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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一章 长河落日 第二十八节

    三月上,臧霸、管亥率军出青州北海,沿东武、诸城一线向琅琊国展开攻击,大军迅速攻克了莒城,并急速杀向琅琊国郡治开阳城。

    与此同时,高顺率军出鲁国,沿武水而下,穿过泰山郡南部的南武阳、费国,直杀琅琊国开阳城。

    三月初十二,两军在开阳城下会合,由高顺为统帅,指挥三万大军猛攻城池。

    曹仁坚守开阳,誓死血战。

    三月上,吕布、魏续、李封率两万大军出兖州任城国,沿泗水河而下,直杀彭城。

    曹洪、曹纯率军于沛城相阻,双方死战,战况异常激烈。

    三月上,张绣、陆勉率四万大军出颖川,沿着鲁阳、雉城一线展开攻击,直杀南阳郡治宛城。

    袁熙、韩率军于清水南岸的东武亭阻击,三天后,阻击失败,撤到西鄂城坚守。

    文聘、徐庶率军出襄阳,急速北上支援。

    三月十三,袁熙退出西鄂城,撤到宛城会合文聘,据城坚守。

    汉军的东、西两路大军同时开战,而中路大军也在快速集结当中。

    三月上,吕布和钟繇分别下令,调颖川的李云、子率、赵虎、审荣、苏由,兖州昌邑和陈留的彭烈、宋宪、孙鸾等大将各率本部人马迅速赶到鄢陵、许昌一带集结。

    三月初九,雷重接到朝廷圣旨,和中郎将蒙思一起,率两万大军迅速南下许昌。

    厉武将军彭烈驻军陈留,距离许昌很近,但他不满朝廷任命钟繇为大军统帅,率军到达鄢陵后,即停步不前,也不到许昌拜见钟繇。钟繇不知是太忙了,还是不想激化矛盾,佯装不知,任其滞留于鄢陵。

    孙鸾有些担心,书告雷重,请他南下许昌的时候,务必转道鄢陵劝劝彭烈。

    目前中路大军诸将中,论资历,彭烈最老。他过去是张燕的部下,是黄巾军有名的小帅之一,人称“雷公”,追随大将军征战天下十几年了。其次是雷重,雷重是黄巾老兵,当年曾追随大将军征战西疆,转战塞外,在六盘山薄落谷大战中脱颖而出,自此成为北疆军中最负盛名的将军之一。他和大将军一样,都是从士卒开始,一刀一刀砍出无数战功,最后成为将军的。再往下就是李云和孙鸾了。李云是高顺的兄弟,当年两人同为河内府的军吏,从大将军讨伐幽州张纯、张举的黄巾军,自此就在大将军麾下效力。孙鸾过去是黄巾军的一个头目,他的升迁速度没有雷重快,名气没有雷重大,但年纪比雷重长,资历比雷重老,在军中能劝动彭烈的也只有他了。但他劝说无效,只好督请雷重出马。

    雷重十万火急赶到鄢陵。彭烈和他刚刚寒暄了两句,便破口大骂,从朝廷一直骂到了吕布头上。

    大将军把王当调离颖川,让钟繇指挥荆、豫战场,这个我无法接受。王当打了多少年的仗?钟繇虽然名望极高,但他根本没打过仗,没有指挥过十几万大军打仗的经验,这样的人怎能统帅大军?本来所有人都以为大将军是让吕布指挥作战,让钟繇居后运送粮草,谁知让人瞠目结舌的是,吕布居然跑到彭城打曹操去了,好象这个南攻策略和他无关一样,他不管了,把中路八万大军就丢给钟繇这个没有打过一场仗的名士大儒了。

    “这仗能打吗?这不是送死吗?”彭烈激动地说道,“朝中有人居心叵测,想搞阴谋诡计,想杀我们,这南征之战说白了就是想名正言顺地砍我们的脑袋。”

    “既然大将军做出了决定,肯定有大将军的道理。”雷重劝道,“再说,仗打败了,钟繇的脑袋保得住吗?南征之策是吕布和钟繇两位大人议定上奏的,如果我们打败了,吕布即使不在豫州战场上,也难逃罪责。说句难听的话,如果我们故意打一场败仗,吕布和钟繇即使能保住脑袋,也休想在朝堂上立足,都要滚蛋。”

    “为什么大将军不亲自来指挥?”彭烈激怒攻心,一时没听出雷重话里的意思。

    “你说呢?”雷重从容自若,微微笑道,“去年底我们在长安的时候,大将军说得清清楚楚,今年大军的征伐目标是西疆,而不是征伐南方叛逆。但现在朝廷的攻击策略忽然改了,为什么?”雷重看了一眼怒气冲天的彭烈,好整以暇地说道,“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大将军想远征西疆,但又担心长安的安全,所以借着吕布和钟繇提出南攻策略的时机,做出更加稳妥的安排。”

    “南方的仗如果打赢了,豫州收复了,那么钟繇功劳大,可以继续统领军队,一定程度上增强了朝堂上某些派系的实力,对稳定朝堂有好处。朝堂各方实力越接近,互相制约也就越厉害,长安也就越不容易出事。反之,南方的仗如果打败了,吕布和钟繇都被赶出了朝堂,那么朝堂上的某些势力就会遭到重创,我们北疆人因此一家独大,长安也就固若磐石了。”雷重笑道,“总之,南方的战不管打赢了,还是打输了,对长安的稳定都有好处,而这正是大将军所需要的结果。”

    彭烈稍稍冷静了一点,疑惑地望着雷重问道:“既然这样,大将军为什么不借着去年谋刺天子案的机会,把吕布和钟繇都杀了?为什么要费尽周折,多此一举?”

    “朝堂上的事,我不是很清楚,大将军是怎么考虑的,我也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朝堂上的事就像我们打仗一样,有时候明明知道自己实力不足,还非要一口吃掉对方,其结果可能是两败俱伤,更有可能前功尽弃,所以……”雷重笑道,“打仗的时候,要一步步来。处理朝堂的事,大概更要循序渐进,不能一口吃个胖子。”

    彭烈若有所思。

    “现在,我们和钟繇对着干,摆出一副老子不听你的架势,那么南方的仗如果打败了,责任都是我们的。大将军也罢,张燕大人也罢,都很难做,到时不但将士们的性命岌岌可危,你我的脑袋也摇摇欲坠啊。”雷重继续劝道,“你换一个角度想想,假如我们遵从钟繇大人的军令,听他的指挥,那么,我们不但可以确保将士们的性命,还能牢牢控制住战场的主动。要知道,到了战场上,就由不得钟繇了,我们只要稍稍……”雷重做了个“翻掌”的手势,“他指挥错误,那是他的事,但我们不能把数万将士的性命白白丢了。打了败仗也好,无功而返也好,吕布和钟繇都要为此背上罪责,呵呵……”雷重发出一阵怪笑,“你明白了吗?这样一来,我们即使打了败仗,也一样有功劳。”

    “你小子厉害……”彭烈钦佩地拱了拱手,“这种事你也想得出来,吃人不吐骨头。”

    “到了战场上,谁真正控制军队,谁就有说话的份量,钟繇算个屁啊。”雷重冷笑,“老子要他败,他就得败,老子要他的脑袋,他就得把脑袋割下来双手奉上。”

    “说得对。”彭烈恍然大悟,“现在钟繇要想打胜仗,首先就要拉拢我们,指望我们出力,否则,他死定了。”

    “希望这位钟大人有真才实学,能带着我们打赢这一仗,这样大将军可以放心西征,而我们也能建立功勋。”雷重笑道,“他好,我们也好,若他不好,胡乱指挥,那就不要怪我们翻脸不认人了。”

    三月十五,厉武将军彭烈、诛虏将军雷重率军赶到许昌,征南将军钟繇率众出城相迎。

    钟繇非常高兴,一连串的赞美之辞让彭烈和雷重难以消受。寒暄一番后,钟繇给诸将介绍自己的下属。

    长史郑浑。郑浑是河南尹开封人,本朝著名经学家郑众的玄孙,前尚书郑泰的弟子,关洛名士。

    司马袁霸。袁霸是前司徒袁滂的儿子,太常丞袁涣的弟弟,豫州名士。

    主薄杜袭。杜袭是颖川定陵人,经学世家,颖川大儒。

    参军事凉茂、国渊。凉茂是山阳昌邑人,曾在蔡邕的丞相府内出任掾属,兖州名士。国渊是冀州乐安人,郑玄大师的弟子,河北名士。

    刺奸荀蕴。荀蕴是前司空、大儒荀爽之子,颖川大儒。

    王当奉旨调离后,钟繇同时又兼领颖川太守一职,所以他手下还有一帮文官僚属。

    治中从事陈谌。陈湛是前太常陈纪的弟弟,廷尉卿陈群的叔父,颖川大儒。

    别驾从事杜畿。杜畿是京兆杜陵人,其祖上杜周是孝武皇帝的御史大夫,杜延年是孝宣皇帝朝的御史大夫,其家是关中高门世族,声名显赫,关中名士。

    功曹从事管宁。管宁是北海人,曾任本朝侍御史,因谋刺天子案受到牵连被免职。青州名士。

    五官掾张承。张承是河内人,宗正卿张范的弟弟,早在孝灵皇帝朝就是伊阙都尉了,后一直在丞相府出任东曹掾。蔡邕被罢职后,其辞官归家。关洛名士。

    督邮钟演。这位大人是钟繇的弟弟,颖川大儒。

    主记室掾韩暨。韩暨是南阳人,属于颖川韩氏门阀,早年就是名闻颖汝一带的大儒了。

    彭烈、雷重、孙鸾、宋宪、蒙思等人随着钟繇的介绍,一个个头晕目眩,感觉自己就象走进了太学一样,举目都是当今名士大儒。看样子这位钟大人为了打赢这一仗,当真是不惜代价下了血本了,其府内的军政大吏无不都是当代声名显赫之辈。

    宋宪的感觉最为强烈。他在许昌领军的时候,王当正在颖川主将军政。当时府内人才凋零,王当很狼狈,不得不数次上书朝廷,请求代为征辟。可见其在颖川的窘境。相反,此刻看看钟繇所征辟的这些掾属身份,当真是天壤之别。颖汝这块地方,谁来都不行,看样子只有钟繇这个级别的大儒才能站得住脚。

    钟繇把众将请进了城内。此时李云、赵虎、子率等颖川各营统领已在征南将军府外相候。众人说笑了一番,相携进府。

    府内早已摆下丰盛的筵席。钟繇举樽相邀,连番劝酒。席间雷重注意到了一个细节,那就是所有名士大儒绝口不谈经文,不谈辞赋音律,只是天南海北地闲侃。这显然是钟繇事前嘱咐好的,以免伤了诸将的自尊,闹出矛盾。雷重不禁对钟繇有了几分好感。

    酒至中途,钟繇站起来一一敬酒,说了一番感激的话,并给每位将领送了一份厚礼。在座诸将中,以彭烈资历最老,军职最高,他如果不收,别人也不敢拿,所以这时酒席上的气氛有些异常。彭烈脸显鄙夷之色,低着头喝酒,一言不发,显然没有收下的意思。

    钟繇向雷重投以求助的目光。

    前几天,彭烈不来,宋宪、孙鸾也不来,钟繇已经有些心慌了。自己如果连一帮统军大将都搞不定,那打仗的事就不用提了。本来他指望吕布会亲自指挥中路大军攻击豫州,谁知吕布非常狡猾,说自己承担着开辟徐州战场的重任,带着大军打彭城去了。这样一来,如果中路大军在规定期限内没能攻克豫州,那么主要责任就是钟繇的,吕布最多不过受到一点牵连而已。

    就在钟繇准备向大将军求助的时候,雷重的大军到了,而且他还亲自去了一趟鄢陵,把彭烈也一起带了过来。彭烈能率军南下,显然和雷重的劝导有直接关系,所以钟繇对雷重的看法骤然改变。豫州之战能否打赢,关键就在这位雷重将军身上了。

    雷重想了一下,举爵邀彭烈对饮,然后悄悄对他使了个眼色,一语双关地说道:“大军远道而来,将士们都很辛苦,适时犒劳一下,可以鼓舞士气嘛。”

    彭烈一饮而尽,转身冲着堂外大吼了一嗓子,“来人……”

    钟繇脸色顿变,大堂上的气氛骤然紧张。彭烈的亲卫一拥而入,团团护在彭烈四周。彭烈拿起礼单递给亲卫队率,“这是钟大人给将士们的犒劳,拿回去分了。”

    “谢大人……”这位队率一挥手,十几个亲卫一起跪下,给钟繇行了个大礼,转身退下。

    钟繇强作笑脸,悄悄擦了一把冷汗,心里极其恼火。

    其他将领看到彭烈把钟繇的厚礼随手犒劳了军中将士,不好再揣进自己怀里,也纷纷拜谢了钟繇,当作犒军之资了。

    雷重看到气氛比较冷淡,急忙向李云、孙鸾、宋宪等人打了个招呼,起身给郑浑、陈谌、袁霸、荀蕴等大儒敬酒,把这场小小的不愉快掩饰了过去。

    宾主尽兴而散。

    晚上,钟繇和郑浑、钟演、韩暨、袁霸等人坐在一起商量。这军队虽然集结到位了,八万将士也进驻南征军大营了,但凭现在钟繇和将领们之间的关系,根本不能打仗。军队拉出去了,到了战场上,钟繇就无法控制了,一旦败了事情就不可挽救。彭烈、雷重这些人个个都是打了二十几年仗的老兵,和这些人在战场斗法,纯粹自寻死路。

    “上奏朝廷,书告大将军,请吕布大人速到豫州战场指挥作战。”郑浑苦笑道,“我们和军中将领之间缺乏最起码的信任,这个仗怎么打?”

    “子率、苏由、审荣都是各军副将,再加上他们过去都是袁绍手下,根本控制不了军队。”袁霸叹道,“雷重、孙鸾、李云、宋宪等人资历不够,唯彭烈马首是瞻,难以指挥。看样子,只有把陆勉、郑宝的军队即刻调回来了。”

    “时间来不及了。彭烈的军队隶属于兖州吕布大人,雷重的军队隶属于洛阳吴雄大人,他们都是来参加攻打豫州的。如果把他们调到南阳战场,需要征得吕布和吴雄两位大人的同意,同时还需要天子的圣旨。如此一来,时间就耽误了。”钟演摇手道,“另外,豫州那边已经在催了,叫我们尽快出兵,免得事情泄漏了,前功尽弃。我们要抢时间啦。”

    别驾杜畿犹豫了片刻,低声建议道:“大人,如果实在不行的话,就先透漏一点军情,这样或许能得到他们的信任。毕竟对于武人来说,战功是第一啊。”

    “不错,对于他们来说,战功的确是第一,但如果他们不在乎这个战功,而是另有目的呢?”张承坚决摇了摇头,“张邈、孔融、祢衡、臧洪他们是怎么死的?大将军虽然未必想杀我们,但如果有人把我们推进了陷阱,大将军是费力把我们救起来,还是顺势填土活埋?”

    张承的话犹如一柄利剑刺进了众人的胸膛,让人不寒而栗,屋内顿时鸦雀无声。

    钟繇考虑良久,断然说道:“我们不相信他们,他们怎么会相信我们?这么多年来,大汉之所以能走到今天,都是因为大将军对朝廷的绝对信任。虽然其中多有波折,但大将军始终如一的信任,才是中兴大业得以不断前进的根本原因。今天,大将军把先帝遗诏转托于天子,又上交了全部兵权,还让我统领大军讨伐叛逆,我们还让他怎么做?还要他怎样做才能信任他?如果我们连这点最基本的信任都不能给予大将军,那大汉何时才能中兴?”

    众人彷徨无语。

    “元常兄,就算我们把攻打豫州之策全盘相告,但彼此间还是缺乏诚信……”陈谌脸显不屑之色,“这些人过去都是亡命之徒,起于乡野之间,不是贼就是匪。虽然现在都是将军了,都是朝廷大吏了,但他们骨子里还是贼,还是卑贱的庶民,和我们根本不是一类人,差得太远了。即使你把心掏给他们,他们也不会相信你。”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钟繇叹道,“他们出身差,这是事实,但出身差并不能抹杀他们为大汉建立的功勋,不能阻止他们入朝为卿,更不能阻止他们的后代成为士族中的一员。几十年后,如果我们还活着,你再看看他们的后代,看看他们的门第,你还能用过去的眼光看待他们吗?在这一点上,北疆高门大族,河北高门大族做得比我们要好得多。晋阳王家如果不是和北疆武人联姻,当年晋阳谋逆一案就能让他们灭族。这次也是一样,如果张邈、孔融等人能改变自己的想法,把高人一等的想法去掉,早早和北疆武人联姻,和北疆人建立亲密的关系,何至于会惨遭灭族之祸?你看看侍御史郗虑,夫人死了没多久,马上便委托郑玄大师为媒,娶了大司马徐荣的女儿,翁婿同朝为官,势力强劲,多好。太傅杨彪大人也亲自出面,为自己的儿子杨修向光禄勋卿鲜于辅提亲。你们知道鲜于辅在朝中的地位,他可是北疆军除了李弘之外,威望最大的统帅了。能和鲜于辅联姻,杨家可算是权势倾天了。河东的卫家,河内的司马家都和张燕结亲了,关中的马家、士孙家都和杨凤结亲了。张燕和杨凤是什么出身,不要我说了吧?还有,蔡瑁为什么能脱险?还不是因为张温老大人和徐荣是亲家嘛,张老夫人去求个情,徐荣马上下令把蔡瑁放了回去,把韩嵩抓进去了。”

    钟繇摇摇头,又叹了一口气,“颖汝大族中,除了许劭和袁耀两位大人外,尚没有和北疆武人结亲的,这是我们的忧患所在。我在京城的时候,就曾和荀攸、袁耀、韩铭、辛评等大人一再说过,要改变过去的想法了。如果再顽固地坚守自己高人一等的想法,瞧不起北疆武人,迟早有一天要大祸临头。这次我们能逃脱祸事,其实很大程度上得益于死去的袁术。说起来你们可能觉得不可思议,但事实上的确如此。袁耀为什么得到大将军的信任和器重?为什么年纪轻轻就成为九卿之一?很简单,就是因为大将军和袁术之间的关系。袁术临死前,不把自己的儿子和家眷托付给袁绍,反而让自己的儿子和家眷不远千里奔赴河北,依附于大将军,由此可见两人之间的深厚关系。如果没有这层关系,袁耀怎么可能会得到大将军和李玮的帮助,把颖汝士人从危境中解救出来?”

    钟繇站了起来,“如果我们这次能顺利攻克豫州,不是因为大军武力强劲,而是因为天子和朝廷的威仪。是谁重建了天子和朝廷的威仪?是谁让大汉重新崛起?好好想想吧,都好好想想。”

    三月十六,征南将军钟繇邀请彭烈、雷重到府内议事。

    彭烈不愿意去。他极其愤怒,把钟繇等人一顿臭骂。钟繇为什么送给我们厚礼?还不是瞧不起我们嘛,以为我们是贼,是匪,是贪婪无厌的小人,一堆财宝就可以把我们打发了,把我们收买了。老子有这么贱吗?老子就没看过财宝?老子家里就没有田地豪宅?他瞧不起老子,老子还瞧不起他呢。

    雷重劝他,钟繇是上官,是统帅,不管他怎么做,怎么想,我们不能违律,也不能失礼,否则就给他抓到把柄了,他可以弹劾我们。

    他弹劾我?彭烈一掌拍到案几上,老子现在就弹劾他,他哪来的钱送给我们厚礼?老子怀疑他擅自挪用军资。

    雷重好劝歹劝,死拉活拽,硬是把彭烈拖到了城内。

    钟繇亲自迎于府外,非常客气,笑容满面,一副慈祥温和的样子。他把两人延请到书房,摊开了地图,详细解释目前的军情。

    既然说到正事,彭烈和雷重也就收起戒心,全神贯注地听着。

    “大人,八万大军从许昌方向出击豫州,虽然可以连续攻城拔寨,但陈留方向是我们的致命弱点,因为大军现在都到了颖川,而吕布大人又在攻击徐州彭城,陈留方向几乎没有什么防守兵力了。”彭烈手指地图上的梁国睢阳城说道,“袁谭在此屯有重兵,如果他在汝南郡的郡治平舆和陈国郡治陈县据城死守,同时以一支大军急速北上攻杀陈留,在兖州境内烧杀掳掠,那我们就不得不分兵回援。”彭烈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大人,朝廷只给了你三个月时间,距离最后期限还有两个半月。我们要想在两个半月内攻占豫州全境,目前看来,可能性很小,除非……”

    “除非怎样?”钟繇笑眯眯地问道。

    “除非大将军放弃西进平羌。”彭烈敲了敲案几,“否则,大军无功而返,大人的罪责算是背定了。”

    “没有别的办法了?”钟繇虚心求教道。

    “有。”出乎钟繇的预料,彭烈毫不犹豫地继续说道,“让东路的吕布大人、高顺大人和西路的张绣大人强力猛攻,同时组织民夫打着我们的旗号,分别支援东、西两路战场,逼迫徐州曹操和荆州刘表同时向袁谭求援,请他率军北上攻击。袁谭不敢北上,无非是担心我们留在陈留和颖川东部的军队攻击豫州,他看到我们以主力支援东、西两路战场后,必定出兵北上攻击兖州。”彭烈手指地图上的浪汤渠,“我们把主力埋伏在浪汤渠东南方向,待袁谭出击后,急速南下攻克睢阳,然后再在睢阳城下把回援的袁谭包围住,一口吃掉他。他能有多少人马?无论是两万还是三万,我们都有两倍以上的兵力,完全可以将其全歼。”

    钟繇感激地拱了拱手,“多谢两位将军的信任。”

    “我们不信任你。”彭烈张嘴就“泼”了钟繇一头冷水。

    钟繇很尴尬。雷重想阻止也来不及了,他急忙打圆场,说了几句掩饰的话。

    “你小子不要在这里和稀泥。”彭烈不满地瞪了雷重一眼,然后望着钟繇直言不讳地说道,“你不要贿赂我,也不要收买我,就算你送给我一屋子女人我也不希罕。你如果再拿军资做人情送礼,我就上奏弹劾你。你没有打过仗,更没有指挥过八万军队打仗,你让我怎么信任你?还有,从你昨天当众贿赂军中将领来看,你的人品也很差,和你的声望差了十万八千里。就你这样的人品,我能信任你?我跟大将军打了十几年仗,他招待我最好的一餐也就是两块肉饼夹一个鸡蛋,更没送过我任何钱财,但你呢?不但招待我吃了一餐非常丰盛的酒筵,还让我欣赏了女乐,还给了我一份从没有见过的重礼。你有家世是吧?你有钱是吧?老子不希罕,老子告诉你,这仗你输定了,你等着坐牢吧。”

    彭烈一把推开案几,翻身站了起来,拱手行礼,“言尽于此,告辞。”

    彭烈扬长而去。

    钟繇气得差点晕过去。雷重安慰了他几句,说我保证各路大军绝对遵从大人的军令。你放心,你说怎么打,就怎么打。

    三月十七日,钟繇再次邀请彭烈和雷重到府内议事。

    彭烈骂骂咧咧,这个老头子想干什么?今天如果他再废话连篇,老子骂死他。

    钟繇还是站在府门外相迎,还是一副慈祥温和的样子。三人一路走,一路闲聊,渐渐走进了花园。园内小亭上,一个黑袍高冠老者坐在石凳上,抚琴而歌,一个白衣少女手捧长箫,边奏边舞。老少两人沉醉于乐舞之中,对三位来客仿若不闻。

    钟繇停在院门边,颇有兴趣地驻足而望。彭烈手抱双臂,抬头向天,细看白云,漠然无视。雷重先是被琴箫之声所吸引,接着被那白衣少女优美的舞姿所牵动。突然,那少女回眸一笑,露出了一张绝世容颜。雷重霎时窒息,脑中一片空白。在他看来,世上最漂亮的女子,莫过于长安的长公主,大将军的金发夫人,谁知今天竟然看到第三个让自己窒息的女子。

    琴箫之声越来越弱,少女舞动的身姿渐渐静止,钟繇的笑声和掌声蓦然响起,惊醒了失魂落魄的雷重。

    黑袍老者在少女的搀扶下,缓缓走了过来。

    钟繇手指老者,向彭烈和雷重介绍道:“这位就是许靖许先生。”

    两人骇然心惊,急忙躬身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