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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话音一落,无人回应,唯有寒风呼呼,四下沉寂。

    张献背起手,对着那军官说道,“看来是天太冷了,我认为书生文人该是活泼开化的嘛,都给冻焉了,萝卜似的,林晨,你带队,让他们活动活动,然后去四区,我在那备了早饭。”

    随后拍了拍那军官,招呼多余人走出院子。

    林晨目送他们离开后,拉了拉手套,背起手看着场上众人。

    “林晨,四军保卫处处长,现兼昌平教导营战术教官,以后由我负责诸位的常备科目训练。”

    一时顿住,拔肩跨立,看着稀拉松散的教导生队列,“十…,二十里轻装跑步,现在准备。”

    说着,抬头望向西边,那里有一杆孤高的褪色红旗,正在寒风中飘摆着。

    “五区旗杆的影子指到中军日晷时,我要在那看到你们,张邵武,带他们跑。”

    一手把铁哨扔给旁人,一声哨响,在数十甲士的驱动下,众人开始奔跑起来。

    跑步,对于这些个北地士子实在不算什么难事。一者,北地男儿身板普遍壮实,又正值青少年时期,正是朝气勃发之际;二者,北地文风不盛,乡学中,名师难求。若求功名,游学访师是在所难免,早就练就了一副铁脚板。

    这个世界的距离和长度单位,在李悬两世灵魂的相互印证下,基本可以估算得知。

    比如这里的二十里轻装跑,一里五百步,一步六尺,一尺十寸,一寸二点五厘米,照此折算,一里约等于前世的750米路。

    二十里就是十五公里路,李悬如今身约七尺,也就对应着后世的175。

    教导生们迎着早巡队惊讶的目光,七转九折地穿梭在营房之间。

    终于在旗杆影子离日晷只隔半尺时,全员到齐。

    李悬扶着膝盖,艰难地喘着粗气。到底是些书生,能够一个不落地达成要求,也着实让周遭的士兵们感到惊讶,使他们对文人书生的印象更加清晰起来。

    李悬抬头先是看着身边,四处或直躺,或蜷缩,或弯腰喘气,或扶腰撑头,随后又见前来把跌坐、躺平一类人扶起的甲士,不由得为大夏的军卒感到喟叹。

    十五公里,全甲随行,不时架起落后掉队的教导生们,到了地方,无论是精神还是,体力看不出有任何损耗的迹象。

    “所有人,由矮到高,呈三纵队队列前进。”

    林晨从张邵武手里接过铁哨,叼在嘴里,三声短促的哨响后,队列登时一肃。

    这是刚起步那十里路上,队官张邵武从前到后,反复和他们讲解过的。

    最后面五里路,教导生们,就只能听见自己胸腔的鼓气和嘴中的喘音了。

    张献口中在四区准备的所谓早饭,在一个小山丘边上的营区里,旁边有一个三层半的独立小栋。

    小楼顶层,一个身披貂裘大髦,脚挎马靴,眉目澄明,面容俊毅的青年军人俯眼下视。

    关于他的传言流传甚广,他的头衔也一加再加。

    晏京太学的学生领袖,开朝以来最为年轻的律政状元,中书府向他开出储相的条件,最后却依靠军改二十四疏,高调入仕中车府,短短两年内,便被魏国公等一众开国功勋火速保举提拔为最年轻的校级军官,改制后,当职于最具实权的军政部,主持教导事宜。本来被各方势力都确定为勋贵一派,却在改制上,首先对军中勋贵开刀。

    中书令梁若曾经在公开场合说过,邓瀚属于他所构想的那个新世界,在这个世道,他身上罕见地丰沛着人性,却丝毫不见奴性,他自信,富有远见和担当,同时又精明于实干,是建朝后新一代的领袖人物,甚至不用假以时日,他现在,就是国家的栋梁。

    二手撑在栏杆之上,两指轻敲栏杆。

    “余下的教导生几时能到?”

    “陈真,许萧那两批今天就能到,赵聪,霍修儒带的那几个,最迟是明日下午。”

    声音的主人,是为李悬所熟悉的周容。

    “明日申时四刻,召集所有干事,三区老地方开会。”

    周容刚拔腿欲走,邓瀚一拍脑袋,喊住了他,“报纸你订了没?”

    周容知道他的这个习惯,笑着回道,“青年军人报,新政时报,运河工报,西京报,目前只能弄到这些,别这么看着我,济阴学报是人内部报刊,我弟毕业了,现在还找不到人给你搞这些。”

    “成,到时候送西厢靠里那间,我等会去二区看看三十九卫,那几个教导实在不像话。”

    这话不好接,周容只是应了声,就先推门下楼了。

    邓瀚捏了捏眉心,一手扶着栏杆,北眺平旷中微有起伏的山野,天空呈现一片澄蓝,他喜欢站在高处远眺的感觉,这样的情景能够消解他的许多郁结,同时让他的思维更加清晰,他的许多决定和策略,都是在类似的场景下做出。

    邓瀚舒展了郁结,李悬却对着早饭发起了难。

    所谓早饭,就是每人三个被煮熟后,又风干冻硬的小土豆,一块半生的鱼排,一叠十人共有的粗粒盐巴。

    李悬甚至没来得及为这丰产宝物感到高兴,便满头黑线地用那冻土豆试了试牙口。

    历尽艰难咬下一角,含在嘴里试图软化之。

    很难想象,一个从和这个世界相比,已经算是高度发达的世界中来的灵魂,竟然比此世人更具忍耐性。

    李悬看着周边已经是愤然砸桌的一众教导生,微微有所触动,把已经含软了的土豆咽下。内心像是有什么力量在牵引他的情绪似的,他淡然地接着啃下口土豆,三指捻了捻盐巴,直往舌上一送。

    随即又被一阵苦咸逼得露出苦脸。

    李悬既没有像大部分人愤然拍桌,掀叠子,大声唾骂,也不像一些谨慎观望的,如洛必达一般的人。

    他一个人坐在桌子前,慢条斯理地啃着土豆,至于鱼排,李悬想了想,还是敬而远之,因为他恍惚间貌似看见那鱼肉纹理间,有黑点腾移。

    他的泰定自若让一直在观察着这边的张献颇感意外。

    而李悬用他从网文得来的情节分析和多年的臆想中自然得出结论,这是一次下马威,是对教导的训招,后面或许还会有更糟糕的情况。

    这种众人的愤怒是弱小的,非但不能为教导生们搏得更优越的环境,反而会使得接下来的考察和训练更加艰难,因为他们很轻易地透露了他们浅薄的底线。

    李悬把三个土豆吃下后,发现不够,拉了拉旁边正气愤吼叫着的一人,指了指他那被打翻了的盘子里,尚存的唯一一颗冻土豆。

    那人嘁笑一声,把土豆狠狠往他身前一摆,恨铁不成钢地剐了李悬一眼,而后走向一伙大胆的队伍,他们正欲去冲击一旁的守卫。李悬则是泰然地拾起土豆,一边吃,一边感叹,以后的日子难过了,一边又吐槽着,土豆个头太小,煮没煮透,冻得太硬。

    他这一整套动作下来,倒是让张献会心一笑,抱臂翘腿,好整以暇地说道,“这小伙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