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元十七年,五月,承安。
草木欣然,阳光烂漫。
承安,仿佛未曾经历昨夜的阴霾。
早市间,叫嚷此起彼伏。官道旁,依旧车马喧嚣。
此时正值朝阳初升,道旁的青松翠柳正向阳招展。
京城已经退去了初春的料峭寒色,城外湖光山色,满目苍翠。
本是个出游访仙的好日子。
可惜,在官道上正飞驰地离西京与赵南星这两人,却没那个兴致。
随着一阵刺耳嘎吱声结束,天牢高墙下的两扇厚重铁门被缓缓推开,眼前豁然开朗。
面前的个空旷的院子,院子的四角依次矗立着四座木制黑漆高亭,高逾五丈六。楼上方方十步有於,戍有守备天牢的护卫。
院子中间是间寻常小筑。建筑整体还是前赟时的模样。与承安满街的富丽堂皇相比,略显破落不堪。
但又透着一股独有的厚重。
院子当中的守卫不多,他们深知来人的身份,都识相的退到门槛两边。
赵南星走上前,熟络的与一位老吏办着手续。
“走吧,大人。”随着赵南星的说话,两位值守的差役打开了这天牢的牢门。
洞开的牢门中,透不尽哪怕一丝的光亮。
幽深的甬道漆黑一片,看不到尽头在何。
哪怕只是远远望去,都可以感受到其中那潮湿和腐败的气息。
此时阳光正炽烈,却也只能照亮到门槛里的一两阶台阶而已。这微末残阳与之后道路上的漆黑漫长,形成了鲜明的光暗对比。
赵南星已经在差役的接引下走进了天牢,而离西京却在踏入门槛时,不自觉的停住了脚步,脸上浮现出几许感慨。
这道门,自己曾跨进来过,这道阴阳分割的界限,自己也曾穿越过。
自己在这鬼门关里打转了一圈,最后却又莫名其妙的官复原职,甚至有了更大的权力。
在这令人艳羡的皇恩浩荡背后,自己的结局是吉是凶,尚未可知。
或许还比不得当初在这天牢里的时候。
徐温在狱卒一阵粗暴的敲击木槛声中悠悠转醒,自己被送到牢里来已经三四日了,却是难有能安眠的时日,并非是担心问斩,而是牢里时常吵闹,扰了他的好梦。
正欲睁眼看看来人,一桶凉水已是扑面而来。
这一桶带着异味的污水兜头一激,让徐温猛然回神,正欲伸手拔刀,却只觉一阵吃痛。
他这才意识过来,自己已经不在军营之中,而是到了这京城的死牢里了。
此时,徐温的双手和脖颈正被一个木枷给牢牢地锁着,动弹不得。
想到这些的徐温瞬间没了生气,也没有与牢头骂上几句的兴致,他索性倒向干燥的一边,闭眼准备再入梦去。
牢头用手里的短棍狠狠敲了敲木槛“起来!大人有话问你。”
徐温没理会那狱卒,只是抬起眼皮,向牢门瞟了一眼,借着牢头的火把照明,他看到牢头身边站着一位中年男子。
就是这一瞥,将徐温的目光吸引住了,他并没有细看来人的样貌。
因为徐温的目光都被那人身上的红白相间,蟒形鱼尾的锦衣华服给吸引去了。
徐温认得,这是北镇司副指挥使的官服,徐温细数了几位北镇司的官员,凑近身子,仔细的端详起了来人。
“赵南星,赵大人!?”徐温有些不敢相信,但随即却又释然,笑道:“想不到这裴家竟是如此手眼通天,连北镇司衙门里的副指挥使都能听凭差遣。”
“让我更想不到的是,居然会是赵大人你来送我最后一程。”言语之间,竟是没有一丝的不舍和留恋。
眼下,赵南星知道他是误会了,但也不解释,只是吩咐一旁的牢头道:“行个方便,烦请打开牢门,我要进去与他说话。”
“大人,此人乃凶犯,万不可与他接近。下官怕此人突然暴起,伤了大人。”牢头支支吾吾的不愿开门,而赵南星却是没再理他。
牢头犹豫着转头望向了远处的离西京,见离西京的目光冷峻,只得掏出钥匙,哗啦一声打开了牢门。
而他的这一些举动,全被徐温看在了眼里。
徐温注意到,这牢头与平时完全不同,他与赵南星的答话很生硬,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让另一个人感到不悦。
目光中又带着些许畏惧,总是有意无意的往边上瞟去,似乎是更在意另一个人的态度。
而且牢头在答话时双手总是不自觉地去摩挲着手里的短棍,这是人紧张时才会有的小动作。
可赵南星并未对他表现出任何不满,是什么令他如此局促不安?
出于以上的种种考量,徐温已经可以基本断定,这赵南星绝不是孤身前来,在牢房的甬道里,一定还有某个比他官阶要高的厉害角色,让牢头始终笼罩在不安当中。
徐温却没有点破,只是不动声色地站起身,并未和赵南星有半点客气,不满的嚷道:“大人似乎未有准备酒食?下官曾在大人手下当过差,大人不会是要下官做饿死鬼,连顿断头饭都舍不得给下官吧。”
徐温的样貌算不上俊美,但却器宇轩昂,威风凛凛。
他的五官棱角分明,只不过此时已被杂乱的胡茬遮掩了大半,但这不修边幅里,却又透着一股粗犷的豪迈。
“你先下去吧,我单独和他说几句。”赵南星对着一旁的牢头说道,牢头如获大赦,远离了这是非之地。
赵南星随即弯腰走近牢里,对着徐温说道“外面有人想找你办个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