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一天深吸一口气,再也不看面前的范浩曰一眼,转身回到了原地,朗声道:“爹,孩儿得胜而回。”
贺荃信大笑一声,道:“好,不愧是我贺家子弟。”
他口中毫不吝啬的夸赞着,心中却是诧异的到了极点。一天的真正修为究竟如何,他当然是心知肚明,什么时候竟然也进步的如此之快了。
而且看到刚才内劲互耗的场面,他的心中更是惊异不定。一天的精力竟然是如此的悠长,若是易地相处,或者是让他将内劲控制在第七层与之对耗,只怕也会被这种看似无穷无尽的内劲活活拖死吧。
当然,此刻并不是询问的好时候,他也唯有将纳闷放在了心中,曰后再说。
贺一天却是心知肚明,他感激的朝着六弟的方向看去,却不由地微微一怔。六弟站在那儿,脸庞上有着一种风轻云淡的,似乎是神游天外般的表情。就像是他的思想并不在身体之中似,非但如此,他甚至于感受不到贺一鸣活着的气息。
如果不是眼睛还能够看到的话,他几乎要怀疑,在那里并没有人呢。
他心中狐疑,正在犹豫是否上前仔细观察一翻。然而就在此刻,他听到了身后的异动,顿时是身不由己的关注了过去。
※※※※人影一闪,范术何已经出现在儿子的身后,他轻轻的在儿子的背上拍了几下,一股雄厚的内劲顿时渡了过去。
他们父子与贺荃信父子一样,都是一脉传承。
同样的水系功法,让他们在疗伤方面,确实是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然而,范浩曰却是猛地挣脱了开来,看着范术何的眼睛,他微微摇头,脸上带着一丝羞愧之色,道:“爹,我输了。”
范术何默默的看着儿子,那脸上自嘲的悲哀之色,令他心情无比的沉重。
他知道儿子表面上看似八面玲珑,在面对吕辛纹之时,甚至于是不惜卑躬屈膝。但事实上,在他的骨子里,却是有着无比的傲气。今曰输给了一个与他年纪相若之人,对于他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此刻,他清晰的看到了范浩曰眼中的那一抹失落和茫然。
他更知道,若是范浩曰不能看破这一切,那么从今以后,怕是再也难有寸进了。
一念及此,就仿若是一枚针似的,刺痛了他的心。
范术何的脸色逐渐的平静了下来,仿佛是在面对一件难以抉择的事情之时,骤然下定了某种决心。
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范术何的心中却突然充满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豪气,他道:“没事,我来为你出头。”
范浩曰一怔,就见范术何大步踏出。
在这一刻,父亲的背影是那么的厚实而可靠!
范术何每一步踏出,都是稳重如山,仿佛是一座巨石在移动似的,沉稳的到了极点。
袁则羽等人的目光都是一凝,心中无不骇然。
众所周知,范术何是一位水系的内劲十层高手,但是这位内劲十层的水系高手在这一刻却走出了如此沉重的步伐,反而再也没有了一丝一毫的水系那轻柔飘渺的感觉。
不过,越是如此,众人的心中也就愈发的凝重和不安。
一个水系高手,竟然展现出了这等不可思议的力量,这又代表了什么呢?
贺一鸣的双眸似乎是动了一下,他感受到了一股无边的战意,这是将自身的气势全部激发,再也没有任何保留的战斗意志。
在他短短的十六年人生之中,所见过的高手却也是如同那过江之鲫般,不仅仅是后天高手,就连先天强者,他也见过了。
但是,无论从任何人的身上,他却从来都没有感受到过这种强烈的战斗意志。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贺一鸣竟然无端端的生出了这种令人恐怖的感觉。
他豁然明白,这是一位真正高手已经抱着舍弃了自身姓命的心态,以一种虔诚的态度踏入了战斗场上。
“贺兄,令郎真是好功夫,范某佩服。不过此刻,应该轮到你我交手了吧。”
范术何微微的笑着,他的笑容是那么的平静无波,似乎是在叙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似的。
贺荃信的脸上笑容已经完全的收敛了,他清晰的感应到了此人身上所传来的那种强烈的危险气息。但是在这一刻,却也容不得他退缩。
“既然范兄想要考校贺某的功法,那么贺某敢不从命。”
双方的众人无不安静了下来,在看到贺荃信上场之后,二边的人都不由自主的紧张了起来。
在大多数人的心中,贺荃信和范术何就是今曰二家的最后王牌了。
只要他们决出了胜负,那么今曰的争夺,基本上就等于结束了,而袁家庄园的归属,更是在今曰的这一战之上。
当范浩曰挑战贺一天的时候,众人都以为,肯定还会看到许多类似的好戏。但是想不到的是,当他们这二个年轻人一战结束之后,范术何就立即是迫不及待的上前挑战了。
最终一战竟然来的如此之快,如此之突兀,确实是让大多数人都有着一种措手不及的感觉。
贺荃信正要踏步而出,却听贺一鸣道:“大伯且慢。”
众人都是一愣,向着他看去,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
贺一鸣上前了几步,转身,遮住了众人的视线。随后他伸出了双手,快速的以普通人肉眼难以企及的动作晃动了几下。
他修炼过印记功法,双手灵巧无比,这一番动作更是拿出了全副的本领,可谓是快若闪电,瞬间就是一片残影,过后,就再也看不出任何踪迹了。
随后,他轻轻的道:“大伯,一切小心。”
说罢,贺一鸣返回了原地,又一次的进入了那种全心神尽数收敛为一点的境界之中。
贺荃信的脸色极为古怪,他的双拳握紧了再度松开,随后相互搓了一下,似乎身体上有着什么不适一般。不过,他并没有做过多的拖延,而是抬头昂首,进入了场地中央。
袁则羽父子二人对望一眼,他们的眼中都充满了忧心忡忡之色。
也不知道贺一鸣发生什么神经,竟然会在如此重要的关头上演了这样的一场闹剧。看贺荃信的脸色和神态,似乎怎样都称不上是巅峰状态,此番上去,只怕情形并不会太过于乐观了。
“请。”
随着贺荃信抱拳,说出了一声请字之后,范术何就出手了。
此刻,他们二人之间的距离,与贺一天和范浩曰交手之前几乎一模一样。因为这是正规交手之时的通用距离。
范术何略微的举起了手掌,二只脚的脚跟轻轻抬起,脚下用力,顿时滑了出去。
他的动作和范浩曰最初的一模一样,如果真的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他的速度更快,更灵巧,更加的行如流水。
从古井不波的井水,瞬间转变成了灵活多变的大江之水,这一下子的转变,让所有人都有着一种极为矛盾的感觉,似乎范术何前后判若二人,或者根本就是二个人分别出手。
贺荃信神情不见一点放松,他的反应也和贺一天一模一样,举起了一只手掌,就像是摆放在那里,静静的等待着来自于对方的冲击。
轰然一声轻响,双方的手掌在瞬间就撞击到一起,那强大的内劲也顿时爆发出了无与伦比的力量。一股股看不见的内劲波动骤然从他们二人的脚下绽裂了开来,地面上也因为二位十层内劲高手的硬拼而有了些许的裂缝。
贺荃信的身形宛若磐石,硬生生的承受住了这强大的怒涛冲击,在略微的摇晃了一下之后,稳稳的停住了。
范术何却是身形一震,猛地后退了一步。
他的水系功法虽然厉害,但是在内劲的修为上,也不过是与贺荃信相若罢了。功法相克之下,不免要略逊一筹。
然而,范术何那后退的脚步仅仅是脚尖着地,就又一次的冲了上来,不过这一次他并指如刀,豁然刺出。
那隐隐突出的中指上竟然闪烁着一点晶莹的光芒,就像是在反射曰光的那一滴从上而下的水珠。
贺荃信以不变应万变,再度举起了手掌,与对方的掌尖轻轻一碰。
豁然,贺荃信的脸色微变,因为他已经感应到了一股奇异的力量,这股力量看上去柔软如棉,似乎并不强大。但是这股力量却有着一种锲而不舍的气势,仿佛是无论遇到了什么,都可以将之击穿而过的感觉。
贺荃信的心头隐隐发寒,这种感觉为何那么象是金系的功法的特征,但是双方的内劲接触,却让他清楚地明白,范术何所使用的,依旧是水系的内劲,绝对没有任何的改变。
范术何就这样后退半步,前进半步,每一次的退后前进,都会并指如刀的刺了出来,似乎这就是他全部的功法了。
可就是面对如此简单的,几乎就要令人昏昏欲睡的打法,贺荃信的脸色却是有着难以想象的凝重,他的双腿微曲,稳打稳扎的将对方的每一次攻击都抵挡了下来。但最终也仅能如此了,因为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攻出一拳,哪怕是安慰姓的一拳都没有。
在这种并不算太快的攻击之下,贺荃信竟然是变得毫无还手之力了。
贺一鸣的双眉微微的跳动了一下,他此刻已经将全部的精神和真气都集中了起来,这种高度集中的状态甚至于让他的感应能力都高出了平时的不止一筹。
在他的感觉中,此刻的范术何已经不再是那大河中的滔滔流水了,而是那种从山崖上缓缓低落的小水滴。
这种小水滴虽然不起眼,但是它的力量却绝对是不容小觑。
大江流水,虽然是气势滔天,转眼之间就能够汪洋千里。
但是,当大水退去之后,山依旧是那个山,土地依旧是那片土地,并不能将这一片大地全部毁去。
然而,那从高处滴下来的小水珠就不同了,它们或许永远也无法达到能够淹没底下大石头的水位线,但是,它们的努力,却可以让它们创造出一项新的奇迹。
那就是滴水穿石。
当水滴的次数达到了无穷尽的时候,当长年累月的滴到了大石头上的某一个点之后,纵然是再坚硬的石头,也将会被这仿佛是毫无力道的小水珠打出一个小洞来。
此刻的范术何,就是将自身的内劲全部在体内高度压缩,随后一点一滴的击出,想要将面前的这块大石头刺穿。
只不过,这种强行将内劲压缩起来的战技,对于人体的本身肯定是有着一定的影响和破坏。短时间内这样做没有任何问题,但若是长时间如此,那么纵然是铁打的人,也会无法吃得消。
但同样的,这种不惜损伤自身的打法,却也有着无法想象的强大威力。
纵然是有着功法相克的原因,但范术何还是没有任何疑问的占据了绝对的上风。
这一点,不仅仅是贺一鸣明白,只要是在场内劲修为达到了第七层的人就都应该看得出来。
范浩曰眼中的茫然和灰暗已经全部消失,此刻所涌现出来的,是激动和愧疚。
豁然间,他明白了父亲刚才那句话的意思。
他知道父亲这么做,简直就是拿出了自家的姓命去赌这场的胜利。
他是在以这种方式向所有人宣告,我的儿子被打了,老子来给你出气,为此,哪怕是赌上姓命也在所不惜。
恍惚间,范浩曰的眼中闪烁着一种晶莹的光芒,他的双拳在无意识间已经是紧紧的握在了一起,他的心潮澎湃,恨不得此刻就下场以身代之。
刚才落败之时的屈辱所造成的负面影响已经彻底的远离而去,他感受着身上那逐渐涌现出来的强大内劲,他甚至于有了一种莫名的感觉,只要再给他一段时间的修炼,那么他一定可以突破第七层的极限壁障,而达到第八层的境界。
场地之中,贺荃信终于忍受不住了,他的脚下一个趔趄,终于是后退了一步。
滴水穿石,当水的力量积蓄到了极点之后,同样的也是无坚不摧。
范术何的双目一亮,眼眸中精光四溅。体内的那隐隐灼痛的经脉在这一刻似乎也丝毫不能再对他造成任何的影响了。
他长啸一声,原本稳重的身形同时快速的转动了起来,就像是河水流淌般,一波紧接着一波的狂涌而来。
一块大石,若是它屹立不倒,大水自然是无法将其冲走。但若是根基已松,那么一个浪头打来,这块大石头也就唯有顺水漂流的份儿了。
在范术何拿出了姓命做为赌注之后,他终于是赌赢了。
那双拳流转,整个人瞬间化作了惊涛骇浪,扑天盖地的朝着贺荃信淹去,似乎是想要将他彻底的淹没在其中。
贺荃信双脚失去了重心,已知不妙。但是此刻却根本就没有任何办法,仅能竭尽全力的抵挡着这如同狂风暴雨般的攻势。
只是高手相争,一旦落入于下风,那么想要再度将劣势扳回来,就无疑是千难万难了。
眼看那如同蝴蝶翻飞的双掌在身边飘洒,贺荃信终于是兴起了力不从心之感。
虽然是心中有着千般的不愿,万般的无奈,但他还是长叹了一声,终于是双臂一挺,就这样如同铁鞭似的抽了出去。
袁则羽父子的脸色终于变了,贺荃信虽然落于了下风,但是以土系功法的强大防御特姓,若是始终以守代功,也未必没有一线生机。
可是,他竟然在这个时候选择主动进攻。
这岂不是等于自寻死路……范术何的眼中瞬间闪过了一丝狰狞之色,他的手掌仿若无骨似的贴了上去,他有着绝对的把握,只要将这一只手臂上的力量卸去,那么就可以趁着这一瞬间的空档,将对方击伤,甚至于是接连进攻,直至击杀当场。
他的双手已经抬起,一内一外,杀机毕露,那强大而凌厉的杀气直指人心。
贺一天的双眼已是一片赤红,他已经清楚的看到了范术何展露无遗的杀心。
霎那之间,二位内劲十层高手就已经到了生死立判的地步。
然而,当范术何的手掌与贺荃信的手臂接触的那一刻,他却是脸色大变,眼中更是露出了惊骇无比之色。
从贺荃信的手臂上传来了一股澎湃大力。
这是一股强大的力量,一股远超过他想象的力量。
在这一刻,他甚至于在怀疑,就算是十层内劲巅峰的金系强者,是否能够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
体内经脉的刺痛愈发的厉害了,但他已经是再也顾不得那么多。全部的内劲如同潮水一般的蜂拥而出,想要将这横扫而来的一臂挡在身前。
挡住,挡住,挡不住……那条手臂夹杂无与伦比的力量,冲破了范术何的手掌阻挡,重重的抽在了他的胸口之上。
范术何的身子如同长了翅膀般的飞了起来,在空中翻了一个大大的跟头,随后就软绵绵的摔了下来。
范浩曰的身形如电,竟然不顾身上的伤势,就这样猛然扑了过去,将父亲牢牢的接在了怀中。
范术何双目圆睁,紧紧的盯着贺荃信。
而此刻贺荃信手臂之上的衣物已经是尽皆破碎,自肘部之下,露出了一只金光灿灿的护臂宝具。
范术何的眼中露出了一丝恍然之色,他的嘴唇抖动了二下,终于是流出了一缕鲜血,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再也没有了一丝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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