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军士卒全无还手之力,他们在铁蹄的践踏下悲惨死去,断肢残臂伴随着片片鲜血漫天飞舞。
随着铁骑大军的不断杀进,战场上的包围圈越来越小,联军士卒逐渐被挤到了一个长宽不足五百步的狭窄地带。战场越小,士卒密集程度越高,铁骑的攻击速度也就越慢,而失去了速度的铁骑为了把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的敌人消灭掉,最后不得不弃长取短,下马象步卒一样层层杀进,象剥茧一样把对手的性命一一吞噬。这不但会给自己带来很大的伤亡,也会大大延长歼敌时间。李弘不想浪费士卒们的性命,更不想在这里耽误太长时间,他必须抢在天黑前赶到平阳亭战场全歼叛军的前锋。
“吹号,吹号,命令正北方向的楼麓立即让出驰道,让出驰道……”李弘高举血淋淋的长枪,回头冲着跟在自己身后的号角兵们连连狂叫,“把敌卒赶向平阳亭,沿途掩杀,沿途掩杀……”
“呜……呜……”近百个牛角号先后吹响,低沉而急促的声音穿透了战场上的巨大杀声直冲天际。紧贴在胡骑营左侧的匈奴人听到讯号,马上吹响号角把这个讯号再度放大。号角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在短短时间内迅速传到白山乌丸人的耳中。
楼麓丝毫没有犹豫。十几年前他就追随大将军征战天下,他对大将军的每一个命令都深信不疑忠实执行,从不打任何折扣。
“吹号,命令各部,让开驰道,让开驰道。”
白山乌丸人正杀得酣畅淋漓,突然听到大单于要求自己撤下去,顿时破口大骂。攻击之前,大将军曾有命令,战后凭人头领赏,赏赐丰厚。现在眼前就是毫无还手之力的敌卒,是抢人头的最好机会。如果匆忙撤下去,本来就不多的人头转瞬就被其它人抢去了。众人千里迢迢南下中原本来是想发点财的,结果却落个空手而归,白跑一趟,这种亏本的事谁干?
楼麓看到自己的部下无动于衷,一个个佯装没有听到,还在大呼小叫杀得不亦乐乎,气得脸都白了,“告诉他们,立即撤到驰道两侧,否则,我砍了他们的脑袋。”
牛角号声越来越急促。李弘连番催促,楼麓的威胁越来越厉害。如果再不给我撤下来,我回去杀了你们全族。
和战后的赏赐比起来,自己的脑袋和族人性命当然更重要。冲杀在最前面的大帅度连牧率先指挥骑卒向战场东北方移动。各乌丸部落小帅紧随其后,带着军队冲下了驰道。
被围在中阵的联军士卒自知必死,他们在经过了最初的恐惧之后,在铁骑大军的攻击速度连渐慢下来之后,开始在上官的指挥下陆陆续续拿着弓箭肆意乱射。虽然这样不能改变他们的命运,但死到临头了,求生的**迫使他们把最后一丝生存的希望寄托在了手中的长箭上。即使死了,也要拉一个做垫背。就在这时,他们发现了一个奇迹。
本来严严实实的包围圈突然出现了一丝缝隙,这对陷入绝望中的联军士卒来说,如同在波涛汹涌的洪水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联军士卒们疯狂了,他们像野兽一般发出惨厉的吼叫,全然不顾任何危险,一头扎进了这丝缝隙。这丝缝隙受到猛烈的冲击后,越来越大,逐渐形成了一道细小的洪流激射而出。
号角声猛然密集起来,整个战场都注意到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变化。
联军撕开了缺口,突围了。
李弘连续下令。白山乌丸人沿着驰道右侧追杀,务必阻止敌人逃向东边的濮水河。燕无畏率军沿着驰道左侧追杀,务必阻止敌人逃向西边的黄河。其余诸部,继续围杀。
有了一处宣泄的口子,原本被挤得厚厚实实的联军顿时松散了,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地向北方狂奔。
攻击速度正在减慢的铁骑只觉得对面越来越强的抵抗力突然消失了,大军气力陡涨,悍卒狂呼,战马长嘶,一时间威力再现,杀声震天。
袁绍望着前方的缺口,望着夺路而逃的士卒们,绝望地叹了一口气。那不是求生之路,而是求死之路,是带着前锋军六万人一起死亡的绝路。
“大人,快走,快走……”孟岱打马冲到袁绍身边,大声吼道,“我们护着大人冲出去,快啊……”
“那是北面,是北面,你看清楚没有?”袁绍激动地叫道,“李弘的意图明显,他想把我们赶到平阳亭,利用我们撕开前锋军的战阵,前锋军会因此全军覆没的。”
孟岱愣了一下,他显然在忙乱中没有辨清方向,但他接着就一把拽住袁绍的手臂,奋力拉着他向前急驰,“大人,士卒们已经冲出去了,我们想阻止也阻止不了了。大人你还是乘着这个机会冲出去吧。要么和前锋军会合,要么在途中寻找一个机会突围而去。”
袁绍长叹一声,没有再说什么,由孟岱和两百亲卫骑保护着,随着逃亡的洪流冲出了包围。
赵云率军呼啸杀进中阵,挡者披靡。
陶义指挥一队人马拼死阻击。此刻时间宝贵,能挡住一刻就能让更多的士卒逃离战场。虽然逃出去的士卒难免也会死于铁蹄之下,但逃出去总比困在这绝死之地有更大的生存机会。
赵云快如闪电,一枪挑飞陶义手中长矛,跟着猿臂轻伸,一把将他高高举起,“袁绍在哪?”
陶义怒吼一声,伸手拔出背后战刀,狠狠劈向赵云。赵云不待他战刀落下,单手用力,将其奋力抛向空中。长枪如虹,“扑哧”一声凌空洞穿了陶义的身体。
赵云再吼一声,“袁绍在哪?”
陶义张嘴喷出一口鲜血,当即气绝。
赵云怒不可遏,一枪将其挑飞,仰首狂呼,“找到袁绍,给我找到袁绍。”
江东军溃败之后,鲁肃和孙辅带着近千人坚守在车阵里。
这个车阵摆在战场的东面,本来用来阻击北疆铁骑的冲杀,但由于北疆铁骑从四面包围而来,这个车阵没有发挥阻击作用。不过,现在它的作用大了,它成了鲁肃等人抵抗北疆铁骑围杀的一个坚固堡垒。
李弘率军从这座车阵附近冲过去的时候,担心车阵内伏有叛军的弓箭手,命令司马懿带两百骑卒把它解决了。
司马懿刚刚接近车阵,就被车阵内射出的密集长箭射得晕头转向,一不小心掉到马屁股后面去了。司马懿摔得眼冒金星,吃了一嘴的泥土,狼狈不堪,气得脸都紫了,“烧了它,点火烧了它。”
想点火烧掉车阵还真不容易。司马懿一连想了十几种办法,死了几个士卒,都没能把辎重车点燃。司马懿火大了,命令士卒们脱下身上的重铠包在战马身上,自己也全身包上重铠,然后带上几个火把就冲了出去。叛军的长箭就象下雨一样,但就是射不死这一人一马,眼睁睁地看着司马懿在车阵前一路狂奔而过,把几十辆辎重车都点燃了。
火借风势,转眼便烈焰冲天,几百辆辎重车随即陷入火海。车阵内的士卒忍受不了,纷纷四散而逃。车阵外的骑车毫不手软,纵马狂追,把他们杀了个一干二净。
孙辅和鲁肃此刻在车阵内苦苦支撑,饱受烟熏火燎之苦。孙辅痛苦不堪,把心一横,“我不行了,我要去投降了。”
鲁肃连连摇头,“出去就是死,再撑一会儿,看看敌人会不会走。”
“再撑下去我们就要死了。”孙辅恐惧地叫道,“我伯父过去和李弘,还有很多河北大吏都有很深的交情,想必他们知道我的身份后,不会把我杀了。”
鲁肃稍稍思索了一下,点点头,“我们先投降,然后找个机会逃回江东去。”他从地上拿起两面盾牌,又拉过一具尸体,以手蘸着尸体上的血,在两面盾牌上各写了四个大字,“孙坚之子”。
两人高举盾牌,一人执矛,一人拿刀,从烈火里冲了出来。
几个黑豹义从看到火海里还有人逃出来,很是惊讶,打马就冲了上去。孙辅狂叫,“我是破虏将军之子,我是破虏将军之子……”几个黑豹义从都是胡人,听不懂他叫什么,各举武器呼啸杀上。
“拼了,和他们拼了。”鲁肃一看冲上来的都是胡人,眼前一黑,知道完了,“背靠背,杀……”
孙辅和鲁肃的武技都很不错,这几个黑豹义从纵马杀了几个来回,不但没把两人脑袋砍下来,反而让两人跑得更远了。
司马懿带人杀到,把鲁肃和孙辅团团围住。这时司马懿看到盾牌上的字了,他急忙举手,“慢着,慢着,先不要动手。”
“你是破虏将军的儿子?”可马懿问道。
听到字正腔圆的洛阳话,鲁肃和孙辅犹如听到之音一般,浑身舒坦。这条命总算有希望了。
孙辅从盾牌后面探出半个脑袋,大声喊道:“我叫孙辅,是破虏将军之侄,前豫州刺史孙贲之弟。”
驰道上,数千联军士卒亡命飞奔。
驰道两侧百步外的原野上,北疆铁骑不急不慢,和他们保持着几乎一致的方向和速度。远远看上去,他们不象是敌对双方,反倒更象是一起奔赴战场的同一支军队。
纪灵夹在逃卒中间一路飞奔,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跑了一会儿他就不行了。他年纪大了,虽然一直在军中,但疏于训练,从来就没这样奔跑过。现在他后悔听了何仪的话,不应该弃马步行。何仪说骑在马上目标大,很快就会成为活靶子。他回头看看何仪,何仪把战盔、铠甲、弓箭都丢了,手上就拿着一支长矛。一边跑,还一边四处看,神情非常冷静,显然是在寻找逃跑的机会。黄巾军出身的人就是不一样,逃跑的经验非常丰富,不佩服不行。他转头四处看看,发现前前后后都是何仪的人,这些人过去都是黄巾军,而自己的老部下却一个也看不到了。
纪灵实在跑不动了,但他也停不下来。他一停下,估计就要被后面的人推倒踩死了。何仪急行几步,冲到纪灵的身边,一把拽下他的战盔,然后随手丢到了地上,“大人,这是逃命,不是去打仗,你还带着这玩意干什么?快点,把铠甲都脱了,把弓箭和刀也丢了。你背着这么多东西,迟早会累死。”
纪灵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他三两下把身上的累赘全部丢了,顿时感觉浑身轻松,脚步也轻快起来。
“大人,事情有些不对劲啊。”何仪指着驰道两侧策马飞奔的铁骑,大声说道,“他们应谈冲上来杀我们,怎么现在……”
“他们想把我们逼到平阳亭。”纪灵吞了几口口水,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为什么?我们到了平阳亭,和蒯越大人会合,他们不是更难打了?”何仪奇怪地问道,“难道他们想让我们把全军覆没的消息告诉前锋军,以便动摇前锋军的军心?”他越想越觉得可能。几千逃兵跑到平阳亭,六万前锋军将士不用脑子想也知道自己被包围了,没有援军了,彻底充蛋了。高,这招高。李弘这个人太厉害,和他为敌想不死都难。
何仪胆战心惊地看看远处飞驰的铁骑,突然冲着纪灵吼了一嗓子,“我们投降吧。”
纪灵愣了一下,脚步不由得迟缓起来。投降?我当然愿意投降了。现在袁术已经死了,自己在九江也没有立足之地,家人又都在河北,我怎么不愿投降?只是北疆军此次攻击中原,既杀降,又屠城,恐怕想投降人家都不答应啊。
何仪看到纪灵半天没有说话,随即对身后几个亲信做了个手势,然后又吼了一嗓子,“大人,你不投降,我们可要投降了。现在跑到哪都是死,还不如停下来投降。北疆军中有很多黄巾出身的将领,我们如果投降肯定能活下来。”
“这次北疆军攻打中原,你什么时候听说过他们收降俘虏了?”纪灵无奈苦笑道,“如果你要投降,那就投降吧,反正这次到哪都是死定了。”
何仪大喜,冲着周围的逃卒连声狂叫,“大家一起喊,一起喊,说我们愿意投降,愿意投降。”
何仪的一群亲卫迫不及待地叫了起来,接着更多的逃卒跟在后面吼了起来,众人逃跑的脚步也渐渐慢了下来。
号角声越来越急迫,由远而近。
赵云带着一队铁骑沿着驰道狂奔而来,“抓住袁绍,抓住他……”
袁绍大惊失色,指着正在驰道右侧原野上急速奔驰的乌丸铁骑,连声大叫,“冲过去,我们就从那里冲过去。”
孟岱回头看看越来越近的追兵,绝望至极,“大人,我带人回头挡住追兵,你带人冲过去。”说着他急速解开身上的重铠递给袁绍,“大人,用重铠护住全身,这样你就能杀出重围了。”
围在袁绍四周的亲卫们不约而同地解下身上的重铠。他们对袁绍的怒吼置之不理,手忙脚乱地把重铠全部捆在了袁绍身上。
“大人,你多保重。”孟岱和五十名亲卫躬身给袁绍行了一礼,然后调转马头,义无反顾地杀向了追兵。
袁绍望着孟岱和五十名悍卒矫健的背影,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
“走,我们走,杀出去……”袁绍一脚踹上马腹,迎着乌丸铁骑呼啸杀去。
一百五十名亲卫紧随其后,高举武器,疯狂杀进。
赵云没有给孟岱任何机会,一枪便刺穿了他的咽喉。
五十名悍卒就象一把碎石扔进了洪流,连个小小的浪花都没有溅起便无影无踪了。
“追,追上去,抓住袁绍。”赵云嘶哑着嗓子,不停地吼着叫着,手中长枪更是毫不心痛的狠狠抽到马臀上。战马痛得悲嘶一声,庞大的身躯腾空而起,犹如腾云驾雾一般直射而去。
逃卒距离战场越远,乌丸人的阵形就拉得越长,越单薄。
袁绍之所以选择从距离战场较远的地方突围,正是看出了乌丸铁骑在防守上的弱点。但袁绍也疏忽了一点,胡人的骑射太厉害了。这些胡卒都是骑射高手,他们射箭的速度非常惊人,短短几息时间内,他们便能把一壶长箭全部射出去。
在遭到一阵劈头盖脸般的狂射后,袁绍身边的亲卫损失惨重,只剩下不到一半了。而这时候,更多的乌丸人围了上来。双方短兵相接,誓死相搏。袁绍身重数箭,连遭长矛战刀的重创,但因为有包裹全身的重铠相护,他竟然奇迹般地安然无恙。
袁绍和他的亲卫们冲出了乌丸人的拦截。
赵云飞马杀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