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兴五年四月初九
初春的方丘原野,本应是天高云淡,芳草荣荣,清风徐徐,小兽麋鹿觅食期间的一派祥和之景,但这原本属于此地的宁静,此时已被阵阵喊杀之声所打破,在翠绿的草甸上、田野的沟壑中到处都是战死的将士,残破的战刃、倒伏的旗帜,那无尽鲜血早已浸透了这片土地。
目送自家将军远去,副将宋天泉深深吸了一口弥漫着血腥味的空气,毅然决然地转身走回军阵,猛然抽出佩刀对身边的将官们大声道:
“我等都世受安将军恩德,此生无以为报,唯死尔!
莫要折了咱们御林军的脸面。弟兄们,让殿前军,那帮砸碎知道咱们的厉害。
誓死死守大道,为将军争取时间!”
“吼~~~~~”周围的将士皆感受到副将的决死之心,自然轰然应诺。
此时都已经杀红眼了的御林军将士们,顿时山呼海啸般战吼起来,盾兵更稳地顶起大盾抵抗着骑兵的大力冲击,无数长枪手紧握长枪嘶吼着捅刺战马上的殿前军,刀斧手无情地挥刀劈砍落马的人,一时间双方杀得难解难分。
但副将宋天泉知道御林军阵已是回天无术,一旦等殿前军的床弩架好,等待他们的便只有死亡,但在那一刻到来前,他必须尽可能拖住敌人,哪怕只是一息,随手砍倒近前的一名殿前军骑士,宋天泉摸了一把喷溅在脸上的鲜血,又冲上前去。
在前往方丘主祭坛的大道上,
安克铭正带着仅剩的四百骑兵向着方丘主祭坛疾驰,其中大部都是刘彻以金吾卫大将军的名义,安排进祭祀护卫队的龙骁军亲卫,大牌坊与方丘主祭坛相距不过数里之地,这些骑兵半炷香的时间便赶到祭坛之下。
当安克铭来到才发现,祭坛上的厮杀强度丝毫不弱于他与殿前军的厮杀,甚至更为血腥惨烈,此时原本汉白玉的祭坛主道上,早已被鲜血染红,无数死士的尸体层层叠叠、横七竖八地布满了主道。
当他们四百骑兵赶到时,也引起了众人的瞩目,除了懿安皇后以外,其他的皇族更是难得地露出一丝喜意,这些披甲的精骑让他们又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就在不久前,魏芳手下的精锐死士在冲击祭坛最后一道防线时,被突然韦相死士防线中杀出的四名灰衣老者击杀殆尽,而这四人便是跟随韦相多年的四位宗族护卫长老,随实力远远比不了之前的灰衣老仆,但他们的身手依然十分了得,几乎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便将魏芳精心训练的近侍高手全部击杀。
现在韦相依然静静矗立在祭坛顶层,身边除了四名长老,还有最后的二百多死士护卫,而懿安皇后所领的皇族这边也是死伤惨重,虽然还有五百余皇家卫士,但急切间也拿不下韦相,双方又再次僵持住了,但皇族更着急,因为再这样拖下去,一旦殿前军突破外围的防线,尉迟昭德的数千骑兵转瞬即至,到那时便真的大势已去了。
但此时的懿安皇后心中,依然坚信自己能赢,因为自己的父亲司马微一直没有现身,同样,祭坛之巅的韦相也在等司马微,他知道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司马微的算计,而此时此刻,这位像狐狸一样狡诈的老对手,却一直都未出面,显然司马微还在等最重要的时刻,一个最有利于他的时机。
韦相深知自己的这位挚友心机如渊,稍不留意便会被其算计,要知道就连城府极深,行事极为谨慎的先帝赵嗣都被司马微所算计,故而在韦相看来,只要司马微一刻不现身,自己就不能有丝毫大意。
随着安克铭的到来,一直跟着刘彻的安克琰,也急匆匆地跑出帷幕,来到二哥面前,关切地问道:“二哥,你怎么来了,此外的情形如何?我们~~”
“此处不便说话,我们一起去见皇后娘娘。”安克铭面色凝重地抬手打断了自己三弟的话语道。
说着便走向帷幕中安如泰山的皇后娘娘与其身侧的太子赵恒,此时这位太子殿下早已被惨烈地厮杀惊的面色煞白,躲在其母后的背后瑟瑟发抖,一双眼睛惊恐地打量着安克铭。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安克铭近前单鞋跪拜道。
“不必多礼,安将军请起。安将军可有事回报?”懿安皇后尽量保持冷静与威仪,毕竟作为皇族的主心骨,此时此刻,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表现出一丝的惊慌与软弱。
闻言,安克铭抬头轻声道:“回娘娘,尉迟昭德还有大量援军相助,殿前军估计很快便会冲破御林军的防线,大概用不了多久就会来到这里。”
听闻殿前军即将冲破御林军的防线,懿安皇后顿时面沉如水,心中暗道:父亲大人啊,你怎么没有把这尉迟昭德算进去,这是要坏大事啊!
见懿安皇后没有回复,安克铭接着建议道:
“娘娘,还是让微臣护送您与太子殿下先行绕道返回长安,事后再做打算。”
懿安皇后心知若是此时自己离开方丘,那么皇族就完了,方丘的文武百官定然会全部倒向相府,到那时,独居皇城的自己必然难道最后的清算,自从听从父亲司马微之言,发动方丘之变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
懿安皇后低头看了看身边惊恐无比的爱子赵恒,心中一横,断然道:
“不可!安将军请一定要相信本宫,我们还有机会。请将军领军守住主祭坛的围墙大门即可。”
“额~~微臣遵旨。”安克铭微感错愕地看了眼皇后娘娘,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如此决然,知道劝谏已然无用,便领命躬身退下,随后便领着四百骑兵在主祭坛围墙大门处休息,只见他环视四周,发现此地根本无险可守,看来等殿前军前来就只能拼命了,但愿如皇后娘娘所言,他们还有一线生机。
懿安皇后并不是没想过让安克铭领军冲击主祭坛,但她见识了刚刚的惨烈厮杀,现在安克铭所领的这些骑兵她还另有重用,她可以不给自己留后路,但若是局势万分危急之时,她便会令安克铭带着这骑兵护送太子先行离开,凭借骑兵的速度优势逃得远远的,逃到一个可以让自己儿子赵恒苟且偷生之地,这便是她最后的希冀了。
不多时,主祭坛的所有人就感觉到了大地的震颤,来东方主道上的马蹄声轰隆不绝,显然是大队骑兵将至,懿安皇后的面色也更加凝重,心中急道:父亲大人,为何你还不出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