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终点的等待是痛苦的,而有了希望的等待总是会令人精神抖擞。陈幽、上官若水、杨凝风等人固然如此,而许龙飞却是没有丝毫的轻松之感,恰恰相反,他现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沈梦琼的目光。自始至终,他都无法让自己冷静下来——对他而言这可是很罕见的。
沈梦琼并没有让这种等待持续太久,杨凝风一众也终于逃离了元汀窟。
然而就在即将重见光明的时刻,沈梦琼却留住了许龙飞。
“你先别走。”沈梦琼带着海赫永对许龙飞说道。
许龙飞沉默地停下了脚步,向杨凝风挥了挥手。杨凝风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跟随着其他人的脚步离开了元汀窟。
沈梦琼躬下身子,温柔地对海赫永说道:“小海乖,在这里等会姑姑,姑姑一会就回来。”
海赫永天真而又用力地点了点头。
沈梦琼便带着许龙飞,走进了另一间屋子。
许龙飞本以为又是一间昏暗无比的密室,却没想到,这间屋子是那么的普通,普通到你根本看不出它与其他姑娘的闺房有什么丝毫的区别。
许龙飞还没将此屋之景尽没眼底,沈梦琼便似抽走了力气一般瘫倒在地。
许龙飞见状,赶忙将沈梦琼扶到椅子上,用颤抖的声音问道:“沈姑娘你、你怎么了这是?”
沈梦琼欲待开口讲话,却一口鲜血喷到了许龙飞的长袍之上。
许龙飞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却不料沈梦琼顺势抱住了许龙飞。
“我……恨你……”她的声音已是虚弱至极。
许龙飞轻轻闭上了双眼,他不知该如何应答。
“但……我……也……爱着你……”
许龙飞轻轻说道:“你、你不要说了,我这就带你出去,洛氏医馆……唔——”许龙飞忽然间说不出话了,那是因为沈梦琼将她还附着着鲜血的嘴唇吻了上去。
须臾,沈梦琼轻轻地从许龙飞的唇上移了开来,缓缓说道:“有些话……我……现在……一定要说……”
许龙飞再一次将双眼闭上,做一个安静的聆听者。
“我娘……在我身上……种下了……千冷烛……今天……是该服药……续命的时刻……”沈梦琼静静说道。
许龙飞闻言自是虎躯一震。
“你……一定……很痛恨……我娘吧……我当初……跟她说……不要杀……洛……洛神医……”
许龙飞深吸了一口气。
“有些事……呵呵……你根本……不知道……”沈梦琼顿了一顿,道:“我娘……当初……怀我时……派中……出现了……叛徒……爹爹……被安玄钿他们……逼迫得……自尽了……所以……她才……立誓……复仇……而且……她继任……将派中所有……低级别弟子……都种下了……千冷烛……就是为了……”
许龙飞将她死死地抱在怀里,他已然泪流满面。
“让我……说完……”沈梦琼说道,“我知道……我娘是……自尽……牵机门掌门……是不会被……杀死的……但你……从没……借此……推脱……我知道……你也有苦衷……”
沈梦琼将低了许久的头抬了起来,目光灌注给了许龙飞,说道:“许……公子……”
“我在。”
“我……恨……你……但……我……也……爱……你……我死后……请把我……葬在……幽灵谷……我希望……你能多来……看看我……”
许龙飞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道:“好……”
“还有……小海……他还没中……千冷烛……希望……你能……把他养大……”
“好……”
“呵……那我就……放……心……了……”
沈梦琼咽下了她的最后一口气。许龙飞抱着她的手臂虽然变得更紧了,但已是于事无补……
许龙飞背着沈梦琼,走出了她的闺房,看到了等候多时的海赫永。
“师傅你、你……”
许龙飞只是沉默地摇了摇头,迈着沉重的步子向洞窟之外缓缓行去,小海则是紧紧地跟随着他。
终于又见到了光明,终于守护了天下苍生。许龙飞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这些天,他失去了,太多太多……
杨凝风、红翼行者正在洞窟外等待着他。
红翼行者见到已然冰冷的沈梦琼,惊怒道:“许少侠,这这这……你怎么能做这等斩草除根之事!?”
“红翼前辈,敢问你可知千冷烛一物?”许龙飞问道。
“千冷烛?那可是无解之毒啊,十几年前就被禁了。”
“哼哼,禁了?”许龙飞冷笑道,“沈姑娘,还有你们所有的牵机门弟子,都死于此毒!”
“啊!这这……”
“我来问你,你知道中此毒者该如何续命?”许龙飞又问道。
红翼行者说道:“此毒无解,而这种禁毒往往只有掌门方可掌管……现如今掌门……”
“金玉罗!”许龙飞咬牙切齿道,这是他第一次生气,第一次如此彻底地去恨一个人——哪怕她再有苦衷,哪怕她遭受了多么不公平之事,她都没有资格如此地藐视他人之生命!——这样的许龙飞,不要说海赫永了,就连杨凝风也是第一次见。
这时,许久不开口的杨凝风说道:“好了,她既已身死,就不要再提她了。还是先安置你背后的这位姑娘才对。”
许龙飞点头道:“我要把她葬在幽灵谷……”
这时,又有两人闪转腾挪来到了洞窟门口。
“许少侠!”二人齐声喊道。
“原来是漠北双鹰……二位这是……”
“我们听说师傅已为金玉罗所害,特地来此,向她报仇!”柯林鹰说道。
许龙飞摇头道:“二位来迟了一步,金玉罗已然身死……”
柯林鹰惊道:“这……究竟是何方神圣所为?”
杨凝风说道:“神圣我们可不敢当,为民除害,应做之事。”
双鹰欲待行礼感谢,却听得许龙飞说道:“二位……若真有心感谢,就请入得洞窟,将洛神医的尸首带出来送到长啸庄吧……”
“洛神医他……”郑延鹰惊道。
许龙飞沉默地点了点头。
“好……”双鹰答应了许龙飞的要求,踏进了元汀窟。
“红翼前辈,不知你有何打算……”许龙飞问道。
“这个……就要取决于小海了……小海啊,你想跟着我,还是想跟着你爹爹,还是想跟着你师傅?”红翼行者问道。
“他爹爹?”
“他爹爹是黑翼行者。”
海赫永说道:“我、我要跟着师傅!”
“嗯,这样也好,让他在长啸庄好好学学为人处世的正道。”杨凝风转向海赫永,摸了摸他的头,说道,“走吧,跟我们回长啸庄吧。”
红翼行者又说道:“我就不必了……老朽已然年逾花甲,就让老朽隐居幽灵谷,让我多陪陪小姐吧。”
许龙飞说道:“好……前辈说的是……”
终于回到了长啸山庄,杨凝风似乎还是老样子,一切似乎都还是老样子,许龙飞望着眼前的一切,似乎一切都没有任何改变——除了那个在门口热切盼望的身影。
“飞哥!你!你真的回来了!”洛晓佳似乎不大相信自己的眼睛。
许龙飞牵起了她的手,一同走到了长啸庄的大堂。
杨瑾、安望恒正在大堂谈论着什么,忽然间见到许龙飞等人平安而归,自是喜不自胜。
杨瑾笑道:“好孩子,听说你们把牵机门剿灭了?金玉罗作恶多端,这真是大功一件啊。”
安望恒叹道:“只是……洛神医、胡大侠、柳长老等一众豪杰却死于非命……实为我武林一大损失啊……事已至此,这武林盟主一职,安某实在是没有颜面再当下去了,杨庄主,即日起,盟主令就交与你,代我掌管整个武林吧。”
杨瑾连忙说道:“安老兄啊,咱俩不是说好了吗?这武林盟主啊,还得你当,哎你去哪啊?回来!”
只见安望恒将盟主令交给杨瑾之后,便飞也似的离开了长啸庄。
杨凝风见状,对许龙飞说道:“飞,追过去。”
杨瑾缓缓摇了摇头,道:“算了吧,他既已如此,我再不接,就是我矫情了。”
海赫永忽然拱手说道:“晚辈海赫永,拜见武林盟主!”
“这孩子是……?”
“爹,您不知道,这些天出了好多事,您听我说。”杨凝风说道。
许龙飞静静说道:“伯伯、风哥我有些累,我先去歇息了。”
然后许龙飞、洛晓佳还有海赫永便走出了大堂。
许龙飞问道:“佳佳,你打算以后……”
洛晓佳说道:“医馆,暂时由我二叔打理。”
“哦……”
洛晓佳又说道:“飞哥,不要这么闷闷不乐的……好不好。这一趟回来,感觉你整个人都变了,不要这样好不好……我喜欢的是以前的那个你……”
许龙飞叹道:“经历了这么多,我也不想一直这样啊……”
洛晓佳又说道:“你一不开心,我、我就会想起我爹,我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哭……”
许龙飞闻言,忽然间好像明白了些什么。虽然经历了这么多悲伤的事,但时间的车轮仍旧在向前行进着,岁月的流逝不会停止,长久的消沉毫无意义。况且,这世间还有着许多自己应当尽心守护的人。
许龙飞抱住了洛晓佳,说道:“不哭,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洛晓佳安然地缩在许龙飞的臂弯里,轻轻答道:“嗯。”
海赫永忽然喊道:“师傅!我饿了!”
“爹,这便是此行的全部过程了。”
“风儿,你很棒。”
“爹,不知上官他们几人现在何处?可否回到长啸庄?”杨凝风问道。
杨瑾点了点头,说道:“嗯,他们确然来了,不过来去匆匆,各自也已经决定了未来的道路。”
“哦?”
“上官和陈幽都已金盆洗手,其中上官打算去无锡投到影翼派门下;而陈幽则似乎看破红尘,决定侍奉岳一先生于左右。”
“他们二人改邪归正,甚好。这陈幽做的决定,可当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啊。”
“吴所谓则是回苏州,他要静养一阵子;徐冰则是要去关外游历一番。”
“呵,这样一来,中原的天下第一,可就剩下我和那许龙飞喽。”
“好了,人家安姑娘这些天可一直在庄里等着你,几天都没合眼呐,直到上官他们归来报平安,她才安心睡觉。这样的姑娘,你可别辜负了人家!”
“爹,放心,我当然不会的!您儿子是什么人您还不知道呐。”
“呵呵,你个臭小子!”
老人欲待合上躺在自己腿上的书籍,却被眼前的孩童拦了下来。
“从此啊,许龙飞的名字便响彻于整个江湖之上了——这就是这整个故事了,怎么样啊?”
“爷爷,不要停嘛,继续讲继续讲!”孩童的眼神似乎在绽放着光芒。
“好好,他的故事啊,可多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