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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何如霍去病

    《西征记》

    作者:血色珊瑚虫

    第十八章何如霍去病

    八月白露(节气,在农历八月中旬),征西大将军庞德不屑地拒绝了贵霜人的劝降。在那个高傲的使者被砍成数段扔下城楼后,他乾城的攻防战正式打响。

    他乾城方圆广大,贵霜虽有近十万大军,仍然无法对全城形成包围之势。基菩那达见此情形,便布了个围三缺一的口袋阵,放过城东门,在城的南北两门各布下万余人马,进行佯攻,主力六万余集中攻击西门。

    贵霜人大张棋鼓、喧嚣震天、如同阅兵般闹了一个白天,却没有攻城。天色渐暗后,大军纷纷偃旗息鼓,退入营帐,倒把城上的军民晾在那里,深感莫名其妙。“有古怪……”庞德看着贵霜大营升起的缕缕炊烟,眉头深锁,“吩咐下去,今天晚上注意警戒,别让他们钻了空子。”

    一连几天,贵霜人日出而闹,日落而息,除了将城外的建筑拆光外,取得大批木石料外,竟没有什么实际的举动。城上的士卒虽不敢怠慢,协助防守的龟兹百姓却渐渐有些松懈了,晚上警戒时,多有蜷在在角落中睡着的。

    八月十六,约摸四更时分,从大漠上刮来的阵阵寒风,像刀子一样刺痛了将士们的脸孔。大家的耳朵、鼻子都冻木了。天上堆着浓云,好像要下雨的样子。但偶尔移动的云块也出现破缝,乍然露出来几点寒星,不久隐去。夜色昏暗。城头上有很多火把和灯笼,因为城墙看不见,那望不尽的灯笼、火把就像是悬在空中。

    这时,在夜幕的笼罩下,有一支三千多人、穿着黑衣的贵霜军偷偷摸近了城墙。接近后,队伍分为两支,一支等候在城次的南段的护城河外面,一支等候在北段的护城河外面。他们带着锤子、铁钎子、手斧等工具,肃立不动。尽管风冷如刀,他们却似忘了严寒般,等待着约定的动手信号。过了一阵,只见远处射出一支火箭,这两支人马同时飞奔,过了护城河,随即把背负的大盾举起来,遮住头顶,迅速向城根跑去。到了城根,他们先用铁锤将铁钎子打进砖缝,将每一块砖的上下左右都打遍,然后再用铁钎子往外撬。他乾城城墙建立几百年,砖与砖数百年间互相挤压,当年班超修筑时又效法中原筑城方法,用糯米浆和石灰抹缝,使城墙结的如同整块岩壁一般,十分难掘。但这拨贵霜士卒训练有素,配合娴熟,不一会儿功夫便在城墙上挖出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几十处墙洞。

    他们刚刚开始掘城,城上巡逻的汉军立刻发现,马上一边大声警报,一边拼命往下扔砖头和石头。砖、石有的落在大盾上,有的直接落在人身上和头上,登时伤了许多人。与此同时,城上还抛下了滚木和擂石。最可怕的是带有无数尖刺的“滚木”,落地之后,兀自翻滚不停,一入人群就会死伤一片。所以掘城的贵霜军,一面掘城,一面有人准备好,用大盾直接托住滚木,这样虽然十分危险,但可以减少伤亡。

    为了掩护掘城的部队,另有上万名贵霜人尾随而至,在护城河边上列阵,向城头猛烈射箭。城上军民一时间不断地中流矢死伤,使他们藏在城垛里边,不敢探出头来,所以他们抛掷的砖、滚木和擂石多数不很准确。汉军也开始向城外射箭,但因为夜间城上兵力不足,很难从城垛之间露出头来,只能从箭眼里边往外射,而在昏暗之中又看不清目标,射高射低,全无把握。城下的贵霜军仰望城上,虽然也比较朦胧,可是城头的灯笼、火把,给了他们很大方便。在射箭的同时,双方都大声呐喊、城上城下,喊杀震天。

    掘城的贵霜军分成很多小队,每个小队大约二十人左右,负责掘一个洞。另外还有许多后备的小队埋伏在干枯的护城河中,准备随时接替那些死伤的士卒,并把死伤的士卒尽可能拖地远离城墙。有的伤号刚拖出几丈远,就被城上的弩箭射死了。但是,不管城上的箭、砖、石和滚木擂石多么猛烈,不管死伤多重,掘城的工作都不停止。

    城上汉军对于贵霜军的夜袭十分警惕。他们对如何对付掘城,保护城墙,也做了各种准备。庞德是大汉最擅长防守的将领之一,手下辅佐的将校又都很精明强干。在以往中原进行的守城战中,敌人曾经多次用过掘城的办法,使他们增长了许多经验。当天白天,当贵霜军在城外秘密准备时,城中军民也在加紧准备。城里的龟兹百姓现在已经起了同仇敌忾之心,特别是不久前他乾城进行的****中,贵霜军屠城的暴戾情形被高僧们夸大得很厉害。他们十分担心:万一这些贵霜人攻进城来,必会杀戮甚惨,妇女受辱,也许无人能够幸免,而汉人虽然听说凶神恶煞如同阿修罗般,但自进城后就不曾进行杀戮,况且这些凶神如果站在自己这方,反而显得相当可靠。由于他们抱着这种心情来协助守城工作,所以尽管守城的人不断被贵霜军的箭射死射伤,他们还是不停地向城下投掷各种能够杀伤敌人的东西。

    庞德在二更时候,将城防的责任交给越骑校尉凌统,自己则移驻到靠近西城墙的伽叶寺休息。为怕贵霜诡计多端,他到了伽叶寺后,又把凌统唤来,再三嘱咐他小心谨慎。凌统走后,庞德不解衣甲,半躺在塌上,闭着眼睛假寐。连续几日不眠不休巡视城防,使他实在疲倦,正要昏昏人睡,忽被城头和城外的一片呐喊声惊醒。他虎目一睁,心中骂道:“娘的,果然来了!”随即带着一群亲兵,迅速奔上城头。

    庞德先上了城楼,看见城墙南北两段,很多地方都有贵霜军掘城,情况十分危急。他正从城垛中间探头下望,“嗖”的一声,一支箭正好射中他头盔的上部,把盔缨射下城去。一个亲兵将他的手臂扯了一下,叫道:“大帅,小心!”他没有理会,从亲兵手中接过一把大弓,亲自张弓搭箭,将城外一骑白马指挥的贵霜军官射倒。正在此时,又一支箭从他头上飞过,射中了他背后一个守城的龟兹营士卒。这时监军郭淮低着头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对他说:

    “大帅,目前整个西门,到处都在掘城。下官守的那一段,共有十五六处正在掘,不管如何抛掷砖、石、滚木擂石,贵霜狗就是不退。”

    庞德沉声道:“慌什么,冷静些,我自有办法。”

    他立刻命令一名亲兵在城上传将令,说他正亲自在城上督战,要众将士和百姓们沉着杀敌,不要慌乱。这道将令很快从城楼上传遍了整个东城,各处守城军民听了,突然间勇气倍增,响起一片喊杀声。一个军司马跑来激动地向庞德请求:让他带三百精锐缒下城去,赶走某处掘城的贵霜人。庞德摇摇头说:“不到时候。”然后他对郭淮和身边另一个将领郝昭说:“命人快去取柴,越多越好,破布烂麻也统统都要,油也挑几担来。”

    他这道命令一下,立刻有许多人跑下城去。在城下有许多专供守城军民睡觉用的窝铺。为着取暖和做饭,在窝铺旁堆放了许多干柴。这时,人们在紧急中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干柴纷纷运上城去,甚至把一些窝铺也拆了,将盖的被子衣服也抱上城头。又有人从寺庙中取来了许多香油。庞德命令把干柴点着,扔下城去,烧死掘洞的人。众人纷纷依计而行,有的干柴不点就扔了下去,然后再扔下在油里浸过的着火的被服,将干柴很快点燃,烧了起来。不一会儿,整个东门数里长的城根,处处大火,活像一条火龙。庞德又对一个亲兵说:

    “再传本帅将令:本帅现在城上,与守城军民共安危,望诸军协力杀贼,有敢擅自下城者斩!有敢贪生避战者斩!有敢胡乱奔跑者斩!”

    这道将令又迅速地传遍了城头。人们原本就知道庞德在城上督战,又看见一条火龙在保护城根,都感到胆壮,士气振奋。西门附近各营的汉军这时也不断从宿营地集结,冲上城头,大量的劲弩齐射,迅速将城下贵霜人的箭雨压制了下去。于是,在城头的喊杀声中,逐渐夹杂起着欢呼声、呼哨声、得意的谩骂声。

    攻城伊始,基菩那达便来到北城外边,立马在离城墙不到半里远的地方观战。他又骑马沿着城墙边走了一段路,在离城墙不过数十丈远的地方,仔细观看城根的苦战。看见城上用火攻的办法杀伤己方,基菩那达心中十分激怒,恨不得立刻指挥大军用云梯爬城。但他并没有被自己的激怒搞得手忙脚乱,他很清楚,用云梯爬城的办法,面对这样高而且又有足够兵力守卫的城墙,是无济于事的,只会徒然牺牲大批将士。思索了片刻,贵霜老将终于承认自己今日的失败,下命全军回营。留下了城根两千余具烧焦的尸体后,贵霜军的第一次攻城宣告失败。

    赵广并没有参与十六日凌晨的作战,自开战起,他的先锋队便被要求在营内待命。军需官又送来一批战马,于是赵广这几日都忙着将新老士卒混编,在营内校场进行简单的骑兵配合训练。听到夜里的喊杀声和城上传来的消息,无论是老卒还是新兵都打起了十二份的精神操练,大家的心思都差不多:都想着早日冲出城去,也亲手宰几个贵霜崽子风光风光。

    练至午后,司马懿的亲兵带来口谕,命赵广立刻到跟前侯命。赵广不敢怠慢,只和赵能简单交代了下,便匆匆跟着亲兵,来到司马懿的驻地。进入司马懿的寝室,一股草药的清香扑鼻而来,只见司马坐在一张案几之旁,翻看着几份地图,见赵广进来,朝自己身前指了指道:“子远来了?坐吧。”

    死里逃生后又多日流连病塌,让往日风神俊朗的司马懿憔悴了许多,面色苍白,眼眶深陷,嘴唇干枯,惟有一双鹰眼仍是炯炯有神。

    赵广在司马懿面前坐下,行礼道:“大帅大病初愈,正应好好休养才是。不知此时召下官前来,有什么吩咐。”

    “贵霜人的箭都快落到我屋顶上了,还要我怎么休养?”司马懿自嘲地笑了笑,“现在不是军议,我与你父相熟,你就如同我的子侄一般,不用多礼。”

    “我得到线报,乌孙现在的情况很不好。乌孙乐光靡为人阴险,见风使舵,又垂涎龟兹和高昌的财富,可能要乘此机会倒向贵霜人。”司马懿开门见山,缓缓的说道,“虽然是大战之中,这件事也不能放着不管,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说看。”

    乐光靡心怀叵测,海雅有危险!短暂的震惊后,赵广深吸了一口气,迅速理清了思路,沉声道:“乌孙虽新败,仍有两三万骑兵可用,若倒向贵霜,或协助攻他乾城,或袭击我后方的高昌城,后果都不堪设想。小侄以为此时应该以一支奇兵进入乌孙,控制局面。”

    “哦?你觉得要多少人马可以完成此事?”

    “兵贵精而不在多,目前乌孙刚经过天山之败,对我军仍十分害怕。何况乌孙国内也不是铁板一块,有海雅公主在彼,只要有三千……不,两千铁骑奔袭其国都赤谷,便可控制其国内局势。”

    “一千七百!”司马懿眉毛一挑,两手一摊“现在这种局面下,我也只能抽出这么多。你手下大约有七百骑兵,我再借给你一千越骑(越骑营的轻骑兵)。过几日越骑营配合镇西军出城反攻时,你就把部队一起拉出去,乘机北上,如何?”

    赵广听了,心中激动万分,但仔细一想,摇了摇头道:“小侄临阵经验尚浅,在军中资历亦是不足。若是冲锋陷阵,自然不甘落后,但兹事体大,恐不能担此重任。”

    “哦。那你看何人适合?”司马懿赞赏地看了赵广一眼,此子出身将门,武艺高强,胆大心细,难得又少年老成,果然是可造之材。

    赵广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身着绿袍、手持巨刀、大笑着冲向敌阵的身影,心中一动,“奋威将军关平,有勇有谋,足当重任。小侄愿从旁辅佐。”

    “定国么?他确实是个合适的人选。如此甚好,就这么办。那么,你的先锋队此次也归定国节制。”

    次日,关平与赵广带着各自人马,开进司马懿特别划拨的驻地,进行远征前的合练。关平向赵广依次引见了自己带来的主要将校:骑都尉廖化,都尉周仓,牙门将关兴、张苞等人。看着宽广的校场,关平笑道:“想不到转眼又有机会和贤弟并骑而战。虽然无法在城下痛饮贵霜血,倒是能仿效冠军侯(霍去病)故事,何其幸也。”

    “定国大哥所言甚是。效法先贤,勇冠三军,封狼居胥,方能不负我大汉男儿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