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阳,凤凰池。
长公主怒不可遏,几次因为情绪失控而掩面哭泣。
太傅杨彪、丞相蔡邕、御史大夫刘和、大司农李玮、尚书令崔琰、中书右仆射刘放、长公主府长史筱岚、司马黄岳八位大臣分坐两旁,沉默不语。
“自六年前大将军勤王成功,把皇帝和朝廷接到晋阳以来,他一直都鼎力支持我们,相信我们,为什么就在洛阳将克,中兴大业走向成功的关键时刻,他竟然要挟持天子,和朝廷公然对抗?为什么?”长公主泣不成声,伤心欲绝,“正月初一,天子诏告天下,定都长安,但如今天子和朝廷还在晋阳。如果年底前天子和朝廷还不能迁到长安,天子和朝廷的威仪将大受损失,难道他不知道吗?在大军已经扫清洛阳外围,包围了洛阳城的情况下,有必要今年一定攻克洛阳吗?关中、洛阳两地有几十万难民需要赈济,和几十万百姓的生命相比,明年攻克洛阳城算得了什么大事?他为什么就不能理解?”
“殿下和朝廷是以政事为基础考虑问题,而大将军和北疆武人是以兵事为基础考虑问题,在双方都急于稳定局势奠定中兴大业之基石的时候,这种政见上的冲突难以避免。”太傅杨彪叹了口气,慢吞吞地说道,“去年的官制修改,在朝堂上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势。虽然这种办法暂时缓解了朝堂上的矛盾,但会造成一个严重后果,那就是武人可能直接干涉朝政。臣记得当时朝中不少大臣上书劝谏过殿下,但殿下并没有听进去……”杨彪手指堆放在一侧的奏章,“现在殿下看看……军队扩大了,实力强悍了,武人手上的权柄无形中也膨胀了。他们恃功自傲,骄恣枉法,认为这中兴大业都是他们的功劳,眼里根本没有天子和朝廷。至于大将军……”杨彪停了一下,摇了摇头,“这么多年了,大将军是什么人,我们就算是瞎子也略知一二。他对大汉的忠诚是毋庸置疑的,但他是北疆武人的统帅。他在开创中兴大业的时候,首先考虑的是北疆武人的利益,在不损害大汉利益的情况下,他首先兼顾北疆武人的利益,这就是他此次终于按捺不住,要公然和朝廷正面对抗的原因。”
杨彪这话说出来之后,长公主虽然眼中含泪,但眉头已经皱了起来。李玮、刘放互相看看,眼露恼色。筱岚目视丞相蔡邕。看到蔡邕嘴角掀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纹,筱岚面色一寒,黛眉轻轻扬起。
杨彪这话其实就是在指责长公主和李玮等人,去年以增兵和定都长安为幌子,欺骗大将军,得到了大将军的支持,然后乘机巩固和增强了皇权,削弱了外朝和大将军的权力。皇权大了,稳固了,并不能代表皇权就能为所欲为。大汉逐步走向败亡,和皇权过度膨胀并被外戚、奸阉所利用有直接关系。现在长公主在皇权膨胀后,也惭渐走向了这条路。但如今是战乱年代,相权、兵权的强大是是维持皇权的根本,对相权、兵权无节制的制约和打击必然会打破权力平衡,从根本上伤害皇权,并最终激发矛盾。
大将军和北疆武人的愤怒正是权力平衡被打破后所产生的严重后果。
当初外朝大臣反对增兵,反对定都长安,其根本目的是拿回全部相权,重新建立权力平衡,保证中兴大业的稳步推进。但大将军急于打洛阳,急于实施平定天下之策,他没有多加考虑就支持了长公主,试图以巩固和增强皇权的办法来换取北疆人对中书监的控制,对国政决策权的控制。但谁能想到,在皇权得到巩固和增强后,以李玮为首的北疆士人因为掌控了中书监,因为是皇权的实际使用者,其权柄也急骤膨胀。
皇权、相权、兵权的三者鼎立其实也就是长公主府和中书监、丞相府和外朝诸府、大司马大将军府之间的鼎立,具体到人,就是长公主和北疆士人、丞相和外朝大臣、李弘和北疆武人之间的鼎立。
官制的修改导致皇权、相权两者之间的制衡变成了皇权、相权和兵权三者之间的鼎立,继而让北疆士人和北疆武人不得不无奈而痛苦地选择了分裂。
过去北疆士人在朝堂上奋战,北疆武人在战场上奋战,两者配合默契相得益彰的局面一去不复返。现在北疆武人为了自己的生存,不得不亲自披挂上阵,脱下战袍穿上朝服,和昔日的兄弟针锋相对了。
始作俑者就是中兴大业的持续推动。中兴大业要持续推动,中兴策略之争就愈发激烈,而国政决策权成了争夺的焦点。谁拿到了国政决策权谁就能让中兴大业按自己的策略前进。也就说,各方势力坐在一起互相商讨的模式已经不行了,要么皇权说了算,要么相权说了算。于是长公主和李玮等北疆士人在大将军的支持下,拿到了全部的国政决策权。
皇权掌控了全部的国政决策权,皇权说了算,矛盾随即激发,只是谁都没有想到矛盾最先被激发的地方竟然是兵事决策,矛头所指向的对象竟然是北疆武人。
杨彪的话不着痕迹地指出了当前朝堂危机的所有要害,权力制衡被打破,北疆武人实力更强,北疆武人要进入朝堂。现在就算内、外两朝联手对抗,也无法阻止北疆武人攫取权柄了。拥有兵权的大将军和北疆武人就像一头雄狮,一旦把他们激怒,事情就不可收拾。
太傅杨彪、丞相蔡邕等外朝大臣的态度很暖昧,在权柄的三足鼎立中,他们人数最多,势力最庞大,但权柄却最弱。先前他们极力支持长公主年内把天子和朝堂迁到关中,但现在他们好像也并不反对天子御驾亲征。
尚书令崔琰甚至同意大将军和北疆武人在奏章中所说的天子御驾亲征的诸般好处。毕竟将来天子要主政,要治理国家,借此机会在军队中建立崇高威信很有必要。尤其重要的是,天子在主政初期,权柄一时难以稳固,如有北疆武人的鼎力支持,天子则能顺利度过这段危险期。
长公主当时就生气了,“天子才多大年纪?御驾亲征有什么意义?天子到了洛阳,这仗就要打,几十万军队围攻洛阳城,财赋消耗惊人,那今年朝廷还能迁到关中吗?朝廷屈从于军队,国策为武人所左右,那天子和朝廷的威仪又在哪?”
崔琰低头不说话了。
矛盾激化了,需要缓和,需要化解,这样对峙下去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但长公主不知道为什么,一反常态,决不纳谏,就连李玮、筱岚的劝谏都听不进去。
“殿下,时间不等人,就算殿下不让天子御驾亲征,就算朝廷即刻开始搬迁,那我们也要想个办法阻止大将军和北疆众将攻打洛阳。”李玮苦笑道,“殿下寸步不让,这能解决什么问题?”
“我那么相信他,对他百依百顺,他却不相信我,却要翻脸和我对着干,我凭什么要让步?我就是不让……”长公主突然涨红着脸尖声高叫,“我就是不让,他能拿我怎么样?”长公主的泪水滚了下来,突然她双手捂住脸,伏案痛哭,“他欺负我,一直欺负我……”
大臣们傻了,面面相觑,手足无措。
筱岚急忙走到长公主身边,小声安慰了几句。长公主愈发伤心,趴在筱岚怀里号啕大哭。
杨彪对众人使了个眼色,大家随便行了礼,匆匆忙忙跑了出去。
几位大臣走到水池边,愁眉不展。
“这下麻烦了。”蔡邕连连撮手,“大将军几年不回晋阳,殿下本来就很伤心。好不容易打下洛阳,大将军要回朝了,谁知两人又翻了脸。”
“那小子是个混蛋。”杨彪恨恨地骂道,“人家好歹也是大汉的长公主,哄哄她不就算了,还拿刀拿枪对着干,整个一蛮夫。我就不懂,殿下看上他那一点。”接着他擦了擦眼角,低声说道,“哭得让人心酸啊,我都掉眼泪了。”
“你掉什么眼泪?”刘和没好气地说道,“我看你高兴得很。”
“你也算是他的皇兄,这种事你应该关心关心。”杨彪抬头向天,叹了一口气,“先帝在天之灵看到他女儿如此悲痛欲绝,肯定非常伤心。”
刘和撇撇嘴,不屑地看了他一眼。
“仲渊,你过来……”杨彪指着站在水池边垂头丧气的李玮说道,“这事情和你有直接关系,你立即想个办法,把这事解决了。”说完他拉着蔡邕走了。
刘和和崔琰互相看了一眼,紧随其后,拍屁股走人。
李玮、刘放、黄岳三个人大眼瞪小眼,一筹莫展。
“是不是再和子泰谈谈?”刘放问道。
“子泰已经被长公主轰到大司马府去了。”李玮无奈说道,“而且现在形势明摆着,天子不去洛阳,这事情根本没有转机。”
“仲渊兄有何对策?”黄岳问道。
“让天子御驾亲征。”李玮说道,“洛阳攻克后,天下形势会发生很大变化,而大将军此次的目的不过是为了逼迫长公主和朝廷让步而己,将来还会不会御驾亲征就很难说了。”
“那就是说,今年天子和朝廷不再迁往关中了?”
“当然要迁。”李玮非常坚决地说道,“这关系到天子和朝廷的威仪,远比年内攻克洛阳重要。”
“如果朝廷坚持搬迁,洛阳就无法开战。洛阳不打仗,天子御驾亲征岂不是笑话?”刘放疑惑地问道。
“洛阳的仗也要打。”李玮轻轻一笑,“天子御驾亲征,大军攻打洛阳,这也是给天子和朝廷增加威仪的机会,岂能错过?”
“朝廷有这么多财赋吗?”黄岳吃惊地问道。
“我手上还留了一些钱粮。”李玮从容说道,“不出意外的话,可以满足洛阳战场两个月的需要。两个月后,黄河快要封冻,严冬就要来临,洛阳的仗不停也得停了。”
刘放和黄岳对视一眼,长长松了一口气。
“仲渊,原来你留了一手。”刘放敬佩地说道,“还是你有先见之明。”
“我主动要求出任大司农卿当然是有目的的。”李玮淡淡笑道,“我预料到朝堂上会有一番争斗,但没想到长公主和大将军之间出了问题,而且是其他人无法解决的问题,这很麻烦。”
“要不,等长公主情绪稳定下来再劝劝……”刘放马上建议道。
“时间来不及了。”李玮摇手道,“我今天就要把问题解决掉。”
赵岐老大人走进了凤凰池,还没等他下跪行礼,长公主就象孩子一样扑进他的怀里,伤心痛哭。
老大人想起逝去的先帝,想起和善可亲的董太后,心里酸楚,不禁把瘦弱的长公主紧紧搂在了怀里,“再熬几年,等天子长大了,你就可以过自己的日子了。”
“我还能有自己的日子吗?”
“当然了。”赵岐白须飘动,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你为大汉呕心沥血,早已感动了上苍。上苍会眷顾你,会让你心愿得偿。先帝和你慈祥的奶奶也会在天上保佑你。”
“但他已经变了,他几年都不回来,也不给我礼物,甚至连书信都不愿写,奏章都让别人代笔。”长公主趴在赵岐怀里,轻声抽泣,“现在他又要夺走天子,他要把我唯一的希望都夺走,他太残酷了,他就是一头豹子,一头吃人不吐骨头的豹子,我恨他……”
赵岐笑了,他轻轻拍了拍长公主的后背,“天子总要长大的,总要离开你的怀抱,他不可能一辈子待在你身边。天子是大汉的雄狮,要想让雄狮成为丛林之王,就要让他到丛林里去战斗,去厮杀。你把他放在自己的羽翼下,他是长不大的,也无法带着大汉走向中兴。”
长公主的哭声渐渐停了下来。
“大将军活得很苦,非常苦,你要理解他,始终不渝地信任他。”
“他从大漠回到大汉,想寻找自己的记忆,寻找自己的母亲,寻找自己的亲人,但他从踏足故土那一天起,他就在战场上厮杀,在一个又一个的战场上厮杀。十七年了,他何曾停止过厮杀?何曾停下挥舞的战刀去寻找自己的根,寻找自己的父母兄弟?难道他不想知道自己的过去?不想跪在父母面前喊一声爹娘?”
“十七年来,有多少将士追随大将军浴血奋战?十七年来,大将军还能看到几张熟悉的面孔?十七年来,几十万将士成为累累白骨,这些白骨象山一样压在大将军的身上,让他无法喘息。今天,大将军要让死去的人得到安息,要让活着的人看到希望,所以他依旧在战斗,依旧在厮杀,依旧在生与死中煎熬。”
“我们应该帮助他,应该帮助他让死去的人得到安息,让活着的人看到希望,这样我们才能得到大将军的信任,才能得到大将军的忠诚,才能得到大将军的心。”
长公主缓缓离开赵岐的怀抱,双手挽住了赵岐的胳膊,嘶哑着声音说道:“老大人,我陪你走走吧。我想陪你一起去看看黄昏。”
九月上,天子下旨,御驾亲征,率虎贲、羽林军急赴洛阳战场。
同日,天子下旨,拜大祭酒郑玄、太傅杨彪、大司马大将军李弘、右卫将军光禄勋张燕、龙骧大将军赵云、凉州刺史贾诩、中书监田畴、大将军府长史傅干等八位大臣为“天子师”。
同日,天子下旨,朝廷诸府即刻迁到关中长安,因长安城尚未修缮完毕,天子行宫和朝廷诸府暂置栎阳城。
同日,拜大司马府司马荡寇将军皇甫郦为凉州刺史,即刻上任。转拜贾诩为护军将军,即刻赶到洛阳战场随侍天子。转拜田畴为五官中郎将,转拜田豫为左中郎将,转拜段炫为右中郎将。转拜城门校尉解悟为虎贲中郎将。
同日,下旨组建天子营。右卫将军光禄勋张燕为天子营统帅,护中将军贾诩副之。其余五官中郎将田畴、左中郎将田豫、右中郎将段炫、虎贲中郎将解悟、羽林中郎将张萧率五千虎贲、羽林军相随。
郑玄大师在邯郸,为不耽误天子学业,朝廷特拜大师弟子太学博士赵松为谏议大夫,随营代师授学。太傅杨彪的儿子郎中杨修才华出众,朝廷也拜杨修为议郎,让其随营代父授学。
长公主诏告大将军,朝廷同意大将军攻击洛阳之策,天子到达洛阳后,即可展开攻击。
长公主又给大将军写了一封书信,我和朝廷诸府大概在十一月前后到达关中栎阳。如果你在黄河封冻之前尚未攻克洛阳,请停止攻击,并把天子送回关中。此次一切如你所愿,你满意了,但我不满意。你即刻上书请罪,要自己写,否则我亲自赶到洛阳向你问罪。还有,新年的时候要给我一样东西,不要又忘记了。我现在恨你,如果你还是忘记了,我会切齿痛恨你。
大将军接到圣旨,即刻命令赵云率五千铁骑北上风陵渡迎接天子,并命令各部做好攻击准备。
大将军回书长公主,委婉解释了自己的苦衷,并说了一句和赵岐老大人一样的话,我要让死去的人得到安息,让活着的人看到希望。当死去的人得到安息,活着的人看到希望后,我会用我的生命来报答你的恩赐。
九月中,豫州梁国,睢阳战场。
彭烈在豫州梁国战场上的攻击取得了突破,他攻克了睢阳。
这一下徐州和豫州紧张起来。袁谭在汝南北部部署了数千人马,率主力大军急速反攻睢阳城。同时间,曹操的军队在彭城集结完毕,夏侯渊统率一万人马沿着驰道急速西进,他们到达梁国的下邑停了下来。下邑距离睢阳大约两百里,可以给袁谭以强有力的支持。
彭烈很快得到了消息,急告陈留大营,请求支援。
前将军吕布命令彭烈固守城池,并给予粮草军械支持。书告左将军颜良,请他适当时候让驻守许昌、颖阳一线的宋宪主动出击汝南,以牵制袁谭兵力。
吕布又书告高顺、魏续、孙鸾、臧霸四位将军,请他们率军向徐州逼近,威胁曹操。
吕布派人即刻赶到徐州,警告曹操不要没事找事。吕布说,虽然北疆军主力都在攻打洛阳,但我一样可以把你打得满地找牙。今春朝廷向你催讨赋税,你一拖再拖,如今马上就要秋收了,你还有什么借口?十一月前后请你务必上缴赋税,否则天子怪罪下来,大家脸上不好看。
吕布似乎有些兴奋,他把曹操臭骂了一顿后,马上又书告江东孙权,春天的时候催你缴赋税,你推三阻四,理由一大堆,现在呢?秋收之后如果你还是不给,你最好想想袁绍。和袁绍比,你算个什么?充其量一个江东的小土豪而已。奉劝你不要和朝廷对抗,免得九族尽诛,死无葬身之地。
吕布这两封信的效果很不错,曹操和孙权先后回书,秋收后,一定如实上缴。吕布得势不饶人,马上派使南下徐州和江东,嘱咐他们无论如何带些钱粮回来,以便缓解河北财赋的紧张。
曹操和孙权其实气得七窍冒烟,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吕布。北疆军从开春攻击洛阳开始至今已有七个多月了,早就打得疲惫不堪,财赋不用说也是紧张到了极致。一只被敲断了牙齿和爪子的老虎还敢耀武扬威?攻克了洛阳,耀武扬威一番还说得过去,但现在洛阳城还没有打下来,神气什么?
曹操断然下令,让夏侯渊带人冒充袁谭的军队,帮助袁谭攻打睢阳。睢阳无论如何不能丢。接着他书告刘表、袁谭、孙权、周瑜,相约秋收后在合肥相会,商议开辟东路战场的事。如今河北气势逼人,如果让他们攻克洛阳,其下一步很可能就是挥军南下,而首选目标不是荆襄就是江淮,河北不会放过一个对手。为了自己的生存,只能奋起反击了。
九月下,大将军书告吕布,洛阳攻坚即将开始,请他设法稳定战局,确保洛阳外围的安全。
此刻睢阳战斗非常激烈。吕布为了避免损失过大,也为了缓和与曹操之间的矛盾,他命令彭烈率军退出睢阳,坚守于襄邑、滑亭一线。
九月,益州,汉中。
刘备早在出兵汉中之前,曾和刘璋、王谋、张任等益州大吏商议过攻打汉中的事。当时别驾张松说,在五斗米道中,张修的威望要远远高于张鲁,但张修这个人野心大,他想带着军队杀进关中,打算象张角一样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张角和黄巾军的败亡是个教训,而益州很多太平道信徒和五斗米道信徒也曾暴动过,但都失败了。张鲁和很多五斗米道的大祭酒都反对张修出兵关中,他们想以汉中为根基割据巴蜀,这样对五斗米道的发展更有利。张修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杀的。张修有很多忠实的弟子,在张修死后,他们虽然很痛恨张鲁,但出于对五斗米道的维护,他们还是忍气吞声承认了张鲁的“师君”身份。
张松认为,张鲁在汉中苦心经营了十年,五斗米道深入人心,要想强攻汉中,难度很大。最好的办法就是利用张修的弟子对张鲁的怨恨,激起汉中内讧,继而夺取汉中。
刘备虚心求教。张松说,张修的好友和弟子在张修死后,大都心灰意冷,归隐山林了,其中名气较大的有旭累、正方和寒贫等人。但有一个最重要的人却留下了,那就是李休。汉中有两大豪族,一个是杨家,一个是李家。当年张鲁在杀了张修后能迅速稳住汉中,功劳全在杨家,所以现在杨松、杨柏、杨任、杨昂等杨氏子弟都在汉中出任文武大吏。李休要照顾自己的家族,要安抚张修的部下弟子免得内讧祸乱汉中,再加上张鲁和杨家的威逼利诱,他只能选择留下。张松建议刘备到了汉中后,立刻寻找旭累、正方和寒贫等张修旧部,通过他们联系李休,然后里应外合,拿下汉中。
刘备接受了张松的建议,并拜托张松帮他在蜀郡寻找了几位张修旧部,请他们帮助寻找旭累、正方和寒贫等人。
刘备到了阳平关后,和张鲁会谈破裂,随即准备强攻汉中。这时旭累、正方和寒贫等人到了刘备的大营。刘备的条件很优厚,五斗米道不但可以在汉中、巴蜀发展,将来天下平定后,还可以在大汉十三州发展。当然了,前提是五斗米道不能象太平道一样祸乱社稷。至于帮助大军平定天下的五斗米道功臣,封侯拜将不成问题。这三位高人对传播五斗米道有兴趣,对做官不感兴趣,而且他们也不愿意帮助刘备诛杀张鲁。不过为了防止刘备杀进汉中后屠杀五斗米道信徒,他们给刘备提供了一个可以夺取汉中的计策。
杨家几个兄弟中,杨柏、杨任、杨昂都不错,但最有才华、最聪明的却是杨松,而这个杨松偏偏又是个贪婪卑鄙的小人。当初劝说张鲁诛杀张修的就是他,只要把他买通了,不但阳平关可以拿到手,连汉中都能拿到手。
刘备派孙乾、庞统带着重礼去跑一趟。庞统看看礼单,对刘备说,大人,这也叫重礼?这最多只能让杨松给我们喝碗水而已。刘备不好意思,重新拟了一份礼单。庞统摇摇头,很鄙夷地说道,大人,你能不能大方一点?这点钱能干什么?最多不过让我们走进阳平关而已。刘备生气了,那你说要多少?庞统笑笑,在礼单上写下了两个大字,“汉中”。刘备先是吃了一惊,然后笑了起来,你以为他是白痴啊?这种承诺他也相信?庞统笑道,杨松在汉中这个地方,要钱有钱,要地有地,什么没有?能让他动心的就是汉中。你只有承诺把汉中给他,他才会帮你杀了张鲁。贪婪的人和正常的人不一样,想法更是大相径庭。这种人不能以常理揣度。在目前这种形势下,我们还是和他联手为好。说实话,他既然能帮你取得汉中,当然有办法让你失去汉中。自古强龙不压地头蛇,将来要杀他,也让别人去杀,比如李休,但大人千万不要杀他。
刘备从其计,让庞统带着只有两个字的礼单拜会杨松。庞统先把刘备攻杀成都,然后和刘璋联手诛杀赵韪,稳定巴蜀的事说了一下。现我六万大军就在关外,而且旭累、正方和寒贯等人给我们提供了一条小路,可以绕过阳平关直杀南郑,汉中旦夕可下。不过我们的目的不是打汉中,而是北伐关中。我们双方打起来了,汉中生灵涂炭,北伐的时间也有可能耽搁,所以车骑将军才想到了大人,愿意帮助大人取得汉中。大人如果愿意,不但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得到汉中,还能成为大汉中兴名臣。大人意下如何?
杨松考虑了一个时辰,答应了。
九月上,杨松部署好了一切,并命人通知刘备。刘备急告蒯良、张任、庞季,速速率军来会。
九月十一日夜,阳平关守将杨昂打开关门,刘备率军进驻阳平关。
九月十二日上午,刘备准备了一颗人头,用一个特制锦盒装好,交给了一个杨松派来的刺客。这刺客穿上汉军铠甲,夹在庞统和二十个悍卒中间飞驰南郑。
刘备率军随后跟进。
九月十三日下午,杨松陪同庞统拜见张鲁。刺客手捧锦盒走上大堂献上人头,不待张鲁细看,那刺客一拳砸开锦盒夹层,扣动了放置在夹层里的弩弓。三支弩箭霎时洞穿了张鲁,鲜血四射。
堂上大乱。刺客乘乱而逃,庞统和二十个悍卒被抓。杨松早已利用各种机会把张鲁的亲信临时调出了城外,此刻城内只有杨松的哥哥杨柏主掌军队。杨松迅速控制了局势。
九月十三日深夜,刘备率军包围了南郑。杨松并没有打开城门,还在城内大开杀戒。
张鲁的弟弟张卫,手下大将张英等人此刻都率军在外,闻讯急速回援,结果遭到张任、庞季的伏击,各军尽数覆没。
五天后,张鲁的势力几乎被一扫而净,但刘备依旧没能进入南郑。
杨松的要求很简单,他要先见到益州牧刘璋,得到益州牧刘璋的任命。刘备这个车骑将军,在他眼里不过是个过路客,在益州说话没份量。刘备意不在汉中,对杨松的要求不以为意。杨松和李休握手言和,让李休和自己的堂弟杨任带着张鲁兄弟的人头,急赴成都拜见刘璋。
刘备和杨松仔细商谈后,把军队屯于陈仓道的进口沔阳,并开始囤积物资,征召民夫,商讨攻击之策。
杨松为了尽快把北征军送走,也是不遗余力,有求必应。
九月底,洛阳。
天子和天子营进入函谷关,大将军和文武大臣在关隘处迎接。
天子个子不高,身材较瘦,白嫩的小脸上有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大概是因为常年待在深宫里的缘故,他的脸上总有几分胆怯,眼睛里充满了对新鲜事物的好奇。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出远门,非常兴奋,虽然连日奔波极为疲劳,但精神头依旧十足。
三年没见,大将军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大将军了。大将军还是像过去一样,高大魁梧,长发飘散,气势威猛,谁看见了都有几分惧怕。天子也不例外,他躲在段炫的身后,把头藏在段炫的战袍里,既不敢看,也不敢说话。
段炫、张萧宿卫禁中,早晚都要拜见天子和长公主,因此在天子营,和天子最熟悉的就是段炫、张萧两人。段炫性情和善,容易亲近,而天子对这位断臂将军又很喜欢,所以两人一直处得不错。出门在外,亲人不在身边,天子自然而然把段炫当作了亲人,事事都要依靠他。
“陛下,这就是你经常念叼的大将军,你不认识了?”段炫笑着把小天子拉到身前,指着笑容满面的李弘说道,“他就是雯儿和秀儿的爹。”
小天子偎在段炫的怀里,盯着李弘看了一会儿,突然想了起来,“朕认识你。姑姑的屋子里有一副画,你就是那画上的人,你坐在那里哭,脸上还有一滴泪水。姑姑常常坐在画前呆呆地看着你,一看就是很长时间,有时还掉眼泪。”
李弘头一晕,尴尬不已,接着蓦然想到逝去已久的先帝,心中黯然,随即又想到美丽的长公主,更是惶恐不安。
周围的大臣们先是一愣,接着会意地笑了起来。这种话,也只有天子敢说。
“这位是左卫将军麴义大人。”段炫担心天子还要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急忙给他介绍麴义。
“陛下还认识我吗?”麴义躬身问道。
“朕认识你。过年的时候,你和孔大人斗酒,孔大人喝多了,拿酒勺砸你的头,你就把孔大人丢到酒瓮里去了。”天子惊喜地拉住他,连声说道,“麴爱卿,你太了不起了,能喝那么多酒。”
麴义哭笑不得。大臣们看到小天子一脸崇拜的样子,无不失声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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