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喜镇哗啦着冷雨,胡乱拍在地上。
晦暗的天色压得人都失去活力。
雨珠成线砸在地上,散成水花,持续发出噼里啪啦声音。
苏合身子早已湿透,坠落的雨水砸在他身上,顺着袍子往下淌,他踏着石板路走进镇子。
留喜镇很小,主街一条。
进城都没有检查。
许是雨天的缘故,街上没什么行人,只有外来的人懵头蒙脑地四处打量,很多铺面都很冷清,无客店主伸着脑袋往街上看,看着陌生外来人,估计是盼着客人能进自己店里买点什么。
苏合打算先找个客栈落脚,天色黑了,又下起秋雨,加上自己还有许多东西要买,没有不留宿的道理。
这个镇子有些古怪,苏合一时也说不清哪里不对劲,只好认真多去看周围环境。
绸缎铺的老板娘穿了一身崭新的衣裳,正在门前板凳上翘着二郎腿,边嗑瓜子边摇着头看陌生的来人。
茶馆上窗户支着,有百无聊赖的客人看街上的雨。
药铺里没什么生意,一个目光精明的女掌柜摆弄着算盘,不时往门外去瞧。
镇子仅有一家挑着缘来客栈幌子的店,店里虽谈不上冷清,可也并不热闹,相比黄连城里偏僻客栈,都差上许多。
一些卖杂货和小吃的店铺开着门。
街上许多人撑着伞小跑着去避雨。
苏合发现了什么,脚步不自觉缓慢下来,他再仔细前后去看街道,发现了问题所在。
留喜镇的街上,店里,竟全是女人。
“难不成来到女儿国了?”苏合心中思忖。
见到旁边有个面馆,他打算先去吃口汤面,热热肚子的同时,也好打听一下镇子的情况。
面馆的老板自然也是女人,四十来岁的妇人身上挂着围裙,在一张桌案前单手撑着下巴打瞌睡。
“老板,来一碗面。”苏合将黑幡立在旁边的墙壁上,叫醒了面馆老板。
女老板被客人声音叫醒,揉了揉睡眼,伸着懒腰打个哈欠:“只有阳春面。”
“热的就行。”苏合说道。
“你这人可真有趣,”说着目光突然涣散了一下,可能听出苏合口音不是本地的:“外地来的?”
苏合点点头,没有说自己具体来自哪里。
“稍等一下,面很快就好。”老板娘起身就去烧水下面。
冒着热气的汤面送上来后,老板娘就坐回原来的地方,瞧着苏合的眉眼,似乎在想着什么,好像有话要说,但是又不敢说。
苏合不急着搭讪,先是从筷筒里抽出两根木筷子,拨弄一下清汤面食上面的葱花,闻了一下鲜香的气味,再挑起一筷子面吹几下后送进口中。
面条大口被吸溜进腹内,苏合感觉自己的胃里暖意很足,与皮肤触碰的冰冷空气形成反差。
“客官,你外地来的,又淋了雨,应该先住进客栈里,这样容易感染风寒。”老板娘没看出来苏合是个游方郎中。
“不满阿姐,在下是个游方郎中,风寒杂病入不了我体。”苏合嘘着喝了几口汤,感觉无比充实:“再说了,我要先进了客栈,哪里还能吃上这么好吃的阳春面,鲜得很。”
“唉,多好的男子,说话也中听,”老板娘叹息了一声,往外看了看,凑近一些小声说:“小郎中,听姐姐的,快点去客栈里住下,万一没房间了可就麻烦了。”
苏合又喝下一大口汤,把面碗放下,笑道:“阿姐放心,我风餐露宿惯了,大不了睡在街上。”
“那可不成,如果你真没地方睡,可以来敲阿姐的门。”
苏合一愣,端详了几眼面前的老板娘,虽经历风霜打磨,底子还不错,换到年轻应该也算是个美人,加上这年岁,莫不是死了丈夫的寡妇?
夜里敲寡妇的门,可不是什么地道行为。
“阿姐好心领了,”苏合从腰间取下一小块碎银子放在桌面上:“想请问您个事情,我进了留喜镇,发现个情况,这街上店里,怎么见不到几个男人。”
确实应该问问,一个镇子,就算附近有矿去做工,有大产业需要人手,也不可能连个男人都没有,甚至连老头子都没有。
简直就让人捉摸不透。
老板娘听到苏合问话,警惕地又往街道上看,一阵阴风随着冷雨刮进小面馆里,让老板娘不由自主打个冷战。
“吃完了就走吧,去客栈里睡个好觉。”老板娘连忙收拾碗筷,又找给苏合一些铜子。
这个老板娘好像知道些什么,话里话外点自己,又没有说明白,但是又在惧怕些什么。
苏合不好再多问,这样善心的女人,要是想告诉他什么话,直接就说了,一定是在顾虑什么东西。
“钱不用找了,老板娘的面好吃,很得胃口。”苏合起身,抓起黑幡就要往外走,打算去别的地方打听镇子的事情。
“多好个小郎中,偏进了留喜镇,”老板娘细声嘟囔两句,抓起铜板,叹道:“客官,在我们这个镇子,男人晚上尽量别出门……”
老板娘说了半截话,突然戛然而止。
苏合等了一会没动静,见到老板娘忙活擦桌子,便轻轻作揖,然后走进雨中。
发现街道上的人已经散尽了,面馆门外却有个穿得花里胡哨,头戴宽大抹额,抹额左侧携了一朵大红花的婆婆。
那婆婆一手撑着伞,一手拄着根桃木手杖,往面馆里瞥上一眼,又看了苏合一眼,然后迈着小步继续在街上走着。
那是媒婆的打扮,苏合看得出来。
没有多想,径直去往客栈。
客栈很好找,小镇子里面就一家,里面也没有面馆老板娘说得那么好生意,大堂里进食的人都没有,只有两桌的女子在低声聊着。
交上一角银子,就定了客房,收费不贵,物价低廉,客房里也算干净。
到了屋子里,苏合叫跟上来的女杂役弄些热水。
等热水一到,他低声对那杂役问道:“姑娘,镇子里男人为什么这样少,怎么都见不到几个?”
留喜镇不是没有男人,苏合也见到了一些,但是跟女人数量一对比,就显得有些异常了。
他还猜测这镇子里的女人对男人有敌意,可是从接触的人里能看出来,这些女子心态都正常。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个杂役,客官没事的话,我就去干活了。”
女杂役听到苏合问话,面色慌张,连忙退出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