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州洛阳城
刺史府
洛阳的春天极为短暂,仿佛从寒冬转瞬就入初夏。五月中旬的午时已有燥热之感。
“主公,目前长安的局势已经初定。司马微已经上表请辞回乡。”刘裕拱手道。
“哈哈,陛下只要借此机会整合朝堂,再加上东西禁军,皇权大兴有望啊。大兴有望啊。”
老者在书房踱步大喜道。
刘裕躬身微微的咳了几声。
刺史刘会道忙上前几步握住刘裕的手轻声道:
“此次能如此顺利剪除奸相,元德当具首功。”
刘裕忙躬身道:“都是主公谋划,下官只是遵令而行,不敢邀功。”
刺史刘会道看着身形日渐消瘦的刘裕轻声道:
“元德这些日子太过操劳,快快下去休养,豫州离不开你啊。”
刘裕躬身告退慢慢出了书房。
目送刘裕离开后,刘会道缓步走到窗前看着后花园满园春色,百花绽放,绿柳飘荡,
心中百感交集。
在外人眼中昏聩无为一心成仙的先帝周昭宗,其实是一位胸有抱负且城府极深的帝王,
喜好黄老之术只是为了麻痹朝廷内外的对手潜伏的暗探,
其实暗中先帝昭宗一直在缓慢地积蓄力量,十年前自己就是被昭宗暗中招募的心腹,
天下跟自己相似之人的不知多少,都在暗中支持着风雨飘摇中的大周王朝。
眼看到了可以反击的时候先帝却意外壮年驾崩,
剪除奸相重掌禁军正是先帝生前定下的大方略,现在朝廷的每一步都在先帝的谋划之中,
如果在给先帝十年。不。只要在给五年,大周必将一扫颓势中兴有望。
可惜。。。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只能寄希望于新帝能有先帝的城府与胆识带领大周王朝走向振兴。
此时回到自己房间的刘裕不会知道刺史刘会道所思所想,他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
刺史刘会道非常信任刘裕,将豫州无论是内政还是军务都交给他处理,
刘裕也被称为影子刺史,整个豫州能在周围强州环伺之下站稳一席之地,
真正的依仗是刘裕这位豫州影子刺史。
刘裕把自己藏得很深很深,甚至出了刺史府都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位刺史府的长史。
回到房中老仆刘二端来亲手熬制的汤药双手递给刘裕道:“大少爷药熬好了。”
刘裕接过药端着又看向桌上摊开的公文。
刘二退在一旁轻轻叹了口气。
“二叔莫急,我看完就喝药。”刘裕依旧保持看公文的姿势仿佛自言自语道。
“大公子,您这每日处理公务连一个囫囵觉都没睡好过,这样下去身子怎么吃得消,
打小您身子就弱,怎么能如此不爱惜自己。”刘二语带哽咽地把自己的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哎吆。。看把你急得,如果让其他都尉知道堂堂翼狼如此女儿姿态还不笑话你啊。”
刘裕放下药碗看着刘二逗笑道
“那帮兔崽子他们敢。。就是翻了天我也能正过来。”
刘二说这话时不自觉地放出浑身的煞气,整个房间仿佛都冷了几分。
刘裕忍不住又咳了几声。
一听到刘裕咳嗽刘二立马闪身过来给刘裕顺气,又变回那个心疼自家主子的慈祥老仆。
“新帝毕竟太过年轻,靠先帝谋划以雷霆手段重掌东西两卫禁军,得志满满已露骄横之姿,
恐怕难有所为。”刘裕气顺后靠着放了裘皮的软榻昂首闭目轻声道。
“管皇家那劳什子闹心事干嘛,大少爷您身子要紧。”刘二轻声道。
“不谈这个,二弟、三弟那边如何?”刘裕摆了摆手问道。
刘二立马来了精神笑道:
“咦。。二少爷可强了,上月南阳军营中会武选将,
二少爷连败二十七名校尉威震南阳卫军上下,我觉得大少爷可以让二少爷独领一军了。”
“哦,以二叔看来龙骁现在的实力与你可有一比?”刘裕忙笑问道。
“咦。。这可不好说,二少爷走的是军中战将的路子,
若阵前对战我恐怕与二少爷五五开,论其他手段恐怕二少爷还不是行。”刘二郑重道。
“阵前能五五开?二叔莫要如此高抬二弟。”刘裕正色道。
“咦。。哪能呢?大少爷还不知道我的脾气嘛,自家人说话从不含糊,
一口唾沫一个钉,五五开还是我勉强,真正阵前打起来二少爷能有六成胜算。”刘二急道。
刘裕看着刘二笑道:“要是龙骁这家伙听到二叔这话,估计做梦都能笑醒。”
心想自己这个二弟看来这几年实力飞涨,能得翼狼这句赞这武力值也能排进天下前十了。
而且二弟还年轻潜力还很大,心中甚是欣慰。
“子润那边怎么样?”刘裕端起药边喝边问道。
“额。。三少爷那边也没啥,除了在荆南各地巡历就是在书院里看书论道,
大少爷您也知道我大字不识几个,对三少爷那些文人的东西看着就头大。”刘二面露难色道。
“嗯,没事就好。前些日子扬州军击溃了别山聚集的大股流寇,有些流寇渡江南下了,
需防备一二。”刘裕点了点头嘱咐道。
“大少爷放宽心,已经按照您之前的吩咐,暗中有狼卫护卫三少爷左右。”刘二正色道。
刘裕喝完药望着窗外缓声道。
“三弟热衷读书论道也好,当下乱世我若能护他在一方净土证道也对得起父亲临终所托。”
刘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景福元年初夏
岳麓书院
刘彻开始数月都在自己的院中研读夫子抄录的尚书,就连李式和刘宏都被挡在门外,
两人也知道刘彻是个书呆子,遇到好书看起来就是废寝忘食。
一开始只是嘱咐书童多多照顾刘彻的起居饮食,不能把身子弄坏了。
后来一连月旬不见刘彻,二人便担心刘彻熬坏身子,便不顾书童拦阻硬闯了刘彻的住处。
“哎哎。。二位公子不要乱闯啊,我家公子吩咐不见外人的呀。等下会责罚我的。”
书童气喘吁吁地追着李式刘宏二人喊道。
二人也不管书童闪身闯入了刘彻的居所。
只见房中一桌一椅一床,简单朴素,书桌上的蜡烛早已燃尽,
烛泪沿着桌边挂着老长一条,一人正伏在桌案上一动不动。
李式与刘宏二人对视具是一惊,忙冲道桌案边探查起来。
刘宏屏息缓缓探了探刘彻的鼻息,然后拍了拍自己高耸的胸脯道:
“吓死我了,还有气,看来只是睡着了。”
李式也是长吁了一口气。
书童这时走进房中轻声道:“都说了我时时都盯着我家公子,每日食物饮水不断。
二位公子可以放心离开了吧。
莫要吵醒我家公子,连累我受责罚哦。”
刘宏不悦道:
“哪有这么看书的。不行!得让子润放松几日出去透透气,免得真变成了书呆子。”
李式也点头同意道:
“我同意,等子润醒了明日我们就拉着他一起出去游历。”
二人招呼书童将刘彻抬到床上,
刘宏细心地替刘彻脱去鞋子盖好被褥后与李式一起退到门外凉亭。
一直等到快日落西山之时,刘彻才睡眼惺忪地推开房门走了出来,
看到院中等候的李式、刘宏二人竟有恍若隔世之感。
见刘彻出来李式笑道:“子润兄可算醒了,我们等的肚子都咕咕叫了。”
刘宏此时也不说话满脸哀怨地看着刘彻。
刘彻揉了揉脸忙道:“看书都看迷糊了,二位稍候。”
只见刘彻走到廊下那防火的大水缸前,抄起水用力搓揉洗起脸来。
二人吃惊地看着刘彻的行为,狂野中透着狂野。
书童见怪不怪地拿着毛巾送给了自家公子。
擦完脸后刘彻清醒多了笑道:“哎呀。。用力后就觉得腹中甚饥,走。。我们去吃饭。”
刘彻立马就招呼两人一起去膳食坊吃饭,二人苦笑着看着一马当先的刘彻忙追了上去。
书童目送几人离开便回到刘彻的房间,叹了口气开始整理书桌,
心中也好奇自家公子看的那位圣贤的名著一连几天房门都不出了。
便随手翻看那本放在书案上的书来,慢慢露出一脸的疑惑之色,
他翻来翻去好几遍了,这书上一个字他都没有看到。
书童不由笑着道:“我家公子难道真是书呆子。”
说罢随手将书合上与其他书籍一起重新摆放整齐后,哼着小调离开了刘彻的房间。
荆南修水在幕阜山与九岭山之间,
今日幕阜山阳光普照大地,青山照应绿水,浮云穿行其间,鸟鸣之声不绝,
远处村落在薄雾中忽隐忽现,山间水田三三两两的农人正在田间劳作。
数骑与一辆马车组成的旅人队伍正行在山间蜿蜒的官道上。
“好一派祥和美景,观之心旷神怡之。”一名骑马的学子笑道。
“是啊,荆南之地远离纷乱方享太平。想中原大地。。唉。。”一名学子悠悠叹道。
“当此乱世我等当一展心中抱负,扶大厦于将倾,救万民为水火,方对得起圣人之道”
又一名青年学子朗声道。
李式没有理会几名学子的高谈阔论,
看着身旁坐在马上沐浴在晨光中的刘彻心中升起一丝奇怪的感觉。
数日闭门思过式的夜读让刘彻看起来仿佛多了一丝晦明之感,
仿佛他变了很多又仿佛他从未改变让人捉摸不透。
“子润,出来游历这几日感觉如何?”李式想不通便不去深究笑着问道。
“嗯?哦,出来透透气甚好。”刘彻有些漫不经心地回道。
听到刘彻的话,刘宏掀开车帘气呼呼地说道:
“我跟文远好心邀你出来游历放松,你倒好,一副神在神在的样子,早知道继续让你读,
读傻你这个书呆子。”
说罢又闪进车里。
“哦。。我的错,我的错。这几日的确放松许多感觉神清气爽。多谢二位仁兄。”
刘彻忙拱手正色谢道。
“前面有个村子,我们道那里吃点东西在继续赶路。”当头骑马的带队夫子对众人说道。
这位夫子并不是书院那样的饱学之士,而是岳麓书院专门为方便学子游历,
特别从长沙府衙招募的休退衙司,因为他们对长沙周边人文地貌都较为熟悉,
对当地的泼皮顽主也有颇有威慑,夫子因为姓武,故学子们都称其为武夫子。
“诺。”众人自当遵从武夫子的安排,加快脚力不多时就见到官道边出现一座村落,
数十间土坯茅草屋散落在道路两侧,可能因为在官道边村里的人并不见生。
武夫子对村中一名双鬓花白长须过胸的老者低声言语几句,老者慈祥微笑连连点头,
忙招呼众人前往村中一座茅屋。
“过往游历的岳麓学子都到周老爷子家中就食,今日我们也一样饭餐虽然简陋但胜在干净。”
武夫子对众人说罢带头快步追上带路的老人家。
众位学子既然选择出来游历便不是那些娇滴滴的公子哥,
下马将缰绳交仆从照料然后跟着武夫子前往村中。
刘彻边走边打量着村落,茅屋简陋低矮,但村里部分道路上还垫上了宽大的条石,
还算整齐干净,心中升起莫名的亲切感。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在村北的一个相对宽阔的平台上有五六个顽童,正在一位灰衣老夫子带领下,
摇头晃脑地朗诵着圣人的启蒙之学。
其中一名小女孩看着刘彻等人还调皮地做了个鬼脸,模样甚是天真可爱,刘彻忍俊不禁。
众人走过平台,武夫子带着众人走入一座用半人高的木栅栏围起来的庭院中,
庭中东边有一凉亭,周围的地上都铺上了白色的碎石,西边种了几棵桃树,
山中五月正是桃花烂漫的时节,满树皆是粉色的桃花格外艳丽,正北是三间堂屋,
看得出主人甚爱干净,整个庭院都打理得干劲利落。
老者带众人到庭中的桌边坐下笑道:“诸位公子稍坐,小老儿这就去张罗饭食。”
众人皆起身拱手道:“有劳!”
目送老者离开后,众人又七嘴八舌地聊了起来。
聊了一会刘宏一看刘彻兴致不高,只顾观看周围的山景转了转眼睛笑道:
“哎哎。。此家庭院颇有韵味,我们做个接龙词可好。”
众人哄然应善,
“那刘兄你就起个牌头吧。”一名学子一收折伞笑道。
“那我就抛砖引其了哦,嗯。。就以这桃花为牌头。轻枝摇椅粉红花。好了好了,
下一个。输的付今天的餐金。”刘宏看着众人笑道。
“嗯,花中金钩钓玉碟。嘿嘿。。桃蕊似金可寓桃啊,下一个。”一名学子笑道。
“这个有点难,让我想下。有了。蝶舞花枝显五娇,桃花五瓣没问题吧,下一个。”
接完的对上的学子沾沾自喜道。
“李式到你了,赶紧接,赶紧接。”刘宏指着李式笑道。
李式略一沉吟道:“娇枝轻折唤酒仙。”
一名学子嘿嘿一笑道:
“李兄,你这接龙里可没有桃花啊?算不得数。看来餐金得你来付了哦。”
李氏也不争辩微笑道:“餐金当付得,当付得。”
刘宏沉吟了几句李式的接龙词,突然双目闪亮地笑道:
“扬州人称画圣的唐伯虎唐大家曾作桃花诗,
开头四句就是‘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李兄以唤对换,虽无一字桃却说尽桃花事。这接龙词接得甚妙啊,佩服。。佩服。。。”
其他学子一听刘宏的解释才恍然大悟,连声称赞。
李式倒也意外地看着刘宏,暗想刘宏这家伙脑瓜子转得挺快啊。
刘宏目光一转看向刘彻笑道:“哎哎。。子润,该你了哦。”
众人皆望向刘彻,刘彻自从在庭中坐下便遥看远山神飞天外,
隐隐间感觉有黑云北来煞气逼人,刘宏看刘彻走神了不悦地走过来晃了晃他胳膊。
“啊!啊!刚刚说的那了?”刘彻收回心神茫然地看着众人。
刘宏与李式皆一阵苦笑,一名学子哈哈笑道:“刘兄,接龙词啊到你了,接仙字寓桃。”
刘彻心神初定有些茫然笑道:
“诸位稍候让我思量下。”还没等他反应过来,
庭中一声清脆的童声道:“哈哈。笨瓜,这么简单都不会。仙人皆赴王母会啊。”
众人一听谁人不知王母会自然是有名的蟠桃会了,这个接的又巧又妙的确不错。
刘彻转身一看,对上接龙词正是刚刚在平台上对着自己做鬼脸的小女孩。
“女孩子家,怎能如此无礼。快回屋去。”老者刚刚出来准备招呼众人,却闻孙女所言赶忙道。
刘彻忙起身道:“老人家切勿责备,童言无忌,况且其所言甚妙,吾等甚为喜欢。”
众人皆出自岳麓书院以学问道,忙起身称是。
老者拱手笑道:“诸位公子请餐食已经备好可入厅就食了,山野之地餐食简陋诸位公子莫怪。”
说完做了抬手做请。
众人忙拱手称谢相继步入厅中。
刘彻又看了眼北边群山,晴日当空,万里无云,哪有一丝黑云压顶之象,
摇了摇头便转身跟上众人。
正所谓:
圣典书经归仁者,大道似简起天象,
自此风云皆谈笑,万千世界尽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