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清脆的敲门声响起。
屋内,李景元一人独坐高阁,酒席撤去,其余三人已经离开。
那黄丰作威作福惯了,眼馋天香楼几位大家,居然想借叶梵的面子借机开荤。
李景元却是理也未理他,叶梵倒也没有强人所难,只是离开前,他扔给了李景元一张青卷,言明此物乃青君转交,不得示于他人,他接下来的日子怕是不太平,青君圣帝青睐之因也皆在其中。
李景元不由心生好奇,他前次得了金令,一直不知缘由,莫非是这般?
待众人走后,他缓缓摊开卷轴。
却是【地榜】名册,左上录【抱丹知仙途,长生红尘中】。
此乃地榜副册,录天下抱丹宗师之名。
他心中一顿,有了某些猜测,往前看去。
[孟山居:年四十六,号青鸿居士,天陵孟家,修《青元法雷秘典》,乾明二十六年抱丹,结二品青雷金丹。
绩:奇云妖道(灭形)
明庭山松源宗师(三胜)
五柳大妖(灭形)
大泽水君(逐退)
列地榜副册名一
月赏十二枚大元丹,一缕天理金丝。年赏首铜令(青令)。]
[武北清:年三十九,号高冥香主,玉京武家,修《大黄高冥天》,武烈三年抱丹,结二品黄芽天丹。
绩:三目妖虎(灭形)
玉骨黑猪(灭形)
法印金刚(一平)
七千岁(镇压)
列地榜副册名二
月赏三枚大元丹,一缕天理金丝,年赏首铜令(青令)。]
[李景元:年十七,号云中君,龙安李家,修《弥罗六阳天》,武烈十六年抱丹,结一品龙虎金丹。
绩:天妖老僧(灭魔躯)
莲花妖女(生擒)
百蛮兽领(生擒)
黑山君(灭真躯)
列地榜副册名三
月赏三枚大元丹,一缕天理金丝,年赏丹砂令(赤令)]
……
地榜副册第三?
他很快看到了上面陈述自己修行弥罗六阳天的字眼,目光微凝。
自己修炼天经虽然不能避过大能查探,但是如此轻易被公诸于众,还是有些惊讶。
不过弥罗六阳……
也算贴切,自己本来就打算两经同修,只是弥罗来历惊人,非此世之物,如今有六阳作衬,也算掩去根脚。
寻常地榜发放,所写不会这般,这份青卷应当是地榜前十才有的“真册”,身为李阀之人,他也听过地榜真说,知道这是天地灵物,能查人跟脚,他手上这份榜单真册会随榜单变化实时更新,只是持榜之人不得外泄信息,也算一件宝贝。
“只是如此一来,手段神通又匮乏了几分。”李景元收起真册,目光转向房门,“进来吧。”
门外,静立门前的林舞听到屋内应话,面色平静推门而入。
“东家。”自从知道李景元抱丹,这位先前还有些倨傲的女人就转了性子,恭敬有度。
“林夫人有事?”李景元并未叫人。
“……”林舞略显犹豫,“东家主持武举,此次府试名序可有定数?”
听到此话,李景元面容转冷,一道目光打在林舞身上:“我倒是忘了你出身天台宗,怎么,想替老东家打点?对方给了你什么好处,又让你做什么?”
“……一枚上品元海丹。”林舞没有隐瞒。
“你倒是诚实,是为你那夫君所求?我记得他也将至四十?身上没有积蓄破境?我送的那些气脉丹呢?”
林舞沉默片刻,才出声道:“东家只说允与不允,何必言语辱我夫妇。”
“呵,你这会儿倒是心气上来,一丁点委屈都受不得,那这些年你那夫君让你蒙受的委屈还少吗?你怎不在那些人面前威武做派?我听闻你二人最近冒我名头却退了天台来人?”
林舞脸色微变。
“哼,为生死计,这次我不与你夫妻二人计较,天台那边,我念你还有几分分寸,趁早断了干净。”
“……”林舞瞳孔收缩,却不问为什么,只是点头应下。
“看来还是个聪明的。”
看着对方离开的身影,帷幕后,一道倩影缓缓走出,“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若说聪明,谁能比过清儿?”
姚清纤细波折的身躯出现在李景元身后,双手按在他风穴之上:“几时破的境,也不招我护法,可是不信?”
李景元身形后仰:“真个话本看多了不成,金丹三劫,皆在自身,人劫若来,也得渡这三劫,我自问丹池神通不比此三劫,若是被人取了脑袋也是活该。”
“就你见识广,也不知道当初是谁,拿着三颗金元找我过夜,却又羞于启齿,现在竟也浪荡个像模像样了。”姚清儿抚摸李景元脸庞,目光沉醉。
“还不是当时姐姐一双销魂手群芳榜上名列前茅。”李景元听到姚清儿说出昔日趣事,也是会心一笑,“试过姐姐这双手不死的,我还是头一个吧。”
“哼,便宜你了,若不是看你带着云芝,连天香楼的门都进不了。”
“姐姐心善,比佛门菩萨还慈悲,怎么忍我这么一个弱质少年晚间露宿街头。”
“呵,气海巅峰的弱质少年,怕不是要把我的楼掀了。”
“哈,你那边如今怎么样了,今年我可是把自己的收入都砸进去了,再不听个响,我只能出去劫富济贫了。”
“就知道念着你的俸禄,我为了你这个小冤家,可是白了一根头发。”
“姐姐好饶,这定是你那【朝雪元阴宝典】火候更深了,说不准什么时候灵机蠢动,劫数自起,就抱丹了。”李景元牵过一缕乌黑长发轻嗅。
“也不知你发了什么疯,要白白养一群鼠人,要在人间开酒肆。”
“若不是如今开青楼还需要圣帝许可,你我也不用费这番周折。”
“虽然不尽如意,但是寻常也可一用,每座府城,我都安排了一位至少真气在身的掌柜,日常处理条理,汇总分析到你面前。”
“甚好,姐姐辛苦了。”
“最近云芝可好些了?”李景元忽然问道。
“嗯,潘安那混账,死了都差点败坏云芝名分若不是潘府如今一人不存,我非要上门去要个说法。”
“姐姐说的是。”李景元点头,“云芝三月都不曾见我,我若是替她讨回公道,你说会不会让她消消气?”
姚清儿低头一笑:“你如今抱丹混元,体内无漏,也不用再顾及那几分先天元阳,姐姐这里刚好有一本上好的双修黄章,你要不要和云芝试试?”
“咳咳。”李景元突然咳嗽几声,“云芝随姐姐修元阴妙法,如今未得宝体,如何能让她坏了道途。”
“呵,为了功法这件事,云芝脸上不说,内地里却肯定埋汰我。”
“怎么会,姐姐乃万阴宗当代真传,距离抱丹只差临门一脚,若要我说,日后比那位高冥公主也是丝毫不差的。”
李景元连忙宽慰。
“你急什么,我什么时候怨过云芝,我只是怨你,男人哪,一日一变,曾经孤傲少年,也被我养成了翩翩公子,不过三年,云芝虽然天姿不俗,又有几个三年才能抱丹事成?”
听到这话,李景元有些沉默。
丹池难开,宗师难成。
这两道门槛,是隔绝郡望与县豪之家的天堑。
能入丹池之人,天姿无一不是百里挑一,而成就宗师者,百位丹池中可能都没有一个。
抱丹三劫,非外力可以干涉,渡过之后,明心问我,法力大进。
不过则化作灰灰。
即便是李景元,对于两女筑基,也是只能寻空替她们炼制一二护身至宝。
姚清看着躺在自己怀里的李景元,目光迷离,却是想到了那个寻常无二的夜晚。
一个黑衣少年郎,一柄桃枝杖剑,一脸正色想找自己包夜,用的却是那些清倌人也不大瞧得上的金元,只是身边跟的那女孩实在可怜,跟在少年身后,一脸风霜。
“你是谁家孩子,这女娃怎么回事?”
“我姓李,这女孩是我路上捡来的,一直跟着我。”
“那你把她交给我,我让你过夜。”
“……不行,我们之间是交易,她不是物品,不用来交换。”
“那你是觉得我一晚上只值三个金元?”
“这不是三个金元。”
“嗯?”
“这是我所有的金元。”
……
也正是这句话,让她看到了一头被风雪包裹的幼虎。
也是从那个时候,一宗真传渐渐收心,如今不过红尘之中一位红衣娘娘,管着门下几位大家,谁也不知道,这是一位当世大宗一代真传,这身媚骨之下,年华不过双十又五。
若在早些年,万阴真传,销骨红衣,也是名头偌大。
前次举人试,就是这位红衣夺下龙安郡少武榜第三,名动一时。
“红尘浊气,清灵仙气,此二气为世间修炼之基,若想渡过三劫,显化元丹,当修清灵自持,方能不惹外劫,你如今借红尘浊气洗炼自身,可有把握渡过?”李景元的话语中流露出一抹期待与歉疚。
“世上诸般事,哪有什么把握之分,成了就成了,败了就败了,我若想证玄牝金丹,终究差了几分火候,与我同辈之人,那逍遥客如今不过明庭山中一孤人,遭人暗算,抱丹无望,绣云仙也嫁入世家,生儿育女,名声不显,世间千百姿态,我虽念你,却不会放弃道途,非金丹不叩元关。”姚清儿话语柔声,却是坚毅入耳。
“那绣云仙我也听说过名头,如今在陈家作人妇,早已随人间各情另绪污了灵台,只能操持一方家宅,真真可惜。”
“这也是朝廷弊端,修者高灵,与人居共,难免招惹习性,当以宗门为用。”
“宗门之法法,乃渡自身之法,得道庇佑左右。我等之愿,概莫如此。但圣朝有龙起举世之心,望天下人人如龙,却是众望所归,诸般真人,道途皆由此而入,感此恩情,是故越久,圣朝越盛,宗门便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