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李悬白日遍访诸营,晚上熟读军务条例,不断完善着他的设想和规划。
时间在丰富的实践和总结中淡如流水,忽焉而已。
李悬居在的小院里,逐渐汇聚了人气,日暮乡关,天地萧瑟的背景下,院中平地上,聚集着三三两两的人群。
李悬倚着廊柱,略感疲惫地闭上眼睛,脑中不断打磨着自己这几日里衍生出的诸多思绪。
忽然,被人从后拍住肩膀,一时惊醒。转身,对上一副尚显天真的笑容。
那笑容的主人呵呵乐道,“兄台贵姓啊?”
李悬晃过神来,笑之一应,“李,木子李,兄台贵姓啊?”
“在下姓洛,洛河的洛。”那人缩着身子,向李悬靠了靠,一起倚在褪了漆的斑驳廊柱上。
“李兄可是赵郡人?”
问到这个问题时,李悬余光瞥见那姓洛的,仍旧是一副乐呵的模样,而眼睛里却闪过一丝精明,那是自认为看穿一人的自矜。
而李悬却注定让他走眼了,但他并不想过快地打击到他。
于是不置可否地反问,“洛兄何以见得?”
“嘿嘿,在下曾经参加过李氏老太爷的寿宴,一家子人,尤其是几个正当年纪的公子们,都像你这样子,喜欢倚柱子,神态,仪态都恰似地很。
李家是赵郡大族,主家有这风气,庶宗自然争相效仿,久而久之这风气就在赵郡推广开了,以至于外人把这姿势特意名做赵郡靠,亦或者是李家靠。”
李悬满头黑线地腹诽道,“你丫的是真能扯啊。”
不过很快就他就发现这姓洛的所言不虚了,眼神游离间,真让他发现一个“赵郡靠。”
无奇不有,无奇不有。
李悬默念着,很快调整回。侧身看着姓洛的。
“闲话聊了有一会儿,还不知道兄台名讳?”
洛姓年轻人施施然靠着柱子拱了拱身子,“在下洛必达。”
…………
李悬听到这,不敢置信地道,“洛什么?洛…必达??”
洛必达看着李悬,先是一愣,仔细盯着李悬看了一会儿,然后再一字一句地顿道,“必,定,发,达,洛必达。”
洛必达盯着李悬看了半晌,不自信地犹豫道。“李兄,我们此前没有见过面…吧?”
李悬讪讪笑了声,“没有,在下李悬,只是觉得你这名字可谓是,呵呵,可谓是经典永传啊。”
洛必达看出李悬的尴尬,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结。
探身又问,“诶,你知道刚才军营来了个多大的人物么?”
李悬心里有点预感,脑海中先是浮现出周容的轮廓。也不轻易透露,只是反问,“哦?多大的人物,军长?”
“害,没那么大,不过也是个青云尖上的。”说到这,洛必达眼珠转上一轮,压低了声音,故弄玄虚地说到,“知道这院里都将是些什么人么?”
听到这,李悬虚眼看着他,手指指了指北边拉起的横幅,上面龙飞凤舞写着几个漆墨色的大字——昌平教导营。这是他最近注意到的,是一位新到的教导办干事的手笔。
“教导?嘿嘿,兄台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洛必达眼神快速地往两边故作自然地扫了扫,压着嗓子说道,“这期教导营和以往不同了,邓瀚邓副司,张献张主任已经到了,他们这番来,可是要亲监教导营,兄弟有内部消息说……”
声音戛然而止,李悬皱眉看着洛必达,“什么消息?”
“嘿嘿,这得看兄台的诚心了。”洛必达两指对着李悬摩挲了下,露出初时的天真笑容,李悬却从他整个人身上看出了市侩和精明。
原来是个包打听。李悬想了想,拱手道,“多谢洛兄,我已经知道了。”
“啊?”洛必达一时傻眼。
“洛兄,天晚了,这院中的学员我看是已经小有规模,再者那大人物也到了,明天指不定有何事项等着呢。”李悬看着院里渐散的人群,对着洛必达微一拱手,“各自回吧,告辞。”
对于给他留下悬念的人,他的一贯作法是把悬念再抛还给那人。
“哼哼,小样,跟我玩这手。”
李悬一夜沉眠,而在隔了十数间的洛必达却纠结着李悬知道了什么,他的话术中又遗落了什么以至于他竟然知道了,或者是他本来就了解着相当程度的内部关节。
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第二天,李悬方一醒来,便隐约听到了两长两短的军哨声,这是北边的一军,一军的一个卫奉命向绛州盘山开进,在此中转,那里的山区传言盘踞着一伙和西边瓦罕台有所勾结的暴匪。
听哨辨军,这是他这几日留心考察的小成就。
稀稀索索地整理好着装,把桌上的潦草的纸张仔细叠起,刚一拉开门板,一道尖促的哨声就在院外响起,院口登时涌进几队甲士,快速掠过四面厢房,每一面上,都至少站有一个什的甲士。
李悬皱眉看向从院口缓步走进的一行人。
忽然,那一行中,一个戴着黑色手套的军官走到院中,上举一手,随着口中铁哨一声嘹响,一手狠狠切落。
四面甲士闻令,当即一齐破门,李悬连忙拦住身旁一位,示意他的门不用了。
院中登时嘈杂起来,在清晨的冷风倾灌下,很快,各面厢房中陆陆续续窜出人来。这些如今的文化人,以后的教导生,被平素蔑视侮辱的丘八以一种极不体面的方式,像是赶饺子一样赶入院中。
李悬算是这院里少有的体面人之一了。
待得各面甲士确认所有教导生都已经离开他们的房间后,十步一镇,将这些凌乱嘈杂的教导生,规整在方正的队列里。
院中有块两尺左右,三丈见方的小台地,这时候,台地上站有三人,当首一人,是一个身着肃黑常服的中年人,头发一丝不苟地梳起,扎成武人髻,两鬓微霜,身形板正,健硕有气度。
一开口,声音浑厚而带上一丝沙哑。
“诸位早上好,我是张献。”
见人群嘈杂不止,张献清了清嗓子,身旁军官当即会意,哨声尖锐,甲士一齐肃立拍刀,一时间,众人皆摄军营威严。“由高到矮,依左至右一字排开,一列十人,见空则补。”
一时间,混乱归治,李悬随着人群涌动,很快调整到自己的位置上。
这时那军官退到一边,张献再度训话道,“呵呵,我张某人先给诸位赔个不是,扰了诸位的清梦了。”
对着众人一鞠,众人见状,回以一躬。而后,张献接着道,
“我张献的名头,诸位中消息通达者,当有几分了解,自然对诸位的将来也有所预计,不明白的,我也特来说明一番,免得有些消息神乎得很,乱人耳目。
鄙人张献,原暂编二十三旅监军,现第四军教导部主任,昌平教导营,旨在为四军营队一级培养教导,改革军制,往后半年,我将出任教导营营长,愿和诸君通力同心,齐创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