知身上的毒不止一种,而他的身份又摆在那里,也因此在从她的猜测来讲下毒这事儿若真不是皇上干的,那肯定也逃不过皇上的默许。
一个是心中已起了猜忌满是防备的皇弟,一个是盛宠不倦如日中天的万家。
今日他若真的为了她的事儿对上万家,皇上那儿只怕……
小院子里又起了风,吹得苏婳鬓角的碎发扬起,她微微抽了抽鼻子,抬手将那些碎发拢到耳后。
只是她的视线一直落在李玄知的身上,不遮不掩,眼里的担忧清清楚楚地袒露在他的面前。
李玄知定定看着苏婳,他忽地抿紧唇角,垂下眼,遮住了眸子里渐起的情绪。
“放心吧,我自有分寸。”良久,李玄知轻声笑道,“你在淮王府同沈柏舟一起好好救起茶宝便是。”
苏婳听着李玄知的声音,微微一愣。
这也是她第一次听到李玄知说话带着清晰的淡淡笑意,声音微暖。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只是低头看着怀中气息越来越微弱的茶宝,她再次郑重朝着李玄知行了谢礼,“好,那我便在淮王府等王爷平安回来。”
说罢,苏婳抬头又看了李玄知一眼,便抱着茶宝上了马车。
瞧着马车往淮王府的方向越行越远,李玄知收回视线,慢慢踱步走到了万兆成的面前。
“南陆,把他嘴里的鞋子给我拿了。”
南陆应声照做。
没了鞋子束缚,万兆成迎着李玄知平静淡漠的眼神,假装硬气地嘲讽道,“呵,倒是看不出来你这病痨鬼还是个情种呢,帮那苏婳出头一次不够,还要第二次?”
“真就这么喜欢那苏婳?”万兆成微一挑眉,嘲笑道,“不会你们已经私相授受,暗度陈仓……”
李玄知淡淡出声打断道。“南陆,掌嘴。”
话音刚落,南陆便抬手直接就开始抽了万兆成一耳光,声音清脆利落。
不比苏婳那细胳膊细腿的力量,南陆是李玄知的贴身侍卫,从小习武,是故他这一巴掌下去,万兆成的半边脸直接肿了起来。
万兆成往地上呸了一声,几颗牙混着血水落在了地上。
“瞧淮王爷这紧张的样子,不会真被我说中了吧?”万兆成笑了一声,“那我岂不是还可以与王爷一道探讨一下苏大小姐这柔软曼妙的身……”
“南陆,没我的吩咐,不准停。”
李玄知的声音听不出起伏,只是仔细看去,却可以发现他紧抿双唇,眸色更深了一些。
南陆脆声应道,上前抓起万兆成的衣领,左右开弓。
声音清脆响亮得叫人头皮发麻,其他被捆起来的万家奴仆此时都缩了缩身子,大气也不敢喘。
直到万兆成的脸彻底被扇成猪头时,李玄知才淡淡出声叫停。
南陆收手站在了一旁,而没了南陆的支撑,万兆成的身子歪歪倒在地上,嘴里还吐着血沫。
李玄知又往前几步走到万兆成面前,居高临下地看了他半晌,忽地笑了起来。
只是这次,笑意不达眼底,清冽狭长的眸子里凉意一片。
“说起来,你与我也还有些拐着弯的亲戚关系呢。”
李玄知又笑了一下,只是神情微冷,“既然你这做侄子的不懂事,那我这做长辈的自然该好好教教你——”
“什么事儿你不该做,什么人你又不该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