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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初入官场一儒生 阅尽冷暖记心间

    景福元年初冬

    豫州洛阳城

    刺史府书房,刘裕看着刺史刘会道刚刚递给他的密信。

    刘会道背着手道:

    “陛下让豫州调拨军马粮饷以备来年出征漠北。”

    刘裕皱了皱眉头道:“大人欲如何行事。”

    刘会道心中一叹道: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此事还需元德细心操办。”

    刘裕拱手应诺。

    欲言又止的刘裕所顾忌的刘会道怎么会不知道,

    当今陛下太年轻了,

    远没有先帝的城府心机,

    刚刚掌控禁军军心未稳国库空虚,

    正当精心图治与民休养,

    却在此时调拨九州各地资源劳师远征实为不智。

    但作为臣子在陛下发出指令后,

    刘会道只能尽力筹措军饷物资。

    只能寄希望予新帝能谨慎行事。

    刚刚从荆南长沙城的岳麓书院回到豫州洛阳的居所,

    刘彻便被大哥刘裕喊到书房好好谈了一次心。

    两兄弟一夜促膝长谈,刘裕也明白了刘彻的想法,

    心中无比欣慰弟弟成长。

    但同时他严肃告知刘彻,

    他可以根据刘彻所长给他安排一些事情做,

    但刘彻不能告知任何人与自己的关系,

    若差事做得不好也一样会受到上官责罚。

    随后刘裕将刘彻安排到豫州环境最艰苦的亳州魏县,

    做了一名小小的县丞,

    负责魏县推进农桑及淮泗乱民引起的难民安置等事务。

    休整几日后刘彻从洛阳城东出虎关前往亳州。

    初冬的豫州平原虽不如北方那边白雪纷飞,

    但也是寒风刺骨了。

    越往青州与豫州的交接亳州城前行,

    周围的环境越是萧条,

    路两边尽是因为天灾流寇而荒废农田,

    偶尔遇到的残破村落里面的房屋也十不存一,

    这些村落皆毁于无休止的战乱。

    刘彻骑着一匹瘦弱的黄骠马,

    被家仆刘老九牵着漫步走在官道上。

    亳州城临近青州受近些年旱蝗天灾的影响,

    周围州县的百姓生活困苦。

    残破的官道上经常能遇到三三两两,

    扶老携幼骨瘦如柴的流民,

    大多是前来豫州逃荒乞食的青州及淮泗流民,

    在寒风中流民裹着单薄破烂的冬衣瑟瑟发抖,

    那一张张的脸上尽是麻木,

    就像枯死的树皮般黯淡无光,

    他们的眼里已经没有一丝亮光,

    流民们因为饥饿艰难地挪着步子行走在官道两侧,

    路边干涸的沟渠里,

    不时能看到饿死或冻死的流民尸体。

    这时官道上一队清查流寇的骑兵行过,

    刘彻看到一名流民因为躲闪不及就挨了军士的一鞭子,

    被抽的流民身上瞬间就显出一道暗红的血印,

    疼的流民倒在地上哀嚎不已。

    愤怒的刘彻刚要抬手质问却被老九头按住双手,

    那队官兵扫了一眼刘彻,

    哈哈大笑着策马飞奔而去。

    刘彻翻身下马来到刚刚哀嚎的流民面前探查,

    却发现那流民却已经没了气息,

    本就只剩一点生机就被一鞭子抽没了,

    周围其他流民叹了口气便不再理会继续前行。

    一个人的生死在他们看来仿佛没有发生过一样。

    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乱世。

    乱世之际,人不如狗,贱如草芥。

    刘彻看着长长的流民队伍,在低沉的云层下顶着寒风前行,

    残破的衣服如同招展的旌旗般随风飘荡。

    就像一幅写实的画作,

    一幅写满乱世百姓无尽苦难与心酸的流民图。

    这一刻的画面深深的印刻在刘彻的心中。

    他压抑着内心的愤懑继续前往魏县。

    数日后

    两人来到魏县县治所在地魏城。

    魏城门口两边杂乱地搭建了许多草棚,

    为防止流民作乱,城中是不许流民入内的,

    各个城门口都有不少兵丁把守,

    流民只能在城外靠着城墙搭建草棚躲避寒风。

    刘彻带着老九头牵着瘦马慢步走到城门口排队,

    所有人进城自有兵丁架枪盘查,

    守城门的兵丁可是个肥差,

    商贩为了不被刁难都会孝敬一些买路钱,

    而带有家室的为防被兵丁骚扰也会给些钱买个清净,

    刘彻眼见数人塞了几文钱便顺利进城,

    而无钱给可以孝敬的贫苦百姓,

    兵丁要么被轰走要么顺手拿些平民售卖的东西。

    俗话说贼不走空,这些兵丁可比贼人敬业多了。

    就在众人按照顺序排队进城时,

    一辆马车从远处官道上疾驰而来引起人群一阵骚乱,

    刘彻要不是被老九头眼疾手快拉一把,

    差点被马车撞到。

    而守城的兵丁一看马车后的沈记旗号,

    立马撤了拒马也不盘查就放马车进了城,

    还慌不滴地一个劲对着马车点头媚笑,

    一副狗奴才的献媚样。

    等马车过了城门

    兵丁们又立马趾高气扬地开始继续盘查百姓,

    变脸之快让变脸大师都自叹弗如。

    很快到了刘彻,

    兵丁一看他读书人的模样倒也没有什么过分言语,

    只让刘彻交出告身查看,

    扫了几眼刘彻也不见孝敬,立马不悦道:

    “这位相公怎么如此不懂规矩?”

    刘彻正色道:

    “什么规矩?我的告身有问题吗?”

    兵丁回头对其他守卫笑道:

    “嗨。。今天来了个愣头青。”

    刘老九忙上前往兵丁手中送去些铜钱笑道:

    “我家少爷外地游学回来,

    这些孝敬各位军爷喝点小酒。”

    兵丁掂了掂到手的铜钱冷笑道:

    “还是这老东西懂规矩,

    管!!过去吧。”

    刘老九道了声谢

    拉着刘彻快步走进了城门。

    魏城不大,城中住户不到万人。

    县衙在城中东北。

    城中与城外仿佛两个世界,城中街市虽然不大,

    但人来人往更有几分人间气息,

    路边酒店客栈倒也齐全,

    吆喝叫卖之声不绝于耳。

    刘彻与老九头穿过街道前往县衙报道,

    到了县衙门口,只见门庭破落,

    走近一看,

    才发现一名老衙役抱着杀威棒斜靠在门房里打瞌睡,

    刘彻上前拿出官帖道:

    “这位衙役,我是豫州府下派的新任魏县县丞刘彻,

    烦请通报一下县令大人。”

    被唤醒的老衙役本要发火,

    一听是州府派来的县丞忙笑着双手接过官帖道:

    “哦,原来是刘大人啊,

    县衙早就得了上面的旨授,

    知道刘大人您这几日便到,

    特遣小的在此候着,刘大人请先随小的来。”

    说罢先头领路将刘彻带去府衙偏厅休息。

    刘彻路上跟着衙役看到整个县衙没几个人就问道:

    “这位衙司怎么称呼?怎么县衙也没见几个人办公?”

    那名衙役边走边笑道:

    “回刘大人,小人叫费林,衙门里都叫我老费,

    近日城外流民来的多,

    所以县令沈大人并不在府衙,

    他带着其他衙司在安抚魏县周边逃难过来的的流民,

    所以来县衙办公的人极少了。”

    刘彻闻言心道这个沈县令倒是体贴民情的好父母官。

    有这样的父母官流民想来在魏县会得到很好的安置,

    随后在老费的带领下,

    新到的刘彻决定下暂时就安顿在县衙内的偏房。

    魏城虽不大,但作为魏县县治所在地,

    自然也是魏县最为繁华的地方。

    城东的万福楼就是魏县最有名的酒楼,

    高达三层的酒楼,

    在魏县也算是鹤立群鸡的存在,

    就在刘彻在县衙寒冷的偏房里安顿好的同时,

    万福酒楼顶层,

    装饰还算清雅的上好包厢里温暖如春,

    楼内铺设的地龙火炕,

    完全让人感觉不到楼外凛冽的寒风。

    魏县县令沈泰左手搂着一名衣着暴露的娇艳女子

    右手握着酒杯满意的嘬了一口笑道:

    “我说老二啊,最近流民越来越多,

    家里的生意是不是越来越好了?”

    沈泰对面一个肥头大耳的男子贼兮兮地贱笑道:

    “大哥所言正是,那些流民身上还是有不少好东西的,

    今天刚刚用一些粮食换来二个娇滴滴的小娘子,

    那皮肤,那胸脯。哈哈。。

    回头拾掇干净了就给大哥您送到府上去。”

    沈泰醉眼迷离地捏了一把身边女子高耸的胸脯,

    嘿嘿笑道:“府库里的粮食你也尽快处理掉,

    我好向上面申请新的赈灾粮。”

    沈孝富忙点头道:

    “大哥说的是,这几天我就多掺点沙子,

    卖给新到的那批流民。不过大哥!

    就是那些流民里的几个刺头老是给我们捣乱,

    甚是烦人。”

    沈泰砸了咂嘴冷哼道:

    “这些家伙蹦跶不了几天了,我已经有计较,

    以后他就不会挡我们发财了。”

    沈孝富把一粒花生丢入嘴巴笑道:

    “大哥英明。

    今后这魏县就是我们沈家的天下了。哈哈。”

    说罢拿起酒壶给沈泰满上一杯又推杯换盏喝了起来,

    而窗外的风刮得更紧了。

    钟海就是沈孝富所言捣乱的那些人之一。

    他本是青州聊城人士,本来家有良田数十亩倒也算小富,

    还在村中私塾读过几年书,尤其喜欢读兵书,

    而且其自幼习武颇有狭义之风,

    后来青州大旱数年田地颗粒无收,

    不得已为了活命便带家人一路逃难到魏县。

    为了路上为了自保便将与自己交好的十余名青壮,

    组织起来自建了个流民民团,

    在逃难的途中凭借过人的武力和胆识,

    使得同行的流民极少受到侵扰,

    算是最早的一批因灾来带魏县的逃难的流民。

    因为钟海为人乐善好施,

    也乐于帮助其他有需要的流民,

    因此在魏县城外的流民营中有着颇高的威望。

    随着深冬的到来,

    这几日从魏县周边新来不少流民都被安置在魏县城下,

    每天钟海都带着几十个兄弟帮忙流民搭建茅草棚,

    以便在寒冬到来时让这些流民有个栖身之所。

    一名和钟海一起搭建草棚的青壮低声道:

    “海大哥,那个沈肥猪今天用十几斤粮食,

    把高老伯家的二个女儿换走了。”

    钟海神色一暗叹道:

    “换走也好,留下来迟早会被饿死。”

    青壮满脸愤懑道:

    “那帮奸商用一点点粮食

    就换走了我们从老家带过来的所有银钱。

    真是恨啊!”

    钟海看着四周散落的无数窝棚沉声道:

    “逃难的百姓越来越多,没粮这个冬天可就难熬了。”

    青壮狠狠把茅草丢上棚顶轻声对钟海道:

    “海大哥,要不我们~~”

    说罢做了杀头的手势。

    钟海面色阴沉道:

    “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走这条路。”

    钟海又何尝不知魏县县令沈泰与县尉马有德等官员狼狈为奸,

    勾结奸商不断压榨难民,每天赈灾的米粥插筷即浮,

    只为吊着这些难民一口气好方便他们继续压榨盘剥,

    奸商沈孝富将掺了大量沙子的粮食

    以高于平时几十甚至上百倍的价格卖给难民,

    为了活命许多难民倾家荡产只为了买一点活命的口粮,

    这些奸人榨光了难民银钱就要难民拿女人孩子换粮,

    其中惨烈让人无不愤慨异常。

    开始也有一些人起来与奸人们争辩,

    甚至说要告到州府去,

    不过没几天这些人要么死于荒野,

    要么消失得无影无踪,渐渐地就没人胆敢再反抗了。

    钟海毕竟读过几年书不是只懂拳脚的莽夫,

    他知道自己作为流民强行反抗代表着官府的县令等人,

    只会被扣上谋反的罪名,

    最后要么死要么只能去落草为寇,

    所以他一直隐忍着。

    但近些日子以来,

    随着难民钱粮耗尽奸人盘剥压榨更加凶狠,

    在亲眼见到太多的惨剧后,

    钟海压抑许久的怒火已经让他实在忍无可忍了。

    就在他准备约上自己相熟的兄弟们杀狗官起事时,

    一名老人却出现在他的棚屋里拦住了他,

    并告知他过几日魏县将会来一名新县丞,

    钟海等难民命运就将在此人手中发生改变,

    而且老人要告诉钟海要想此生有一番成就就要把握这次机会。

    钟海选择相信这名老者,因为当见到老者第一面时,

    早已经历过生死的他就知道自己在老人面前毫无机会。

    钟海选择了继续隐忍等待老者所言之人,

    毕竟都忍了这么久也不在乎在等些时日,

    当一个人有了希望之后,

    他的忍耐力与意志力就会更加强大。

    现在流民营中苦苦等待的钟海

    并不知道老人要他等的人已经到了魏县县衙。

    刘彻新到在魏县暂无住处,

    所以选择暂时就住在县衙的偏房,

    好生休息数日将连日的奔波带来的困乏尽去。

    一日刘彻便寻来那名带路的衙役老费,

    问起魏县的民情。

    刘彻也不废话开门见山笑道:

    “老费,本官新到,

    向你请教一下咱们魏县现在民情如何?”

    老费半个屁股坐在凳子上谄笑道:

    “大人折杀小人了,大人请问,小的知无不言。”

    刘彻点了点头便询问起魏县县衙的人事、

    魏县近年田亩收成、民风民俗等等不一而足。

    作为在魏县当了几十年差的老衙役,

    老费对魏县上上下下那是了解得通透,

    刘彻问话时那些方便说那些不方便说拿捏得很有火候,

    聊了半日刘彻便起身送走了老费。

    然后坐在书桌边右手食指轻敲桌面开始思考,

    刘彻也许是官场新人,

    但作为刘裕的三弟有些天赋是与生俱来的,

    比如过人的眼力及善于分析信息的智慧。

    从老费口中问来的点点滴滴信息再结合自己来前

    通过其他渠道对魏县的了解,

    刘彻很快便理出了其中重要的且异常的地方。

    其一、县令沈泰是魏县当地豪族出身。

    按照常例大周官员为了避嫌,

    一般都不许到自己的家乡任职

    这是一种回避制度。

    主要是防止官员利用自身权力为自己家族牟利,

    从而扰乱当地秩序。

    其二、县令沈泰任职魏县县令已近十年。

    大周县令一般任期三年,

    三年后就要轮换异地为官,

    同样也是防止官员在一个地方做大。

    其三、县尉马有德的夫人是沈泰的妹妹。

    其四、县令将派发赈粮的事委托给了魏县最大的德林粮庄,

    而据刘彻的前期了解德林粮庄背后也是沈家。

    其他林林总总一条条信息

    逐渐在刘彻的脑海勾勒出魏县官场与民情的大体轮廓。

    刘彻心中慢慢有了谋划,

    随着右手食指停止敲击他也慢慢睁开了双眼。

    窗外天色已晚,

    老九头不知何时已经点了烛火坐在门边看着院外渐渐开始飘落的雪花。

    下雪了。

    而今冬的初雪比往年早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