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轸是个典型的西北人,又黑又高又脏,虽然只有三十多岁,但脸上的胡子又多又密,看上去就象一个六十岁的老头。他心直口快,没有什么心眼,打起战来不要命。他立即接着董卓的话大声问道:“将军,明天不用打仗,是不是明天我们撤退啊?”
坐在他旁边的鲍鸿轻蔑地看了一眼胡轸,说道,“要退,我们早就退了,何必等到明天。现在太尉大人下令,让我们死守美阳,哪里还有退的机会。”
牛辅高高瘦瘦,长相凶悍,尤其是那一双眼睛,饿狠狠的,好象和谁都有仇似的。他是董卓好友的儿子,好友战死之后,董卓把他抚养成人。董卓看这小子实在,比自己的几个儿子都要出息,武功好,心狠手辣,样样都象自己,特别喜欢,就把他招了做女婿。牛辅和胡轸关系不错,他看到鲍鸿那个瞧不起人的样子就不舒服,立即反唇相讥道:“你知道,你说给我们听听。”
鲍鸿瞅了一眼牛辅,冷冷地笑道,“将军明天要出击了。”
胡轸和牛辅对望一眼,颇为惊讶。两人望向董卓。
“鲍都尉说的不错,石头既然给面子,迟迟不来和老边会合,我们明天就打老边一下。”董卓大声说道。
“将军,老边有八万人,其中至少有二万骑兵。我们只有二万步兵,一万骑兵,根本不是对手。这战怎么打?”胡轸大声问道。
鲍鸿也非常不理解地望着董卓。难道董卓还有什么招?
董卓回头看了一眼军中的司马李儒。
李儒一身布衣布袍,非常朴素,和普通杂役毫无区别。要不是坐在董卓身边,谁都不知道他是一个人物。他四十多岁,消瘦的一张脸,脸上还有一道长长的刀疤,一双眼睛黯淡无光,额头上皱纹很深,神情忧郁。他本来家世显赫,是官宦子弟,因为党锢之祸,先人屈死狱中,族人为免祸被迫迁徙西疆,途中被阉宦派出的走狗追杀,一门百十余口几乎死绝。李儒被一刀砍中面门却没有死去,也是奇迹。十几年来,他一直躲在董卓军中,以避灾祸,直到184年,即黄巾叛乱之后,朝廷下旨特赦“党人”,他才得以重见天日。而董卓这十几年来,也是听了他的劝说,才开始巴结权贵,贿赂奸阉,官职也越升越大。
(所谓党锢之祸是指东汉末年,在外戚与宦官交替把持朝政的情况下,官僚士族与太学生联合起来,结成朋党,抨击和镇压宦官的黑暗统治。宦官依靠皇权,两次向党人发动大规模的残酷迫害活动。)
李儒微微点点头,嘶哑着声音说道:“将军这个办法,的确可行。一来,将军可以抢占击败西凉叛军的头功。二来,老边和文约一旦打败,必将撤回西凉,也算解了长安之围,后面的战就可以慢慢打了。三来,太尉大人的决战之计完全泡汤,我们既避免了部队实力的损失,也避免了和太尉大人发生正面冲突的尴尬。第四,石头眼见情况不对,自然要逃之夭夭,这兄弟之情在适当的时候,我们还是可以和他叙叙的。最后,就是我们可以掂量掂量这只北疆的豹子,到底是个什么人物?现在,他和我们没有任何冲突,将来他在西疆立足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所以我们还是以利用为主。只要他和我们性情相投,在西凉战场上合作总比相残要得到更大的利益。”
牛辅和胡轸听得云里雾里,不知所然。
鲍鸿似懂非懂,疑惑地睁大眼睛望着李儒,有点明白,也有点不明白。
“好。”董卓再拍了一下案几,大声冲着鲍鸿说道:“鲍都尉可愿意随本将军出击叛军?”
鲍鸿忙不迭地的连连点头。有军功立,这战谁不打。
李肃突然兴奋地叫了起来,“将军,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董卓大笑起来,指着李肃说道:“少慎,就看你的嘴上功夫了。你立即启程,我们明天凌晨在千叶岭会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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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弘看看胡子碗里的菜汤,笑着问道:“一直都没有酒喝,行吗?”
胡子咂咂嘴,无奈地说道:“习惯了。自从离开燕山,我就没有喝过几次酒。在兵营里带兵很辛苦,处处受束缚,不比在草原上做马匪逍遥自在。”
坐在旁边的樊篱忍不住笑了起来。
胡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恶声恶气地说道:“笑什么?我说错了什么?”
李弘一边嚼着嘴里的饼子,一边笑道:“胡子,你是不是偷偷喝酒,又给抓住了?”
“唉……”胡子苦恼地叹了一口气,愁眉苦脸地说道,“什么事都瞒不了你。是啊,又给刺奸大人捉住了。”
樊篱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围坐在四周的士兵忍俊不禁,也跟着笑了起来。
胡子伸手给了他一拳,怒声叫道:“不许笑。”随即指着周围的士兵喊道,“你们笑什么?不许笑。”
李弘奇怪地问身边的士兵道:“怎么了,你们为什么笑?他是不是又在大庭广众之下,一人吃小灶?”
“军司马大人一连吃了三天,哈哈……”那个士兵一边大笑着一边说道,“我们阎大人陪着他,恨不得把胡子大人吃掉,哈哈……”
李弘笑着摇摇头,对胡子说道:“卫大人厉害吧?”
胡子气呼呼地说道:“他姓卫,我也姓卫,或许几百年前我们还是一家人,但他一点情面都不讲。你看他平时和和气气的,对人很客气,处罚违纪士兵的时候也不用重刑,但他那种惩罚人的办法太缺德了,还不如打我一顿鞭子。”
“他不就是让你在大庭广众之下,站在高台上吃饭吗?”李弘笑道,“你如果觉得丢脸,下次就不要违反军纪了。”
“我一个丢脸也就罢了,他还让子玉站在上面,说子玉有监管不严之罪。你没有看到子玉那张脸。”胡子夸张地比划道,“眼睛瞪得象牛眼一样,吓死人了。我被他死死地盯着,连水都不敢吞不下去。”
李弘和周围的人顿时狂笑起来。
这时阎柔大步走过来,老远就喊道:“哎,大家说什么笑话再说一遍,再说一遍。”
樊篱笑着说道:“胡子说你的眼睛象牛眼。”
阎柔立即反应过来。他走到胡子身边,顺势踢了他一脚,大声笑道:“我这张脸,都给你丢尽了。”
李弘招呼他走下,问道:“现在你们这些当官的,还有那些老兵,有没有打骂士兵的?”
阎柔连连摇手道:“没有没有。这要是给那个卫大人知道,还不要扣掉一年军饷,外加天天站岗放哨。这人现在惹不起,想出来的惩罚办法稀奇古怪,让人丢尽了脸面,比杀了还难受。尤其是我,只要和我沾点边的,我都有连带责任,这样下去,我会给他弄疯的。”
“那你就多费点心,对自己的部下督导严一点。”李弘笑道,“最近伙食怎么样?我四处问了一下,有些士兵有抱怨,但顾虑重重不敢说。你现在带八千人的大军,这个军纪的事情要抓好,如果发现有军官克扣军饷,克扣大家吃饭的钱,抓到一个杀一个,绝不姑息。”
“卫大人再厉害,他也只有一双眼睛,两只耳朵,十几个手下,他管不了许多事。所以,军纪执行的好不好,关键还在于你们自己。军纪严了,军官肆意欺压士兵,老兵结伙欺压新兵,士兵中拉帮结派明争暗斗的事就会越来越少,那些被欺负的士兵就会得到保护,士兵们可以不用提心吊胆过日子,士兵们之间也会越来越团结,这是保证士兵们保持旺盛的士气和战斗力的前提条件,你们千万不要忽视了。”
阎柔,胡子和樊篱连连点头。
“昨天,我到子善的军营去了一下,发现不少问题。我们从卢龙塞开始,大家就在一个锅里吃饭。从卢龙塞到冀州,到西疆,我一路上都在不厌其烦的反复告诫你们,这是一个带兵的长官对士兵,对自己的战友一个最起码的尊重和平等。”李弘口气逐渐严肃起来,他大声说道,“只要我不死,这一条就绝对不能改变,没有商量的余地。但昨天,子善的军营里不但有军官在开小灶,而且还振振有辞,拿出什么‘十七条五十四斩’来驳斥我。”
周围士兵也听出李弘的口气不对,大家随即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