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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仁杰等人无罪开释的消息迅速在朝堂上引起了轰动。
一直以来,但凡被抓进御使台的犯官,就从来没有一个能平平安安再走出来的。如今虽在狄仁杰等人之前已经有了一个杨帆,但是杨帆和太平公主的特殊关系,如今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尽人皆知,所以大家直接把他当成了一个特例。
直到狄仁杰等人全部无罪开释,官员们才真正重视起来,一些嗅觉灵敏的人感觉到,一直以来,极受皇帝宠信、倚为臂股的来俊臣,可能要倒霉了。更有一些有识之士已经从这件事看到了更遥远的未来,他们感觉到,女皇的执政方针似乎已经有了一些变化。
武则天处理事情一向是雷厉风行的,第二天早朝的时候,她就正式颁布了对此次事件的处理结果,并当庭宣布了对一些朝廷大员的任命和调整。
在圣旨上,武则说:狄仁杰、任知古、裴行本等人,与东宫走动密切,以朝臣身份交结储君,有结党营私之嫌,有失臣子本份。此番被牵连进东宫投书案,未尝不是因为他们不知检点、遗人把柄之过。
故而,如今虽已查明谋反案与他们无关,这些官员亦当受到惩治。下旨贬狄仁杰为彭泽令、任知古为江夏令、裴宣礼为彝陵令、魏元忠为涪陵令、卢献为西乡令,这几位宰相和尚书、侍郎,都被打发到地方做县令去了。
此外,由于从宰相裴行本和刺史李嗣真府上搜出来的书信之中,发现大量嘲贬时政、诽谤圣上的言语,判定二人犯有不敬之罪,罢黜他们的一切官职,全家流放岭南。
至于来俊臣,因审理谋反一案时,办案简单粗暴,严刑逼供,执法犯法,为了谋取功劳又纵容手下炮制伪证,故而免去他的御史左丞之职,贬为同州参军。
随后,武则天又对贬黜官员空缺出来的职位下达了一些新的任命,这其中最受人瞩目的当然是宰相的职位,但是对于宰相的任命,其实在皇帝下旨之前大家就已经心里有数了,此刻一听旨意,果然是以李昭德为宰相之首,杨执柔、苏味道等为辅相,协助李昭德主持朝政。
至于尚书、侍郎以下各级的官员任命,并没有在朝堂上由皇帝直接下旨,这些事要由吏部考核安排,报请皇帝批准。而真正叫人无法先行揣测的,恰恰是这些职位,因此早朝一散,许多官员便纷纷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
有的想为自己的子侄家人谋官职,有的想为自己更进一步,有的则是想安插提拔自己的势力,于是吏部的几位主官登时忙碌起来。位高权重尤在其上者开始旁敲侧击、封官许愿,权势相当的同僚则纷纷示好,邀请饮宴,至于官职低于他们的则开始准备拜贴和馈赠的厚礼。任知古、裴宣礼等被贬官流放的官员们却不免垂头丧气,黯然无语,正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狄仁杰的心胸倒真是宽广,虽然顷刻之间就由当朝宰相贬成了一个小小的县令,他却是宠辱不惊,十分从容,面对一些平素交情好些的官员上前慰问,也只是含笑答对,毫无沮丧之色。
在这起谋反案中,自宰相、尚书、侍郎以下,涉案的高官太多,所以很少有人注意到“面首门”的主角杨帆会被如何安排,实际上以他正五品上的官职,虽然放在地方上已经不算小了,足以与一府刺史平起平坐,但在京官如云的洛阳城里还真不算大,皇帝当庭宣布的官员任免名单中并没有他,他也要等着吏部的任命。
正为了那些空缺出来的职位绞尽脑汁、各自钻营的官员们谁也没有想到,此时杨帆已经站在武成殿外,静静地等候着皇帝的到来。
人常说,经历过女人,男孩才可以变成男人。而婚姻,则会使男人迅速成熟起来,因为独自当家立户,他要起到当初他的父亲所起的作用,成长为一棵参天大树,为他的家遮风蔽雨。那么入狱呢?
险死还生的经历,生离死别的煎熬,可以令一个男人快速地成长起来,有时候,会有脱胎换骨的变化,无异于一种新生。
杨帆刚刚成亲就被抓进大狱,险些判为绞首之刑,这一连串的遭遇,已经叫这个刚刚二十岁的青年,拥有了一笔同龄人很难得到的宝贵财富,那是心志的锤炼、性格的成长和智慧的成熟。
以前的杨帆总是一脸阳光般的笑容,他站在那儿,就像一杆枪似的挺拔,予人一种锋芒毕露的感觉,叫人一眼就能注意到这个朝气蓬勃、英俊潇洒的年轻男子。
现在,他的脸上依旧会带着一抹微笑,但那笑容却是内敛的、含蓄的,不再似阳光般灿烂,却似月光般轻柔。他的腰杆儿依旧挺拔,却不再以一杆枪般锋芒毕露,而像似一口剑,一口藏在鞘中的利剑。
婉儿正在武成殿里处理奏章,她应该已经知道杨帆就在门外了,但她并没有籍故出来看一看,也没有籍故叫杨帆到殿上去与她说说悄悄话儿,虽然她很想,很想……
杨帆也没有迫不及待地从出出入入的宫娥内侍们口中询问她的情况,他现在已经学会了忍耐。有时候,适时的忍耐,才能拥有更长久的相聚,他现在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
远处,响起了散朝的钟声,杨帆转过身,面朝万象神宫。他没有等太久,皇帝的步替很快就在仪仗的护拥下出现了,步辇一直进了第三进院落才轻轻放下,武则天自步替中站起来。杨帆一直候到武则天走到面前,才欠身道:“臣杨帆,见过陛下!”
“婉儿恭迎大家!”
这时候,他旁边忽然响起一个柔婉悦耳的声音,杨帆的心弦猛地一颤,却没有偏过头去看她。武则天平静地看了杨帆一眼,吩咐道:“随朕进来!”说完伸出手去,叫婉儿扶着,缓步进了武成殿。
杨帆直起腰来,随在她的身后,目光这才落在婉儿身上。
婉儿一袭月白色竹枝纹的男袍,欣长优美的颈项一如往常般的优雅。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婉儿的腰肢上时,却发现那款款扭动的腰肢似乎有些过于纤细了,玉带束在她的腰间,蛮腰不堪一握。
衣带渐宽,婉儿瘦了。
婉儿似乎察觉了杨帆的注视,她的脊背有些僵硬起来,她扶着武则天,一直走到御案前,撒手后退,趁武则天趋身就坐的机会,这才偏偏扭过头,飞快地瞟了杨帆一眼。
杨帆一直在看着她,婉儿一回头,就迎上了他深情的目光。
杨帆看着那眉如柳叶,那眼似丹凤,那腮如新荔,那鼻腻鹅脂,那烫着了一般飞快闪避开去的目光,心中微微一酸。
婉儿果脯般鲜嫩的双唇轻轻抿起来,迅速扭过头去,于御案一侧站定了。她不敢多看,她怕杨帆看到她心底的悲伤。
武则天轻轻咳嗽一声,对杨帆道:“杨帆!”
杨帆急忙收摄心神,踏前一步,垂手道:“臣在!”
武则天目视着杨帆,左手伸出,轻轻托住婉儿递来的一盏醪糟,凑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口,缓缓道:“你受人诬告,含冤入狱,对朕可有怨尤啊?”
杨帆赶紧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臣是陛下的臣子,岂敢对陛下心生怨尤。臣之所以蒙冤入狱,也是因为自己的德行不够,这才被小人所乘,幸赖陛下圣明,替臣洗脱冤屈,臣今后一定修身自省,报效朝廷。”
武则天微笑了一下,沉吟道:“宫闱警戒,片刻松懈不得。你入狱期间,你的职务已由他人代领,这位将领做事认真,忠于职守,如今虽已证明你没有过错,但是朕也不能无过而免其职,所以……对你要另做一番安排了。”
她的手指一直轻轻地叩着桌面,说完这番话后,才轻轻抬起双眼,看了看垂首而立的杨帆,微笑道:“太平公主府尚缺一位长史,一直也没有合适的人选,你可愿意屈就啊?”
当她的手指轻叩桌面的时候,上官婉儿的眉头便不由自主地跳了几下,衣袖中的双手忽地攥得紧紧的,指尖刺入掌心,她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她想扭过头去,给杨帆一个严厉的警告,可她用尽了气力,脖颈也僵硬得无法扭动分毫。
要在武则天面前向别人有所示意,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公主府长史?
皇帝怎么会想到这个职位?
杨帆很诧异,他的心头迅即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然后,他就看到了婉儿的脸色,婉儿侧身站着,姣美的面部轮廊曲线非常柔美,可是同婉儿已经有了肌肤之亲的他,却敏锐地感觉到了那平静的神色下所隐藏的恐惧和紧张。
他马上弯下腰,沉声道:“陛下但有所命,臣自应俯首听从。只是……不是臣妄自菲薄,实因公主府长史责任过于重大,而臣年轻识浅,恐力有不逮,有负圣望,因此……臣不敢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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