帏幔重重,鲛绡袅垂。.无骨灯纯以白玉制成,上绘山水人物,花竹翎羽,光自内部透出,如清冰玉壶、爽彻心目,宝光花影,难以正视。
浴汤水池前垂挂着水晶帘,流苏宝带,与无骨灯中白玉莹光交相辉映,璀灿夺目,俨然广寒清虚府邸。
豪门巨室人家,其骄奢华丽果然不是一般百姓人家可以想像的,独孤世家在世家中不算一等一的巨室豪门,这间浴室只是客房中陈设,也并非豪宅主人沐浴所在,竟也如此富丽奢华。
更衣间春凳、小几、香炉、立镜一应俱全,地上铺着软绵绵的丝绒地毯,古竹婷解开染血的劲装弃之一旁,只着小衣举步走去,双手分开水晶珠帘,叮叮咚咚悦耳脆响声中,面前出现雾气氤氲方圆数丈的一个大浴池。
池壁白玉砌就,一条金色鲤鱼跃于池边,汩汩活水自鱼嘴中吐出,缓缓注入池中,古竹婷褪下染血的小衣,蜂腰款款,笔直浑圆玉柱般的两条大腿,腿心处殷红一线,白白净净的没有一根毛儿。
古竹婷沿着浸入水中的石阶一步步走进去,人一坐入水中,清澈的水中立即漫起一片淡红色,古竹婷受伤的右臂搁在池上,轻轻吁了口气,疲惫地仰靠在池壁上,迷人的在水中涟漪不断的水中轻轻起伏,雾气缭绕。
她不是铁打的身子,白天抱着杨帆一路狂奔,上车后为了怕颠簸了郎君,她也始终托抱着杨帆,等赶到独孤世家,她又心悬杨帆生死,最后又怀着一腔悲愤,彻夜杀戮不止,此刻往热水里一浸,两眼立即疲惫地合拢,恨不得就此融化在池中才好。
可她强迫着自己不要睡着,她还要去探看杨帆。府上没有任何搔乱,说明郎君还活着,但是医士的话重重地压在她的心头,她不知道杨帆能否熬过这一关,若不是不想让郎君嗅到血腥味儿,她一回来就直接过去了。
静静地坐了一阵儿,古竹婷开始梳洗头发脸面、洁净身体,水是活水,有来源也有去处,稀释在水中的血丝渐渐淡去,复又是一池清水。
古竹婷小心地把伤口周围也清洗干净,匆匆跨出浴池,将伤处简单包裹,然后拿出独孤家为她准备的衣裳穿戴整齐,便急急出了房门。
“古姑娘,你回来了!”
早已得到消息的任威已然候在外面,古大也在,一见妹妹便是眉头一皱,责备道:“你想做什么,怎也不说与兄长知道?你武艺虽高,却不要忘了,他们有劲弩在身,尤其是夜间劲矢防不胜防,你万一有个好歹……”
古竹婷脸色清冷,根本无心和大哥斗嘴,直接打断他的话问道:“阿郎怎么样了?”
古大悻悻地哼了一声,道:“你从来就不听我的话,告诉你,这次可是阿郎说的,他说拼了命救你回来,不是为了再让你把命拼掉,从现在起,你再不可擅自行动了!”
“阿郎说的?阿郎醒了?”古竹婷忽然动容,惊喜地抓住古大的手,急声道:“大哥,你说阿郎醒了?”
古大叹了口气,道:“嗯!凌晨四更左右,他醒过来了……”
古大言犹未了,古竹婷便急奔而出,身形如同一道幻影,向杨帆所居的房舍处疾奔而去,古大下半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妹子的身影已经掠出七八丈远。古大张开的嘴巴慢慢合拢,咽回了想说的话,苦笑道:“女生外向……”
一句话出口,忽觉还有外人在,这么说太也不妥,他乜着眼睛瞟了任威一眼,任威恍如未闻,目不斜视地追了上去。古大见状忙也举步跟上。
“阿郎醒了?”古竹婷一进杨帆的卧房,便用低而急促的声音向闻声站起的古二和古三询问。
古二道:“嗯,阿郎醒过,不过现在又昏……睡着了。”
古竹婷快步赶到榻边,看着沉沉睡去脸色依旧一片苍白的杨帆,欢喜地绞着手指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医士怎么说?”
其实杨帆虽然醒了,此时依旧没有脱离危险期,但古二怕小妹担心,更怕她一怒之下,又独自闯去灞上杀人放火,因此诳她道:“医士说……阿郎已经醒来,没有生命危险了,只是还需长时间的静养。”
“感谢老天!”
古竹婷情不自禁地在榻前跪下,欢喜无限地说了一句,双手便掩住了脸面,泪水滚滚而下。古大追进了卧房,站到榻边,轻轻按了按古竹婷的肩膀,低声道:“别哭了,阿郎若是醒着,也不想你这么难过。”
任威轻轻咳嗽一声,道:“古姑娘,阿郎刚才苏醒时,曾对任某交待过一件事情,还需古姑娘配合。”
古竹婷霍然回首,道:“什么事?”
任威向外面示意了一下,古竹婷会意,轻轻站起,不舍地凝望了杨帆一眼,这才随他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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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坊第二曲巷内,一个小院落内,“活阎王”严粟川悄悄开了门,向外探望一番,这才走出来。
踏出房门的时候,檐下冰溜子滴落的水珠落进他的脖梗,凉得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小院的墙很高,门也不是一眼就能看得到院落中情形的柴门,从外面看,这是属于中等家境的一户人家,这就是严粟川选择的一处落脚点。
片刻之后,有人扣响了院门,三长两短,严粟川把腰间的匕首拔出来藏进袖筒,快步走去,先从门缝向外看了看,这才打开房门,门外那人立即闪身进来,这人三十上下,脸形瘦削,透着精明。
此人是严粟川的心腹手下,名叫罗嘉昊,因为精于长安本地方言,且熟悉该地情形,被他派出去打探消息的。
罗嘉昊一见严粟川,便道:“大哥,情形不太妙,灞上西盟诸帮不甘心背黑锅,已经派人封锁了长安各处要道,这些地头蛇比官府还要精明,咱们现在想走很难。而且,在找咱们的不只是灞上的人。”
严粟川眉头一皱,道:“不只灞上的人?啊……”
严粟川恍然道:“他们的漕口掌舵姓独孤的,独孤世家自然也不肯甘休,这也是一条地头蛇。”
罗嘉昊颔道道:“是!大哥,咱们现在怎么办?”
严粟川皱着眉头缓缓踱了一阵,断然道:“这是咱们最后一笔买卖,不能冒险。叫大家分开来,分别入住客栈、租借房舍,要不然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太显眼了,这些城狐社鼠可不能小瞧了,他们找人比官府厉害百倍,藏在地洞里都能让他们掘出来。”
罗嘉昊迟疑地道:“乌鸦和大仙都着了风寒,现在正在发热,让他们分开隐藏恐怕……,再者说,咱们获得的酬劳还没分,他们会不会担心……”
严粟川乜着他,冷哼道:“他们?只怕你也在担心吧?”
罗嘉昊赶紧道:“我怎么能呢,大哥,咱们兄弟多年,我还不知道您的为人么,我对您可是绝对的信任……”
“行了行了!”
严粟川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想了想,咬牙道:“暂时分开才是最安全的,如果他们不情愿……,也不能让他们这么大剌剌地住在房间里,太显眼了。叫他们都藏到地窖里去,熬药也要在地窖里熬,小心驶得万年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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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东和胡元礼拒赴芙蓉之宴,与长安地方势力彻底决裂之后,双方的斗争开始从暗中挪到了明面上。长安府对刑部和御史台的钦差开始采取不合作态度,对他们调阅的档案、调配的人手开始拖延怠慢。
长安府派至御史台和刑部配合钦差办案的人员成了他们监视钦差的最好耳目,关在牢里的嫌犯也开始不断接到外部送来的消息,内外串联、内内串联,串供、翻供、炮制伪证。
与此同时,长安各方势力开始在地方上制造对钦差不利的言论,利用各种人脉向洛阳方面进行弹劾和攻讦,这些地方势力不容小觑,他们轻易不会与朝廷大员为敌,但是一旦被逼急了,爆发出来的力量却是庞大无匹的。
有鉴于此,胡元礼匆匆会唔了陈东,为安全起见,两人决定摒弃长安府提供的一切随员,携带全部嫌犯和人证入住千骑营的军营。二人刚刚定下计议,消息便被长安士绅名流、官宦权贵们获悉了全部细节。
次曰过午,千骑营派出了三百名官兵,由已经久不在人前露面的忠武将军杨帆亲自带队,先往刑部、再往御史台,接了钦差及京中带来的全部随员,押了全部人犯、带了全部人证沿朱雀大街向洛阳城北的开远门行去。
杨帆策马行于队伍中间,左右是陈东、胡元礼、孙宇轩、时雨、文傲等人,一行人说说笑笑,似对成为长安公敌的处境毫不担心。人马正行于长街之上,两侧坊墙上突然冒出一个个人头,拱卫于外的甲士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见攒矢如雨,直取杨帆、陈东和胡元礼三人的位置。
“小心!有刺客!”
杨大将军反应奇快,陡然拔剑提马跃上一步,拦在陈东和胡元礼前面急拨来箭,“噗,噗,噗……”箭如瓢泼,杨帆身前近卫接连中箭,惨呼连连,陈东和胡元礼趁机滚鞍落马,狼狈地匍匐在地上。
“举盾,护住将军!”
有人高呼,并摘下骑盾向杨帆处急急靠拢,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利矢在如此近的距离内如此密集的攒射,谁能抵挡?长安百姓众目睽睽之下,杨帆惨呼一声,胸口中箭,仰面摔下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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