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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月下逐影

    子时,东陆省李府。

    天空黑暗沉寂,像是幽邃的深海,仅有着几束从厚重云层中透出的月光。

    月光下的白墙正晃动着几束人影。

    一群锦衣少年正追着李怀安跑,嘴里不停的叫骂。

    他气喘吁吁,但奔跑速度依旧不减,因为慢下来,就会被后面的人追上。

    跑到李家古树旁的圆形广场时,他像是绊倒了什么,身体便毫无防备的倒了下去,手上拿着的黑鞘长刀却仍紧紧握在手里。

    还没反应过来,李怀安的眼前就被黑影覆盖,后面的人已经追来,将他团团包围住。

    大约七八个人,装束大同小异,皆是身穿青色便袍,这是李家惯用的颜色。

    他迅速站起身来,抽出长刀向前一舞,低喝一声,顿时没有人敢上前。

    长刀在月光下泛着青光,带着冷冽。

    他只是希望他们能够退却,并不会真的伤害他们。

    而那帮人似乎也很忌惮他的刀。

    人群中忽的窜出道人影,那人身法很快,他勉强才能看清,那是个穿着讲究的男子。

    男子径直向李怀安飞扑,一股极强的气压向他袭来。

    他立刻调整握刀姿势,进行防御,持刀手法速度之快不在那人之下,随之马上挥舞,弧形的刀光在空中闪过,瞬间拉开了两人距离。

    那人倒退回那帮人中,有些吃惊,他的修为比李怀安高,但李怀安与他交手似乎却不落下风。

    因为那把刀,男子意识到了原因。

    “上去包围他,别又让他跑了!”

    小弟们犹豫了会,但还是向李怀安扑去。

    李怀安同时应付多人,来不及分心观察刚才那名男子。

    那男子大手一挥,使用了某种功法,无形的强力将他手中的刀弹开,这使得李怀安动作慢了半拍,还来不及重新拿刀,便被旁边的小弟扑倒在地。

    他挣扎半天,但却纹丝不动,被死死摁在地上。

    为首的男子踢开一旁的长刀,接着狠狠地踢了踢李怀安的小腹。霎时间李怀安眼前一黑,全身的感觉都集中到了肚子,痛的喉咙只能发出无声的呻吟。

    “让你跑!让你跑!”男子咬牙切齿,边说边踹,“好你个李怀安,叫你别参加明日的升仙比试,你他娘的还敢报名!?”

    李怀安躺在地上一言不发,忍着疼痛任由他踹,眼睛只是直勾勾地盯着男子。

    他找准机会,在男子停歇的刹那,奋力抱住男子的腿,巨大的力气将男子拖倒在地,男子没反应过来,一眨眼之间李怀安就已经扑到男子身上了。

    旁边的小弟眼看着两人就要扭打在一起,连忙拉开。

    可李怀安用劲之大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怎么拉都拉不开。李怀安眼里布满血丝,紧绷的手揪住男子的衣领,纹丝不动。

    “让开!”一个有点发胖的小弟手里拎着一根不知从哪得来的木棒,正比划着李怀安的后背。

    他们肯定不会杀了李怀安,毕竟李怀安是李氏族长的长子,虽是从未见过的侧室所生,且近年来修为平庸,因此不怎么讨人喜欢。

    但怎么说也是李家的骨肉,直接招呼脑袋,万一砸出事,那可就麻烦了。

    一记闷棍毫无征兆的落下,李怀安感觉胸口像是炸开了般,瞬间松开了手。

    小弟们抓住机会,纷纷抓住李怀安的四肢,将他提了起来。

    之前倒在地上的男子狼狈地站了起来,整理了下乱掉的衣裳。看着眼前长发凌乱,嘴角正溢着血的李怀安,心中怒火正烧,一记响亮的耳光打了上去,还嫌不够,又赏了一记。

    小弟们看着老大发那么大的火,都屏住呼吸不敢说话,只是死死地架着人。

    李怀安挨了两巴掌,脸上火辣辣的,但依旧昂着头。

    “你一个骚狐狸生的野种,才区区练气六层,有什么资格敢垂涎升仙比试!?还妄想抢秋涟堂妹的名额!”

    “升仙比试练气五层以上皆可参加,你李景能去,我练气六层怎么不能去!”李怀安啐了一口血痰,连同刚刚断掉的牙齿。

    升仙比试是由东陆修仙名门瑶海仙山在李家开设的一场比武,针对的是二十岁以下练气期五层以上的小辈,每三年一次,赢了便可加入瑶海仙山修炼。

    共有五个名额,前四名入选人已经于前几日确定下来,明日便可确定最后一名人选。

    李景抓起刚才放倒李怀安的木棒,对着他的脑袋,摆好架势。

    旁边的小弟一看,心中一惊,这是要下杀手啊!

    “哎二公子!这可不兴咂啊!把这厮打废了明天上不了比试就行了,没必要咂脑袋啊!”

    “对啊对啊!二公子,他只是用刀厉害,把用刀的那只手打废就行了…而且他怎么说也是你哥哥啊,族长要是——”

    “我才没有狐狸精生的野种哥哥!少聒噪!”李景恶狠狠地打断道。

    李怀安一听到“狐狸精”三个字,脑门上的青筋突然暴跳,有如狂舞的青蛇。

    “你有种再说一遍!”

    李景被突然面目狰狞的李怀安吓了一跳,但随即反应过来,这不过是垂死挣扎的硬气罢了。

    李怀安确实是李景的哥哥,但身为族长的父亲似乎从来就不怎么关心过这位长子,因此族中的年轻小辈便渐渐不把这位家族长子放在眼里,有时恶语相向,有时一起捉弄,族长看到了,也只是冷哼一声转头离去。

    相比之下,族长对于次子李景倒是十分喜爱,丹药秘法皆数传尽,年纪轻轻便到了练气九层,是今年入瑶海仙山的第一个人,族中小辈无不以他马首是瞻。

    即使是这样,骨肉相残的事,父亲一定不会想看到吧。想到这里,李景紧紧握住木棒的手不由松了开来。

    周围的小弟都松了口气,好险他们的头头没疯到要夺人性命。

    李景眼中忽的闪过一抹凶光——只要参加不了比试就行了吗?

    他抡起木棒,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打向李怀安的右手臂,那是他练刀的手。

    只听见清脆的“咔擦”一声,李怀安的手臂便以极不自然的姿势耷拉下来。

    小弟们都吓了一跳,松开了架住李怀安的手,看着李怀安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紧紧扶住断掉的手臂。

    从手臂被折断到整个人落地,李怀安都没有大声叫过一次,仅仅是咬紧已经见血的牙关,发出野兽的低吼。

    他不愿意在这群畜牲面前低头示弱,要打要杀他都认,可就是不愿向这群败类低头!

    破碎般的刺痛已经让他的意识有些模糊,他还是倔强的昂着头,死死地盯住李景,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漆黑的云层消失了,大片大片冷冷的月光倾洒在李家这古朴的深院中,给屋檐披上了一层朦胧的薄纱。

    “有本事……跟我……单挑……”他竭尽全力地挤出这句话,眼睛快要看不清东西了。

    李景只是冷哼一声,随手丢开了木棒,缓缓后退。

    “就凭你练气六层,也配?”

    接着伸出腿,对着李怀安肩膀一推,李怀安便倒了下去。

    李怀安努力想爬起来,但身体就是不听使唤,只能听着他们的嘲笑,声音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黑暗中。

    眼睛被一道暖流蒙住,原来额头也受伤了吗?他迷迷糊糊的想着。

    不知是月光太冷还是晚上寒气太重,他身体开始哆嗦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渐渐觉得四肢能动了,便摇摇晃晃站起来,慢慢将一旁的长刀收回鞘中,夹在另一只手的腋下。

    手臂依然疼的厉害,他扶着墙,慢慢地向他的北厢房走去。

    路上一个人都没有遇到,看来就连打更的仆人也已经入睡。

    回到了简陋的厢房,他马上倒在了床上。

    来不及缓和疼痛,便开始思考明天应该怎么办。

    按照家族的想法,是想将最后一个位置留给族中执法长老的小女李秋涟的。

    李秋涟人不仅长的甜美漂亮,修为也不弱,年仅十六便到了练气八层。

    原本只有她一人的话,那么是可以直接进入瑶海仙山修炼。

    可就在今天,又有一个人来到瑶海仙山的长老面前参加报名,此人就是李怀安。

    李家的人都很尴尬,原本计划好的事,因为他的加入,变得微妙起来。

    虽然李怀安不得族长喜爱,但怎么说也是长子,且族长似乎也没有阻拦的意思,族中长老也不好说什么。

    只能让两人参加比试了。

    李怀安是练气六层,而他的表妹是练气八层,单轮修为,李怀安是比不上她。

    但李怀安的刀法却是族中翘楚。他有着一把长年跟随的黑鞘长刀。

    他对刀法的技巧钻研了好几年,甚至还悟出了一套招式。

    因此如果是短时间战斗的话,他相信以他技术,是可以弥补修为之间的差距。

    就是因为对自己刀法的自信,才让李怀安敢越级参加比试。

    可如今,他的惯用手刚刚被人打骨折,别说是用刀,就连提刀也是马马虎虎,那明天的比试还有什么胜算?

    难道又要再等三年?

    再等三年,那就二十一岁了,超过二十岁,是不能继续参加比试。

    之后若想要进入修仙名门,更是难上加难。

    可苦练了那么久,不就是为了明天吗?

    世人苍凉,皆以冷眼待之。

    就连父亲也不例外。

    他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会如此讨厌他。

    在他的记忆里,十八年前父亲来到帝都天启,认识了他的母亲,没过几年便有了他。

    那几年朝中局势愈发不安,父亲便请求母子二人离开天启去往东陆李府,但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就只有他父亲一人回来。

    十年后,当衣衫褴褛的他独自从帝都来到李府门前时,族中上下震动,他们都不知道家族中还有这样一位长公子。

    而他的父亲,一看到他身上的玉坠,马上就知道这是他的儿子。

    那是他母亲当年随身佩戴的。

    可是直到今天,父亲就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他。

    连母亲的情况也不问。

    族中甚至有人传言他是族长在天启时被狐狸精蛊惑生下的野种。

    因此他想要变强,只有进入了修仙名门,认真修炼,成为强者,才能堵住所有人那充满质疑的嘴!

    手边的疼痛不断刺激李怀安,但心中的不甘更甚,他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回想着往事。

    月光从窗户倾洒进来,他脖子间的玉坠发出淡淡微光,一时间,微光将他的身体覆盖住,而他却早已入睡,没有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