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去柳阳城做什么?”程平波问道。
“不知道。”郑蒂蓬答道。
“许龙飞也到柳阳城了?”程平波又问道。
“不知道。”郑蒂蓬答道。
“我们要去柳阳城的哪里?”程平波还在问着。
“不知道。”郑蒂蓬的答案却依然没有改变。
戴着黑色面罩的穆远江这时也开口说道:“我听说柳阳有个著名的医馆,在江湖上也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咱们到了之后可以去拜访一下。”
程平波点了点头,郑蒂蓬却是对此不置可否,——他实在不想和这么一个冥教的阎罗待在一起,若不是顾及许龙飞,恐怕他的长剑早已向着穆远江的咽喉刺了过去。
但他当然不能对他这么做,不过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路上对他的冷淡和不发一语,——其实真要数起来他对程平波也没说太多的话。
倒是程平波和穆远江一路上说了不少的话,二人也算不上有什么太多的纠葛,只不过穆远江心系东海的父亲,所以一直都是心事重重,不免有些心不在焉。
天龙寺离湖南名城长沙不远,三人旋即买了三匹骏马,马不停蹄地向柳阳城飞奔而去。他们来去匆匆,因为郑蒂蓬记得,许龙飞让他们越快越好,——所以他们就都忽略了一样东西,那就是马厩里有一条鲜血淋漓、与众不同的马腿。只不过马厩会有马腿实在算不上是件稀奇事,所以自然也不会有人对此而上心。
夜半时分,他们终于从南门踏进了柳阳城。三人虽然都身怀武功,但一天未歇,早已累得人困马乏,找个客栈好好睡一觉变成了三人共同的渴求。
只不过此刻已然来到深夜,没打烊的客栈实在不多,三人在城中寻觅了半晌,才在柳阳城的西南角找到一间没打烊的客栈。
程平波踏进客栈,映入他眼帘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懒懒地趴在柜台之上。于是他便说道:“老板娘!来三间上房!”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锭银子。
老板娘似乎是很困了,这些银子竟然没有引起她慵懒的目光,只是百无聊赖地答了句:“楼上右转,尽头那三间。”
程平波对她这样爱答不理的态度实在有些惊讶,在他的记忆里,似乎还没有过不对银子动心的客栈老板娘。
在他惊讶的这一会,郑蒂蓬和穆远江早已拖着沉重的身体向楼上走去。
程平波见状也只得赶忙跟了过去,他注意到郑蒂蓬的脚步已然有些踉跄,确实,他们也实在应当好好歇息了。
不过他没注意到的是,刚刚还百无聊赖的老板娘此刻竟然面含笑容地看着这三人上楼,然而这笑容实在算不上友善……
程平波踏进了自己的屋子,这屋子虽然不大,但装扮得相当精巧雅致,虽然远远及不上自己泉州那锦衣玉食的家,但能在江湖的风风雨雨中找到这样一片舒适的宝地,他可实在找不出什么抱怨的理由。
卸去一身的疲惫,他舒张起自己的四肢,懒洋洋地躺倒在了床上,这床有点硬,但比天龙寺的床好很多了。
他看了一眼朦胧夜色中的月亮,却忽然间发现屋中的桌子上竟然还有一壶酒。
酒,是疲惫的人眼中最好的朋友。
朋友不可被辜负,于是他又从床上爬了起来,借着明亮的月色,自斟自饮了起来。
“这店家倒也算是贴心,屋中竟会预备这样的美酒。”程平波一边喝酒,一边观赏着清幽的新月。
“月亮啊月亮,你可否告诉我,我为何会来到此地?我为何举酒自饮?你为何皎洁无暇?却又为何看起来如此寂寞?”程平波喃喃说道。
“这酒……不错……”不多时,程平波便已然在月色的映衬之下,悄然进入了梦乡。
月光很明亮,照耀着大地的万物,在这样美丽的月光下,何必如此着急地合上双眼,又何必如此盲目地避开这样的光芒?
这位朋友啊,即使是在夜晚,你也抬起头来,看看这月亮吧,享受这温润得就像佳人清秀的双瞳,只因这双目之中似乎满含着碧水。
如果你看到了这样美丽的月光,我想你一定会忘记你手中的匕首,也一定会忘记你接下来要做的事,和要杀的人。
可惜,你没理我。你不仅没理我,反而责怪起了我。
你责怪这月光太过明亮,你责怪月光下的大地太过安静,你责怪这月光令人感到太过孤寂、冷清……
所以你觉得若是今晚你没能杀掉你想杀的人,那么这一切的功与过、福与祸,恐怕都要变成月亮的过错。
只可惜,月亮不会错。
错的是手握刀柄的天涯客。
二十多岁的年纪,本应身着红裙,在风中婀娜。
本应在珠宝店中,挑选着心仪的手镯。
本应在亭中,用琴弦将故事诉说。
却不想,没有身穿红裙,反而换上了夜行人的衣着。
练就了武艺,却放下了琴瑟。
敛起了笑意,用黑色的面纱将玉容轻遮。
举起了匕首,却将腰肢轻折。
只为搜寻这个人的心窝。
因为你知道,这个人的双眼只在此刻闭合。
这一刀刺下去,只怕是你死我活。
这个人已经喝了蒙汗药,他是不会醒过来的,只要这一下刺下去……
不,等等!他的手在动,为什么?他没睡着!不!他不是他!
那个人缓缓搂住了她的腰肢,轻轻地在她耳畔低语:“你为什么,还不下手?”
她当然想下手,现在的她只需要将匕首向前一送,一切都会按自己预想的那样结束。
但这匕首竟然在空中停住了,无论她用多大的力气,都无法再让它前进一丝一毫。她知道,她再也没机会了。——或许,她一直都没有机会。
“许龙飞!竟然是你!?”
“怎么陆姑娘?遇见我很惊讶吗?”许龙飞用手指抵着匕首的锋芒,笑道。
陆染霜看着许龙飞,讶然道:“怎么、怎么会是你!?”
“怎么?让你失望了?”许龙飞笑着爬起身来,顺势夺过了她的匕首,把玩了起来,继续道,“秣陵城的人,都喜欢在夜晚杀人?你未免辜负了这皎洁淡雅的月色。”
陆染霜嗔道:“少说废话,既然被你抓到了,哼,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许龙飞微微摇头,仔细地端详着陆染霜。
她本就很美,美到令人难以忘怀,但美人生气决绝起来,远比她正常的时候要美得多。
许龙飞的目光似乎被她粘连住了,再也无法从她身上移开,轻轻说道:“我的小天使,何必动怒呢?像你这样的女人,就算是想取我性命,我也舍不得杀了你。”
“哦?听起来你认为你很了解女人?”陆染霜问道。
许龙飞又摇了摇头,道:“我可不敢这么说,女人是男人穷极一生,也无法理解的动物。”
“哦?”
“你想想看,有时,女人会像一只小猫,会安然地蜷缩在男人的臂弯里;有时,女人会像一只刺猬,叫人摸不得碰不得;有时,女人还会像一只青蛙,在你眼前蹦蹦跳跳,让你得不到一刻的安静……”
“你!……”
“你可千万不要再生气了,你要是再生气的话,恐怕我就会一直盯着你看,直到我的双目再也看不见为止。”
陆染霜有些不解,皱着眉头看着许龙飞。
“现在的你真的应当好好照照镜子,你生起气来的样子,真的太美了。”许龙飞说着,从床上走路了下来,点亮了屋中的油灯。
灯火中美人生气的面容,这样的光景下如果还有人拒绝将目光放在她的身上,那这个人一定是个不识抬举的人。
陆染霜看着许龙飞,忽然间转怒为笑,而且是放肆的大笑:“哈哈哈哈——许龙飞啊许龙飞,任你聪明一世,恐怕现在的你若是知晓了外面的情况,也一定会为和我在这里浪费时间而后悔万分的。”
“我会后悔?”
陆染霜看着窗外道:“你不觉得现在外面的月光不太正常吗?”
许龙飞闻言,看了眼窗外,却发现外面很远的地方竟似着了火,冒起了滚滚黑烟。
“洛氏医馆!?”许龙飞惊道,“你!”
“怎么?这就想走了?”陆染霜移步到屋门口,说道,“我还想听听风流倜傥的许龙飞大侠对女人还有什么样独到的见解呢。”
许龙飞见状,右手闪动,倏忽间连封了陆染霜的三道大穴,令她一时间动弹不得,随即便不发一语地破窗而出,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迅捷绝伦。
他当然没注意到陆染霜脸上阴险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