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前,魔宗的正式名字是魔神宫,有“一宫三殿”的说法,魔神宫是“一宫”,“三殿”是种魔殿、裁决殿和妙音殿。
种魔殿是培养新人的地方,内中藏有各门各派秘籍近万卷,后来大半被我和我师父搬回了轩辕山,剩下的小半被姗姗来迟的七大门派瓜分,成立武林盟的时候,各门各派都含泪吐出了一些,就构成了武林盟总舵的那座所谓的“天下武库”。
裁决殿是魔宗执行律法的地方,分内殿和外殿,内殿只针对魔宗弟子的犯戒行为,外殿则针对魔宗之外的对象,当年在中原武林赫赫有名,掀起了无数灭门绝户的血雨腥风,博得了一个“阎罗殿”的诨名。
妙音殿则很微妙了,其实在当年,妙音殿主要是承接一些文娱活动,给魔宗大佬们日常放松,相当于军队中营伎的存在,后来魔宗日益衰微,出征时不得不考虑安置家小女眷,看顾后方,于是妙音殿就成为了魔宗保护大本营及宣传教义、发展信徒的部门,平时没有什么机会做坏事,所以十五年前的灭魔之战,种魔殿和裁决殿都被消灭干净了,只有妙音殿大部分幸免于难,只是被我师父出手废去了时任圣女的武功,余人强制遣散了而已。结果十几年的功夫,那些被遣散的女人离开中原,又在南疆重建了妙音殿,只是此时的魔宗已被驱逐,妙音殿成为了魔宗阵营一个半独立的附庸。
这一届妙音殿的圣女,是号称千面舞姬的孟婕妤。
她姓孟,婕妤是她在妙音殿中的位阶。之所以圣女是婕妤而不是皇后或者皇贵妃,是因为婕妤之上,都被正道武林灭完了。
魔宗驱赶出中原,妙音殿独立了之后,就再没有魔宗宗主为她们“册封了”。
我没有见过孟婕妤,但我知道她在武林盟的悬红排名第二,价值一百八十万两,或一件神品秘籍、神兵。
此时,这一百八十万两已经被我抱在怀里了。
只是这位绝世舞娘孟婕妤并不是那么好抱住的。
在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我已经能感觉到周遭空气中的气场如层层盘丝,一缕缕附着在了我的身上。蛛丝是没有重量的,很多时候附在身上也并不会被感觉到,但是如果是千丝万缕,那就不一样了。此时的我,身上已经不知道被累加了多少层,层层束缚之下,我仿佛被重压在万丈海底,动弹起来拖泥带水,极不痛快。
更要命的是,孟婕妤环住我肩膀的藕臂,已经向上盘桓在了我的脖子上,一双微凉柔软的玉手更是向我的太阳穴攀升。伴随着她的双手贴在我的肌肤上,我体内的真气就好像被拔了塞子的浴桶,开始打着旋儿离我而去。
一旦被按住两边太阳穴,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就像阿青每次怒骂无天时说的那样——“捏爆你的狗头!”
我愿意被捏爆狗头吗?
当然不愿意。
此时的我,就好像是一个误落重重蛛网的飞虫,似乎只能徒劳挣扎。
好在我这只飞虫力气不小。
我看着被我以一个非常甜腻非常霸总的姿势搂在怀里,勾着我脖子脸颊微红却定定望着我的孟婕妤,她的红唇有点小诱人。
我说,你很想要吗?那我就给你吧!
然后我的真气就不再是被拔了塞的浴桶,而是直接掀了桶底,疯狂注向孟婕妤的体内。
孟婕妤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通红,已经摸到我耳朵上的双手再想向上一分都难以做到。
她嘴唇微张,想要抗议什么,声音却细若游丝。
真气迅速突破她经脉的重重关卡,直接冲击在她本身就在疯狂吸收我内力的气海中。
就好像一个气球,被不停的灌满、吹大,迅速膨胀到破碎的边缘。
但她却无法挣脱开。气息汇注的此时,她反而成了被粘附在蛛网上的飞虫。
主动权已然在我。
我最后的一次内力喷涌,直接把缠住我脖子的孟婕妤弹了出去,她在地板上滚了好几圈,然后疯狂地喘着粗气,豆大的汗珠仿佛乍然涌出的暴雨,很快汇聚成溪流,从她的脸颊、下颌、锁骨流下来,汇聚成浅浅的一汪。
房间里那无数重蛛网一般千丝万缕缠附在我身上的阴寒气息此时都荡然无存,房间里被四散涌去的气流冲击得一片狼藉,原先在屋子里的二十几个姑娘早就被一步步地逼了出去。
瘫倒在地板上的孟婕妤开始呜呜呜地呜咽哭泣。
我蹲在她面前,说实话,腿有些软,但我必须装作举重若轻。我说:“怎么样,还打吗?”
孟婕妤只是哭,泪水把妆都糊花了。
我叹了口气,说:“又是一个被前辈话本给骗了的小姑娘,吸人内力哪里是这么容易吸的?话本里那些毫无根底却一口气吸成绝世高手的都是骗人的!有多大肚子装多大量,有多大气海装多少气,以前吸的人,内力都比你浅吧?所以才能被你吸收消化。现在踢到铁板了吧,我还没出力,你就倒下了。怎么样,破了吧?哦,我是说你的气海。”
孟婕妤哽咽着偏过头去说:“臭流氓!”
我摇摇头说:“都散功了,嘴还这么硬。唉,真是可惜了,要是把我吸完了还没有撑破气海,那你就是天下第一了。”
孟婕妤又呜呜呜哭了起来,听得出她这次是真的伤心欲绝了,哄不好的那种。
隔壁的推拉门哗啦一声拉开,伤痕累累的农劲菘跳了进来,和他一起进去的小红和小米都后院温泉里倒着,钗横髻乱的,水汽氤氲间露出一片冰肌雪肤桃花红。
农劲菘看看倒在地上汗水津津的孟婕妤,又看了看蹲在她旁边的我,叹为观止地竖起了大拇指:“我的哥,你是真的牛啊!我就说怎么刚才隔壁乱哄哄的。”
我脸上一红,才意识到刚才和孟婕妤战斗的动静实在太奇怪了,连忙摆手说:“不是的不是的,农兄,不是你想的那样,一定是你在隔壁忙的时候听岔了,我和你干的可不是一种事!”
农劲菘皱眉道:“和我干的不是一种事?我刚才是用温泉的地利配合我调制的秘药,生死搏杀间击败了两个企图以色诱来绞杀我的妙音殿潜伏杀手啊,真是好悬啊,差点就看不到你了……那你们两个这是在干什么?”
我说:“哦哦,这个啊,那我和你一样,我和这位孟圣女也是经过了一番生死搏杀……”
孟婕妤在呜呜呜哭泣的间隙顿了顿,啐了一口说:“呸!不要脸!”
温泉里的小红似乎悠悠醒转,迷迷糊糊喊了一声:“农公子,你别走……”
我站起身盯着农劲菘:“嗯?生死搏杀?”
农劲菘哈哈一笑,说:“你们先忙。”转身又扑进后院,反腿勾上了门。
孟婕妤的脸色已经变成猪肝色。
我叹了口气,弯腰扛起她。气海破碎,散功对于一个武者不啻于丢了条命,此时的孟婕妤估计已经心如死灰了,全身绵软无力仿佛一匹丝绸,柔柔软软挂在我肩上。我低下头,看见不知道是眼泪还是汗水一滴滴滴落在地板上。
我说:“孟圣女,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孟婕妤默然无语。
我叹了口气,想喊上农劲菘,走到门口听见里面的动静,感觉一股火在肚子里烧,我气呼呼地踹了一脚门,扛着孟婕妤从窗口飞了出去。
一直飞到洞庭湖边。此时夜色深沉,湖面上渔火混杂着星光浮动,我踩着点点破碎的粼光,踏着水面向湖面深处飞去。
并没有滑掠多久,我看见了一座隐藏在漆黑中的小岛,仿佛一头蹲伏在夜色中的巨兽。我落在上面,把浑身湿透的孟婕妤放下。
孟婕妤咬着牙偏过头去,她的手脚已经能轻微动弹,勉力举起双手挡在胸口,声音微颤道:“你想对我干什么!”
我说我其实并没有想找你的麻烦,我来这里只是路过的,你信吗?
孟婕妤默不作声,被湖面反射的星光辉映着她隐隐约约的侧脸,此时竟有些惨白,仿佛一块放了很久的白玉。
我接着说:“我很好奇,妙音殿不是都在南疆以南活动的吗,为什么这次竟然会来中原?而且看情况,你们已经渗透了有段时间了,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孟婕妤冷冷道:“你觉得我会说吗?”
我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头,在手心掂了掂,说:“其实我知道,你的气海并没有破碎……或者说,并没有完全破碎。如果没有死在这里的话,你的前途不可限量。”
孟婕妤雪白的脸似乎更加惨白了几分。
我接着说:“前不久,虚神月和秦撼山出现在了我那边,现在你也出现在岳阳,魔宗三大巨头都进了中原,不如我做一个简单的假设,你不用回答,你就听着就好,觉得我说的不对,你再补充。”
我盯着孟婕妤,她一丝一毫的动作和表情都被我刻在眼中。逼视了许久之后,我缓缓开口:“其实,十五年前的魔宗宗主龙焱燚并没有死。他大概是重伤假死,这么多年终于出山,重掌了魔宗大权,决定向中原武林复仇。”
孟婕妤的眼神出现了一瞬间的慌乱和颤抖,随即她意识到这一点,立刻微微扭头,看向我身后的渔火,企图通过转移注意力的方式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接着说:“但是龙焱燚并没有完全恢复,或者,他的状态并没有他想要的那么完美,所以他现在还不能大张旗鼓,只能用一点点渗透的形式来做。”
“渗透发生在两个方面,一个是民间,就像你的妙音殿一样,埋伏下了许多死士暗桩,平时一如往常,但在特定的时候就会发挥奇兵的作用;另一路就是武林盟,说具体点,就是以玄天宗为首的几个大宗门。只是玄天宗做的那么明显,很显然,只是用来吸引火力的弃子。其他人应该都知道这一点,他们只是不清楚其他人具体都是谁,藏在哪里,所以在集体陪着玄天宗演戏。”
孟婕妤的情绪毫无波动。
甚至连心跳都没有任何加快。
这恰恰说明她在拼命控制自己的情绪。
“那么其他人都是谁呢?或者说……还有没有其他人呢?”
孟婕妤闭上了双眼。下一刻,我弹出了手中的石子。
距离此地一里多外的湖面上,猛然亮起一团金色的火光,仿佛一团绽放在空中的菊花。
片刻后,雷鸣般的爆炸声和气浪才席卷到这座小岛的岸边。
我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一个略微有些熟悉的面孔正虚空行走于水面上,款款向此处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