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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三章 狂风暴雨 第十八节

    战船上,密密麻麻站满了神情紧张,惊恐不安的民夫。

    大黑回头看看被熊熊火光映红的夜空,看看那座仿佛在大火里燃烧的高大城池,不禁摇头苦笑,“军候大人什么意思?这些人也能打仗?”

    哑巴嘿嘿一笑,“城池没打下来,搬战利品的人却来了。”

    骠骑大将军府参军事杨华在十几个亲卫的保护下,大步走上堤岸。杨华自去年底奉命到河东后,以最快的速度建好了船桥,但李弘担心船桥出问题,命令他继续留在洛阳行辕,专门负责统领北疆为数不多的水军和黄河漕运。

    军候张宇急匆匆赶来拜见。杨华看他一脸疑惑的样子,笑着解释了两句。徐大人之所以选择在夜里攻打陕城,主要是考虑到北疆军兵力不足,需要布置大量疑兵虚张声势,以恐吓敌人,分散敌人的兵力,为大军奇袭陕城寻找突破口。颜良大人和自己这一路水军,都是疑兵,目的是在南、北两个方向佯攻陕城以牵制敌人的守城兵力,帮助高顺大人在西城门方向展开夺城大战。

    张宇恍然大悟,原来高顺大人的军队才是攻城主力。他指指正从船上下来的民夫,轻松笑道:“这么说,大人把他们带过来,是为了搬运战利品?”

    杨华点点头,“我带来了三万民夫,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支火把。等一下我们赶到城下,火把一点,战鼓一擂,驻守陕城的守军必定吓得魂飞魄散。”接着他指指西城门方向,和颜悦色地说道“大人现在可以带着你的军队到西城门支援高顺大人了,这里的事就交给我。”

    张宇大喜,急忙躬身告退。

    西城门。

    更多的北疆军将士翻上了城墙,双方誓死血战。

    北军驻守西城门的兵力显然不足,他们在北疆军气势惊人的强大攻势下逐渐退却。

    此时,漫山遍野的火把包围了全城,岁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焦糊味。如雷般此起彼伏的杀伐声和震耳欲聋的战鼓声惊天动地,城内的守军陷入了极度的恐惧和惊慌,士气一时低落到了极点。

    驻守西城门的北军军司马指挥北军士卒奋勇作战。他声嘶力竭地叫喊着在黑夜里听起来格外的凄厉和绝望。几个仓惶逃跑的士卒被他当场射杀。

    高顺为了迅速拿下陕城,不惜孤注一掷,把两千兵力全部投入了战场。何凯和李哲紧随高顺之后,也带着部曲亲自攻上了城楼。一营人马,三位统军大人,气势如虹,铺天盖地,如同狂风暴雨一般,疯狂地杀上城头。北疆军这种强悍的攻击,给了北军守城士卒重重一击。

    高顺的盾已经碎裂,手中的战刀也已经卷了刃。他迎着飞扑而来的敌人大吼一声,硬是以厚实的刀背砸开了敌人的脑袋,然后顺手夺过敌人的长戟,“上,上,杀过去……”

    亲卫们护在高顺左右,刀砍斧劈,步步推进,势不可当。高顺长戟舞动,连杀三人。凶狠的敌人横空一刀,斩断戟柄。高顺眼明手快,一手拿着戟头,一手拿着半截戟柄,以匪夷所思的速度一头撞了上去。敌人措手不及,被他撞得倒飞而起。高顺手上的戟头顺势狠狠地插进了敌人的小腹。鲜血喷射,顿时溅了高顺一脸。高顺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擦,一把呼啸的长枪已经裂空而至。

    “杀……”高顺躲无可躲,张嘴吐出一口血沫,一拳砸上枪头。长枪崩开,枪势不减,直直刺穿了高顺身侧的亲卫。那亲卫临死前一把握住长枪,发出了一声惊天长嚎。高顺心弦震颤,虎吼一声,身形腾空飞起,一脚踹飞那执枪大汉。

    大汉惨叫一声,连连倒退,仰首栽倒于自己的军司马脚下。那北军的军司马睚眦欲裂,怒不可遏,“杀,杀了他,那是北疆军的校尉,给我杀了他……”

    弩箭厉啸,人影飞动,北军士卒高声吼叫着,一拥而上。高顺夷然不惧,在亲卫们的惊呼声中,一把抓过一名北军士卒,把他紧紧贴在身前,挡住了数支利箭。箭止,高顺大吼一声,把那死绝的北军士卒狠狠地砸向了冲上来的敌人。

    长刀呼啸,高顺犹如嗜血猛兽,咆哮而进。暴喝声里,人头飞窜,鲜血四射,断肢残臂凌空飞舞,惨烈的叫号声霎时撕裂了黑夜的死寂。

    刀断,拳到,一张愤怒的脸顿时被砸扁,瞪圆的眼珠子爆裂而出,庞大的身躯腾空飞起。高顺再起一脚,把厉号的敌人横空踹出城头。北军的那名军司马愤怒的叫骂着,迎着高顺就是雷霆一刀,“老子劈了你……”

    高顺急退,瞬间连撞两人。一名北军士卒怒号侧击。高顺飞身让过,右手抓住敌人的战刀,左手抓住敌人的皮甲,大吼一声,把敌人凌空举起。那军司马的战刀挟带风雷之声,再度砍至。刀下,血溅,惨叫声撕心裂肺。高顺再吼一声,抛下死尸,右手战刀犹如闪电一般划空而起,“拿头来……”

    那北军的军司马惊骇之余,爆发出一声震天狂吼。吼声刚起,头颅便腾空而起,带着一蓬鲜血向黑暗里急速射去。

    “杀下城楼,杀下城楼……”高顺一脚踢飞无头尸体,纵声狂呼,“杀下去……”

    张宇带着一曲将士在黑夜里高速狂奔。

    颜杰带着一部兵马飞速杀到西城门。

    西城门上的吊桥轰然落下,城门在北疆军将士的欢呼声中,缓缓打开。

    高顺浑身浴血,以刀驻地,威风凛凛地站在城门边上。激战过后的北疆将士们三三两两地坐在血泊里,剧烈地喘息着,一个个疲惫不堪。

    颜杰打马冲进城门,冲着高顺大声叫道:“大人,本部杀向何处?”

    “直杀军营,护住粮草。”高顺挥手吼道,“快,要快,防止北军点火烧粮。”

    “走,走,兄弟们,随我杀向敌营……”颜杰纵马狂呼,带着士卒们向城内呼啸而去。

    张宇出现在高顺面前,上气不接下气,站都站不稳了,“大人……”

    “快,带人直杀府衙,见什么杀什么,一个不留。”高顺咬牙说道,“给我杀干净。”

    张宇不再说话,朝身后一挥手,继续狂奔而去。

    高顺随即命令何凯带人守门。自己和李哲两人带着数百士卒尾随在张宇之后,向城内一路杀去。

    北军守将赵玄万万没想到北疆军几个时辰就打下了陕城。他原以为自己守上两天绝对不成问题。两天后,牛辅得到消息,率军回援,北疆军就要不战而退,所以他很安心,连万一城破后焚烧粮草的准备都没有做。颜杰攻占军营的时候,赵玄正在北城门上。听说城池被攻破了,粮草辎重也被北疆军抢去了,他当时就傻了眼。现在即使杀出去了,见到牛辅也是死罪。

    赵玄过去是北军军司马,何进死后,他被董卓升了官,做了别部司马,然后再也没有得到升迁。没有得到升迁他也无所谓,董卓对北军军官很刻薄,一向不升职,有怨言的也不是他一个。但他无法忍受的是,他在军中屡屡遭到西凉军官的排挤。要不是他给牛辅送了几次重礼,他连这个别部司马都保不住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老子走人。

    赵玄毫不犹豫,立即下令打开北城门,投降了。

    负责大军粮草辎重的不是赵玄,而是牛辅的长史。这位长史正在府衙内焦虑不安,心惊胆战的时候,张宇带人杀了进来。北疆军见人就杀。投降?投降也杀。于是这位长史大人十分不情愿的掉了脑袋。

    颜良、高顺、杨华、孙鸾等人齐聚城内。

    府衙内的尸体已经清扫干净,夜空里漂浮着浓浓的血腥味和松油火把的焦木味。

    颜良和诸将谈笑风生。周山夹在人群里,面色苍白,虽然大军已经顺利夺下了城池,但战场上的血腥和死亡还是让他非常震骇和恐惧。纸上谈兵是一回事,真正打起仗来却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周山心有余悸,他想逃离这里,想逃离杀伐和鲜血,想寻找一处风景秀丽的山野远远避开尘世的残酷和痛苦。

    杨华带着赵玄拜见了颜良。颜良没有为难他,安慰了几句,叫他暂时带着人马到河对岸的大阳城去。

    北疆军这次非常幸运。北军留守陕城的军队本来有五千人,但一千人马送粮草到渑池去了,还有一千人马到潼关押运粮草了,因此城内只剩下三千人。按道理,北军留三千人守城绰绰有余。然而,北疆军充分利用了黑夜攻城的优势,诱使守城北军分兵驻防城门,结果北军上当中计,被北疆军抓住了防守上的漏洞,丢了城池。

    颜良和杨华商量一下,随即组织民夫进城,把缴获的粮草辎重运到河东。

    陕城是北军撤回关西西部的必经之路,北疆军攻占陕城后,牛辅的大军随即被北疆军包围在了渑池一带。此时北军没有粮草,又被北疆军包围,死路一条。

    高顺、孙鸾、颜杰等人都很兴奋,围在地图上商讨围歼北军的事。

    “大人,我们攻占陕城的消息,最迟今天晚上就能传到牛辅军中。”孙鸾看到颜良走到案几旁,笑着说道,“牛辅得到消息后,明天会急速后撤,后天就能全力攻打陕城。只要我们坚守陕城,把北军挡在城下,牛辅和北军就完了。”

    “是吗?”颜良低头看看地图,又看看高顺,“子平,你认为呢?”

    “要想等到徐大人和玉大人的大军赶到陕城,我们至少要坚守三到五天。”高顺神情严峻地说道,“为了全力打通后撤之路,牛辅必定会派驻重兵防守渑池,以阻挡徐大人和玉大人的大军。这样一来,我们五千人马就要独自面对至少三万北军的疯狂攻击。我们粮草辎重都很充足,河东还能及时支援我们,所以坚守陕城五天以上,绝对不成问题。”

    “北军有近四万兵力。随军所带的粮草最多只能支撑三四天。三四天之后,北军粮草尽绝,军心涣散,士气低迷,必将大败。只是……”高顺指指地图上的渑池,担忧地说道,“徐大人和玉大人只有两万多人,如果牛辅以一万人死守渑池,两位大人攻破城池的损失将非常惊人。北疆军如果损失太大,即使能赶到陕城围歼北军,也无法全歼,最多不过重创北军而已。”

    “坚守三到五天?”孙鸾皱眉道,“假如牛辅以三万人猛攻陕城,我们五千人的损失也非常惊人。”

    “此仗就算全歼了北军,我们也要折损过半,大军将无力再战。”高顺说道,“董卓威怒之下,如果不惜一切代价再度出兵关西,我们就只能退守函谷关,而且关西、关东的局势将变得非常紧张。”

    颜良赞赏地连连点头,“子平言之有理。徐大人正是考虑到我们兵力的不足,所以无意在陕城城下和北军决战。”他抬头看看众人,突然一笑,“徐大人的意思是,大军立即撤出陕城,再上崤山。”

    关西,新安城。

    牛辅率军赶到新安城下,准备发动夺城大战,这时斥候急报牛辅,陕城失守。

    牛辅大惊失色,急召诸将议事。此时形势很明朗,北疆军主力攻占陕城,把北军包围了。北军在失去粮草辎重的情况下,兵力上的优势已经荡然无存,唯有撤退,急速撤退,否则就有全军覆没之灾。

    李傕、郭汜等人非常愤怒,指责牛辅不听贾诩的劝告,执意要急速东进,攻打关东,结果造成今日困境。

    牛辅冷笑不语。以北军目前的兵力,撤回潼关完全没有问题。只是撤回潼关后,大家不但无功而返,而且还延误了董卓占据洛阳,稳定社稷的大计,诸将或多或少都要受到惩罚。自己是董卓的女婿,最多不过挨董卓几句骂而已,但李傕、郭汜等人就没好日子过了。

    撤回潼关后,自己立即书告董卓,把兵败关西的责任都推给李傕、郭汜等人,继而怂恿董卓把这些老资格的西凉将领都调回长安去。没有这些人和自己作对,大军由自己说了算,攻打洛阳不过是举手之劳。

    撤军是肯定的事,但如何撤?怎样撤退才能最大程度地保证大军的安全,避免遭受更大的损失?

    牛辅和李傕等人争论不休,谁都不愿意留下死守渑池。守住渑池,阻止两支北疆军会合,北军才有充足的时间攻打陕城,才能保证大军突围而走。但很明显,谁留下守渑池,谁就要和北疆军死战,其实力的折损倒是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性命朝不保夕,岌岌可危。

    牛辅无奈,最后只好把目光投向了坐在一边沉默不语的贾诩,求助地望着他。

    贾诩毫不推辞,拱手说道:“我留下守渑池。”

    “文和……”李傕气愤地叫道,“你是不是嫌自己老了,不想活了?对面是朱俊,是徐荣,很可能还有袁绍和袁术的援军。朱俊和徐荣处心积虑设下这么一个圈套,不会仅仅就是为了抢我们一点粮草把我们逼回关中。他们的目的是要杀我们,要攻打关中。”

    贾诩叹了一口气,“你放心,我能活着回去。”

    牛辅十分歉疚,用力拍拍贾诩,“文和,我留一万人给你。你一定要杀回潼关,和我们会合。”

    贾诩摇摇手,“将军给我三千人即可。人留得越多,我们的损失就越大,三千人足矣。”

    牛辅苦笑道:“文和兄,我知道你有信心守住渑池,但我需要的不是你的信心。我需要足够的时间攻打陕城,我需要渑池牢不可破。人太少,渑池如何坚守不破?”

    贾诩微微笑道:“陕城一鼓而下,大人三天内就可以回到潼关。”

    牛辅和众人惊讶地望着贾诩,将信将疑。

    “文和兄可以解释一下吗?”牛辅摸摸短须,十分疑惑地问道。

    贾诩指着地图上的河东蒲坂津说道:“段煨大人正在攻打河东,根据段煨大人的战报来看,阻击段煨大人的不是北疆军,而是北疆的屯田兵,这说明骠骑大将军已经率军去打冀州了。”

    大将军要打冀州,北疆军就要同时在两个战场作战,北疆的实力显然做不到。那么大将军必须要忍痛放弃洛阳,但放弃洛阳,把洛阳让给我们,同时他却出兵占据冀州,那么大将军这个叛逆的罪名算是坐实了,会遭到天下人的唾骂和攻击。所以,大将军为了自己的脸面和北疆的安危,无论如何也要坚持守住洛阳。

    在这种两难的情况下,大将军首先要保证关西的兵力不受损失,以驻守洛阳,保护河东。其次,他又要我们保持对关东的攻击,以维持我们对各地州郡的威胁,迫使各地州郡为了自身的安全,给驻守洛阳的北疆军提供粮草。

    大将军既不愿意自己受损,又不愿意把我们击败,最后只好想了这么个办法,抢我们的粮草辎重。关中一地实力有限,要想再次筹措四万大军几个月的粮草,需要时间,最快也要到五月冬小麦收割之后。也就是说,我们下一次的攻击,最快也要到六月中才能开始,而有了这段时间的缓冲,大将军可以全力攻打冀州,占据冀州。

    冀州到手,大将军有了坚实的后盾,他就可以用冀州的钱粮来支撑关西的北疆军和我们展开决战。

    贾诩摇摇头,愁眉不展地说道:“七月,应该是决战时间,这一点,请将军大人在给太师大人的书信中,务必说清楚。”接着贾诩轻拍案几,神态轻松地说道,“由北疆目前的关西策略可以看出,徐荣此计,旨在逼迫我们撤退,无意和我们决战,所以,大军可以畅通无阻,一路顺利返回潼关。”

    贾诩的分析虽然头头是道,但打仗归打仗,不是瞎猜就能决定战局的。牛辅和众将惊惶不安,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谁也没把贾诩这番话放在心上。

    牛辅留下五千人马给贾诩防守渑池,自己带着大军连夜撤退。

    新安城到陕城一百五十里,两天的路程,北军一天一夜就到了。

    望着暮色里的陕城,望着城楼上高高飘扬的大纛和五彩缤纷的战旗,牛辅和李傕等人心情沉重。贾诩的估计是不是正确的?北疆军主力是不是离开了陕城?

    斥候飞报,茅津渡口和陕城渡口上,船只往来如梭,人流如帜,没有看到北疆军有任何撤退的迹象。

    这时,城内战鼓如雷,杀声如同山崩地裂一般,惊天动地。

    牛辅犹豫了。将士们一路急行而来,疲惫不堪,在黑夜里仓促攻城可能遭到惨重伤亡,但李傕和郭汜等人却强烈要求立即攻城。李傕说,徐荣这个人我们非常熟悉,早年在西疆的时候,他和羌人打仗,从来没有打输过,立了许多战功。否则以他的年纪和关系,怎么可能被拜为西凉府的都尉?此时如果徐荣在崤山埋伏一支人马,半夜突袭大营,我们的损失会更大。

    西凉的一帮大小将领都认识徐荣,这个人早年打仗就厉害,更不要说现在了。牛辅不再犹豫,断然下令攻城。

    一鼓而下。

    城内的北疆军不战而退,直接出北门上船跑了。

    北疆军跑得快,北军跑得更快。

    牛辅和李傕等人对贾诩佩服的五体投地。牛辅一边急令大军撤回弘农,一边急报贾诩,大军已过陕城,请速速回撤。

    徐荣连续三天都没有攻城,渑池非常安静。

    贾诩白天没撤,到了半夜,他悄悄带着五千人马出城一路狂奔。

    天亮的时候,大军赶到望云亭,被颜良堵住了。

    颜良看到北军主力离开渑池后,立即下山设阵。徐荣给他的命令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拦住最后一批撤离渑池的北军。这一仗,无论如何要打一下北军,让他们暂时不敢继续攻打关东。

    贾诩二话不说,传令五千北军将士,大军已经被围,无处可逃。想投降的去投降,不想投降的,丢下武器,回家去吧。

    北军顿时炸了营,五千将士一哄而散。

    颜良和将士们目瞪口呆,怎么也没想到,北军突然炸营了。

    贾诩带着十几个亲卫趁机逃进了崤山,抄小路直奔弘农城而去。五个军司马和一帮北军军官商量了一下,带着几百亲卫投降了颜良。

    高顺、孙鸾等人带着人马四下围追招降北军散兵。中午的时候,折冲将军玉石和都尉李云也带着前锋营赶到了望云亭,一路上他们也招降了两千多北军散兵。

    颜良苦笑着对玉石说,这年头,打仗也越来越新鲜,还有这么打仗的。

    牛辅留下张济戍守弘农城,自己带着大军一直撤回到桃林要塞。

    牛辅急报长安朝廷和太师董卓。大军粮草辎重被北疆军夺去,无力继续攻击,被迫撤回。

    三月中,长安。

    屋外大雨滂沱,偶尔还有几声雷声从遥远的天际轰然传来,震撼天地。

    吕布负手站在司徒府的书房内,透过薄薄的雨幕,望着窗外绿茵茵的花草,沉默不语。

    关中从二月开始,先是阴雨连绵,接着又时不时下两场暴雨,间或还有几次风暴,气候非常反常。由于阴雨不止,导致庄稼受损,渭水河暴涨,春耕也成了问题。天子随即下旨,祭拜天地以祈求老天显灵,让关中尽早见到太阳。

    祭拜一事应该由太师大人负责,但太师董卓一直待在郿坞,除了新年的时候到未央宫觐见了一次天子外,就再也没到长安来过。天子的圣旨送到郿坞后,董卓推说身体不适,请司徒王允大人代为主祭。今天就是主祭的日子,司徒王允大人率领公卿百官于郊外设高坛拜祭天地,祈求关中早日放晴。

    吕布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么大的雨,司徒大人和一帮公卿们一定湿透了。老天有眼,应该体谅百姓的苦难,停了关中这场无休无止的雨水。

    一阵清冷的微风轻轻掠过,淡淡的水雾随之飘进书房,把点点水星悄悄洒落到吕布脸上,些许寒意随即渗进了皮肤,直透心脾。吕布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自从太师大人下令出兵关西后,吕布和张辽的军队就由槐里城调到了陈仓。董卓显然不相信吕布和他的并州兵,他大概担心吕布和徐荣对阵的时候,会临阵倒戈。于是就把吕布的大军调到了扶风郡的西面,以帮助皇甫鸿驻防大散关,防止韩遂和马腾的大军趁着关中空虚的时候出兵骚扰三辅。

    吕布没有不满,相反,他很高兴。这不仅仅是因为他不愿意和徐荣,和北疆军对阵战场,更因为他距离报仇雪恨,距离铲除奸侫的机会更近了。

    吕布慢慢转过身,在书房内缓缓踱步。

    自己认识王允,是因为张辽的关系。王允家世显赫,名震天下,又是朝中三公重臣,凭自己的身份,无法攀交。虽然自己也是两千石的中郎将,但因为自己的出身、学识等缘故,王允不会正眼看自己。

    张辽的老师是郭蕴,和王允有多年的交情,张辽也算是王允的子侄辈。因为军饷的事情,张辽去找王允帮忙。王允听说是为了给并州军补饷,一口答应,而且马上就办妥了。自己很感激,和张辽一起登门拜谢。

    王允对自己非常好。自己无法表达对王允的感激之情,只能说“好”。自从那次认识之后,王允经常邀请自己到司徒府参加各种筵席,给自己介绍许多门阀权贵,名士豪杰,还暗中给并州军添置了许多军械。另外,新年的时候,他又给自己在长安购置了一套豪宅,让自己把家小安顿了,但这些都不是自己感激王允的最主要原因。自己之所以愿意肝脑涂地效忠于王允,是因为王允相信自己,给了自己报仇的机会,也给了自己报效国家的机会。

    王允要杀董卓。王允信任自己,把诛杀董卓,拯救天子,振兴社稷的重任交给了自己。士为知己者死,自己第一次深切感受到这句话的意思。

    但要杀董卓,比登天还难。董卓现在待在高大坚固的郿坞里,郿坞里有董显的七千大军,三千铁骑,有号称可用三十年的粮食物资,牢不可破。董卓到长安的时候,前前后后有数千重兵看护,一般人无法近身,包括自己,也只能走到董卓六步之外的地方。无论是动用军队,还是独自刺杀,都没有任何成功的可能。

    自己受王允的重托,苦思冥想了很长时间,没有想出任何诛奸之计。要杀董卓,靠自己的六千并州军,根本不可能。

    杀董卓,不仅仅牵扯到军队,牵扯到董氏亲族子弟和董卓的诸多忠实部下,还牵扯到天子的安危,牵扯到公卿百官和门阀权贵,牵扯到关中三个郡县和数十万百姓。只要一个地方有疏漏,诛奸大计就有可能失败,关中就有可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更有可能连天子的性命和大汉的社稷都被一起葬送了。

    自己数次和王允密谈,提到诸多无法解决之处,希望王允能够帮助解决,但王允每次都一口拒绝了,非常干脆的拒绝了。自己很沮丧,只能努力想办法,竭尽所能的想办法。

    这次大军到了陈仓后,王允一直没有和自己联系,直到前天才接到一封口信。

    王允十万火急地要自己秘密回长安,有什么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