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王就藩的仪仗,果然气派不凡。
令旗两人,清道旗两人,弩十二人,刀盾十六人,弓箭手十八人,戟十六人,矟十六人;
绛引、传教、告止、信幡、吾杖、仪刀、立瓜、卧瓜、骨朵、斧钺各两人;
销金圆伞一顶,红圆伞一顶,红曲柄伞两顶,红方伞两顶,青圆扇四面,红圆扇四面……
呼啦啦的二百多人,郡王府几乎倾巢而出了。
如此大的阵仗,城中百姓无不好奇。
纷纷扔下手里的活,远远地尾随围观,议论纷纷。
车轿里的朱平樻泰然自若,仪仗队里的府卫和家仆,却是汗湿衣衫。
年迈的徐管家,更是双眼无神。
他昨晚就给家里寄了封信,简单交代了后事。
果然,刚出县城不远,二百多衙役就蜂涌而来,把去路堵得严严实实。
“王爷!您还是请回吧,别让小的难做啊!”
“王爷,求求您了,赶紧回府吧!要是闹到成都府,小的又要挨板子了!”
跟上次一样,衙役们不敢用强,只能堵住去路,再苦苦劝说。
见状,徐总管赶紧凑到窗前:“王爷,您看这天色啊,好像要下雨了,要不……改天再出巡嘛……”
徐总管这话,给了朱平樻一个台阶。
如果现在返回王府,还不至于闹到成都府,或许能保住自己的小命。
哪知道,朱平樻并不领情。
挑开窗帘,面色冷峻,说话不紧不慢:“徐总管,你怕是老眼昏花了吧?这晴空万里的,哪来的雨?”
听到这话,徐总管彻底绝望了。
但是,还没完!
众目睽睽之下,朱平樻掀开车帘,跳下马车,拍拍衣袖,扭扭脖子。
瞥着前方堵路的衙役,冷声喝道:“本王不为难你们,把知县大人叫来!
“今日,本王正好有空,想跟他好好地掰扯掰扯!”
听到这话,本就生无可恋的徐总管,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
听闻朱平樻再次出府,而且声势浩大,知县许应昌吓得冷汗直冒。
赶紧派出县府的全部衙役,希望能吓退朱平樻,或者把他劝回王府。
若能把事态控制在州、县一级,自然是皆大欢喜。
若是再闹到成都府,自己的乌纱帽就难保了。
可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朱平樻不仅没被吓退,还指名要见自己,还要跟自己掰扯掰扯。
庆幸的是,这次的“掰扯”属于公事公办,不算官员与藩王私下会面,不至于遭人弹劾。
担心的是,这次的事情,估计不太好办。
为了应对朱平樻的“掰扯”,一路上,许应昌想过无数种可能的话题。
可是,走到近前才发现,朱平樻捧着一本《宗藩条例》。
顿时,心头暗叫不好。
如果按洪武年间制定的《皇明祖训》,官员见到“亲王”需行拜谒之礼,却没要求对“郡王”行拜谒之礼。
所以,许应昌恭敬地拱手行礼,试探着问道:“敢问王爷,此番出府,打算去往何处?”
“许大人!”
朱平樻随手翻阅着《宗藩条例》,云淡风轻,“本王听闻兄长病危,欲回蜀王府探望,难道不行?”
“王爷,请不要让下官为难嘛!”许应昌心头一紧,却也不着急,缓缓说道:
“当年,神宗修订的《宗藩条例》明文规定,各王府“出城省墓,请而后许,二王不得相见”……”
说到这里,许应昌突然停了下来。
因为他发现,自己引用的法典不太合适。
正欲改口,只见朱平樻呵呵一笑,“许大人,本王此行并非省墓,何需“请而后许”?
“许大人应该知道,本王的兄长虽封世子,却没有封王,更没有承袭蜀王之位,何来的“二王不得相见”?
“再说了,本王回到蜀王府之后,自会回避与父王的相见,绝不违反“二王不得相见”之禁令。
“若是许大人心有顾虑,可随本王一同去往蜀王府,如何?”
朱平樻的话云淡风轻,却雷得许应昌外焦里嫩。
由于身份的尊卑不同,许应昌不想跟朱平樻抠字眼,赶紧搬出另一条禁令:
“呃……王爷,《宗藩条例》第七十八条明文规定……”
“本王知道!”
许应昌刚刚开口,就被朱平樻强行打断,“第七十八条,本王早就会背了!
“条例规定,各王府不得擅自招集外人,不得凌辱官府,不得扰害百姓,不得擅作威福,不得无故出城游戏……
“违者,巡抚、巡按等官即时奏闻,先行追究设谋拨置之人……”
条例完整背出,一字不差,朱平樻淡然一笑,“许大人,本王没有背错吧?”
“呃……对,王爷确实没有背错!可是,王爷既然知道……”
“许大人!”
朱平樻再次打断许应昌的话,扭扭脖子,“本王已经说过,此番出城,是回蜀王府省亲。
“难道在许大人看来,这是“无故出城”?或者是“出城游戏”?”
“呃……王爷……这个……这个嘛……”
“许大人!你的衙役应该看到了,本王出城后一路至此,对沿途百姓秋毫无犯,算不上“扰害百姓”或者“擅作威福”吧?
“自始至终,本王对县府的衙役和许大人,也算是恭敬有加,从未“凌辱官府”吧?”
此话一出,许应昌脸都快绿了!
禁令中的“无故出城游戏”,几乎是大小通杀。
正是这条禁令,把所有的宗室成员限制在了王城之内,近百年来,几乎没人敢违反。
没想到,朱平樻却拿其中的“无故”和“游戏”大作文章。
简单的“省亲”二字,就让这条禁令形同虚设。
知道碰上了硬茬,许应昌再也不淡定了,额头冷汗涔涔。
正在苦思对策,朱平樻又说话了:
“许大人!《宗藩条例》第四十二条,本王已经帮你看过了。
“本王回蜀王府省亲,并非“越关来京奏扰”,更不是四十一条所指的“出城越关赴京者”,对吧?”
“呃……这个……这个嘛……”
许应昌吞吞吐吐,不停地擦汗,手足无措。
这番模样,让朱平樻暗喜不已:
想当年,老子在网上跟人抬杠,单枪匹马杠得百十人哑口无言!
你这没见过世面的家伙,想跟老子抬杠,还嫩了点!
“许大人,本王若有违反任何一条禁令,还请不吝指出,本王洗耳恭听。”
说话的同时,把《宗藩条例》塞到许应昌手上,呵呵一笑:
“若是没有,还请许大人行个方便。本王在此先行谢过,改日再到府上专程答谢。”
这话一出,众衙役和王府的仪仗队,无不窃窃私语。
限制宗室成员出城的几条律法,经过朱平樻的巧言“解释”,全都不适用了。
捧着《宗藩条例》的许应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差点就要跪下求情了。
没办法!
如果再一次闹到成都府,别说头顶的乌纱帽,恐怕小命都难保。
可是,若要强行拦下王府仪仗,七品知县还没那个胆。
无奈之下,只能眼睁睁看着仪仗继续前行。
而此时,仪仗中的徐总管、府卫和家仆,更加绝望了:
县府的衙役没再阻扰,却在身后远远跟随。
不必说,已有快马飞报成都府了。
接下来,绝不是一顿板子那么简单,很可能小命不保! 32137/112062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