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睡了嘛?”仲熠在漆黑安静的夜里问道。
“没有。”舟喆十分低沉得说。
“我以为只有我在焦虑……”仲熠小声嘟囔着。
“我也没想到我会这么焦虑。”舟喆依旧很低沉地吐诉。
“你说过的,只是一次支援对吧……”仲熠有点没底气地问道。
“你也看新闻了,坡坡纳多出现了大面积瘟疫啊!”舟喆突然大声地说。
“咱是去救人的对吧……”仲熠皱了一下眉头对舟喆问。
“可……可……你有治疗大面积流行病的经验嘛?”舟喆在床上翻到床边有点担心地问仲熠。
两人沉默了一会,寂静中只有仲熠的手机信息提示音打断过一次这样的沉默。
但随后沉默的幕布还是重新蒙在了宿舍上方。
过了一会儿,仲熠犹豫了一下,有点低沉地说:“看下群里,上面下通知了,支援困难加大,想退出的或者退到坡坡纳多支援后勤的可以申请。”
“谁说我要退出了?”舟喆对仲熠大喊起来。
“我也不会退出!”仲熠从床上坐起来很坚定地对舟喆说。
“我们只是去帮外国人,没必要拼命的。咱们去支援,但是别去一线,你才24岁,我才25岁没必要去冒这么大的风险。”舟喆无奈地左右看看,皱着眉劝到。“那可是大面积传染病,很可怕的。”
“可是,我们当时参加这个任务不就是去一线控制重建工作中出现的传染病嘛?”仲熠有点着急地反问起舟喆。
“如果不严重上级为什么要发送这样的消息?我们太年轻了,经验不足的,而且你想客死他乡嘛?”
“谁说一定会死在哪,我们都是医学生,可以保护自己的。”仲熠摆出手对舟喆说道。
“你退到后勤去好不好,算我求你了!”舟喆一拍床对仲熠大喊。
“嗯……”仲熠简单回应了,并不知道他是同意去后勤还是在犹豫什么。
仲熠心中已经是被犹豫的蛛网给织成了乱麻。
他想去一线,但心里其实也很害怕。他其实不止一次想过是不是要退到后勤,甚至是退出。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舟喆的劝告,他还会如此坚持要去一线支援。
两人没再说话,也没能睡着……
仲熠埋着头收拾自己的行李,他没有和舟喆说任何话。相同地,舟喆也没有和他说任何一句。
舟喆一把拽下自己的床单,甩到箱子里,一把抱住被子和毛巾全部摔进箱子里。
随意地踢了一脚箱子,接着他又摇头晃脑地把几本书甩到箱子里。
随后他就带着箱子一个人走向了宿舍楼的西楼道,没有留下任何一句话。
仲熠深深叹了一口气,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和发小发了一句消息“我要走了,可能会有点危险”
还是和往常一样,发小没有回复。
仲熠就这样看着手机发呆了几十秒,他还是再回头看了看住过7天的宿舍。
他迅速把手机重新放回了兜里,拉起箱子走出了寝室。
五秒钟后,他撒开箱子回到了寝室,拿出了手机拍了一张寝室的照片,拍了几张自己和舟喆的床位。
那床位上空空的,只有几块板子在那里冷冷地躺着。
他提起箱子往东楼梯口走去,向舟喆相反的方向走去。
仲熠拉着箱子低着头走向B栋的前坪,去一线的志愿者都在那里集合。
到时候会载着敢于奔赴灾区的志愿者一同坐专机飞往坡坡纳多。
此时他看到了一双很熟悉的鞋子,他激动得迅速抬起头来。
“舟喆!你怎么在这里?”
“谁说老子不去一线了,我还能让你一个人去啊?有人不敢一个人吃饭,我总不能丢下他吧。”
“不是不敢!是不……不喜欢一个人吃饭……”仲熠感到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心里却认定了舟喆这个人是个有担当的人。
“一线的志愿者准备集合了,最后一次询问,有没有要退出或者退到后勤的?”一个穿着军装的中年的男人站在前坪用刺耳的喇叭大声得告知众人。
“不去不丢人,一线那里很危险,没和家里说好的一定要三思后行,我再说一遍敢来参加志愿就很伟大,现在情况有变,没和家里说好的一定要三思而后行!”男人再次用那个刺耳的大喇叭传呼着。
至始至终没有人申请退出。
舟喆拍了拍仲熠的肩膀说:“我参加过援疆,当时条件也很艰苦,没人要退出的。”
“你以前也遇到过突发的流行病?”仲熠问舟喆。
舟喆边挥舞着一只手一边说:“肯定啊,完全不用怕,咱做好保护消毒工作怕什么,我们国家又不是第一次支援别人了,肯定可以的。”
“各位都是好样的,控制住别国的瘟疫,不让它外流,就是为人类未来的健康安全做贡献。”说完穿着军装的中年男人向各位敬了个军礼,“一定要平安回国!”
安排一切事务,在夜幕里飞机展开双翼,离开炽朝国的大地,飞向了坡坡纳多。
在去往坡坡纳多的飞机上,仲熠都一直牢牢记住了舟喆的话。
似乎这句话就像一件防护服一样让仲熠感到那么一些安全感。
第二天的上午11点,等他们下了飞机,看到的却是和想象中完全不同的一副场景。
在机场上,许多穿防护服的人抬着担架的在人群中穿梭着。出于专业意识仲熠和舟喆用力按紧了口罩鼻夹。
“快快快,到那个车上去!”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喊着。
“我还没拿行李……”
还没等仲熠说出口来,一瞬间,飞机上的志愿者都从狭小的机舱门上涌下,向那台卡车小跑过去。
“凌教授!凌教授诶!”仲熠在奔赴到卡车的人群中指着那个男人对舟喆说。
“那是谁啊!”舟喆在嘈杂的人群不自觉地抬高了分贝。
“昂?什么?”仲熠也大声回问舟喆刚刚的问题。
“我说你认识他吗?”舟喆依旧大声对仲熠说。
“他是我的老师!我选了他的课!”仲熠大声告诉舟喆。
“不要大声说话,以免口鼻从口罩里露出来!”凌教授拿着大喇叭喊。
两人这才安静下来。
在人群的推动下两人终于爬上了那台军绿的卡车。
卡车顶上盖了橡胶布,里面有点黑,但在外面的阳光照射下基本可以认出对方是谁。
“我们的行李呢?”舟喆对卡车下的工作人员说。
“到时候给你们托运过去,这里要戒严了,你们快点去医院,一定穿好防护服,不要随便接触病人。”说完,下面的那个人就栓上了卡车的从下方关上的挡板。
“一路顺风!”在卡车发动前,那个人最后喊了一声。
仲熠不觉地心里一震,因为他以为还会有时间安排宿舍安排工作岗位什么的,没想到就像逃难一样没有中途休息地被送到大使馆,再被送到医院,然后被送往各个岗位。
所幸,仲熠和舟喆的岗位在同一个区域。
这让仲熠心里有了一点慰藉。
“让开,让开!”一架病床被四个医生推着飞驰过医院走廊。
“又吐血了,把他的脑袋侧过来,快快快!”其中一个医生边跑边喊道。
“病人休克了!”
“把他的腿抬起来!进手术室!快!你去和凌教授说一声!”
很显然仲熠和舟喆被眼前的一切吓呆了。
他们没有想到这里的瘟疫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了。
“新来的嘛?别看着了,这种症状这里多得是。”那个医生拿起夹在仲熠胸口的支援身份卡。
拍拍仲熠的上臂说:“你们是1栋的,这里是3栋,这里的患者多是重症,赶快去1栋,那里也很缺人手。”
“嗯……好!”两人答应下便快速往1栋跑去。
“这里怎么这么危险啊!”舟喆对仲熠说。
“我哪里知道,快去1栋吧,刚刚那个前辈不是说了吗,这里是重症,那边可能好点。”
两人气喘吁吁地跑到1栋,舟喆想要将口罩拉开一个缝呼吸,但被仲熠迅速制止了。
“这里很危险,别摘口罩,我们去赶快去看看要做什么,慢慢呼吸,你别走太快了。”仲熠用眼睛瞟向了一边坐着的几个病人,小声对舟喆说。
“知道……知道……”舟喆蒙着沾了汗液的口罩,有点喘不过气来。
“等我去换个口罩,你先去病房里看看。”舟喆弯着腰对仲熠说道。
仲熠也气喘吁吁地跑向了病房,去监控病人的情况。而舟喆去换好了口罩。
相比3栋那样紧张的氛围,这里显得要轻松太多。
尽管没有争分夺秒的抢命和紧张万分的手术。在1栋是每天还是要记录很多数据,一个人要监控几十个病人的病情。
而如此大的工作量,仅由八个医生白班晚班两头倒。
来来回回忙碌了一天,几乎没时间停下进行超过五分钟的聊天。
在任班期间,仲熠记录完最后一个病人,舟喆进行完最后一次诊断,这才迎来今天的晚饭。
舟喆翻动着碗里的没什么颜色的鸡肉和清淡的蔬菜。
叹了一口气说:“今晚还有班,赶快吃吧。”
“这里条件确实艰苦。”仲熠突然对着舟喆疲惫地说。
舟喆带着点好笑的意味说:“哈哈哈哈,确实艰苦。”
两人憋着笑,互相看着对方疲惫的脸。
居然莫名其妙地大笑了起来。
“你知道吗,我当时还以为你这个怂鬼跑了!”仲熠大笑着对舟喆说。
“你才是怂鬼咧,只准你去一线装,不许我去?”舟喆也笑着说。
“你快点吃咯,3栋那些忙得要命的医生到现在都没吃饭,等下看你浪费给你也扎一针。”仲熠和舟喆开玩笑。
两人在愉悦的氛围里狼吞虎咽起来。
吃完没有任何休息又接着去1栋监控病人。
“千万注意,到晚上了,病情容易恶化,千万不要放松警惕。”一个前辈对刚刚吃完晚饭的两个小伙子说,说完后他又接着到一边忙起了他的工作。
工作到凌晨12点30分。
四个夜班医生来接替了仲熠和舟喆他们几个医生。
而他们在此时才被通知去大门口拿行李去1栋顶楼的病房。
他们在楼下提着刚刚送过来的沉重行李,从一楼爬到五楼。
按照几个前辈的指引来到了一间很破旧的病房前。
“这些病房是当作宿舍的,破旧了一点,但是都打扫消毒过了,很干净。”前辈对仲熠他们说。
“谢谢……前辈……”仲熠有点磕巴地对前辈道谢。
然后和舟喆提着沉重的行李进了这个有两张病床的“宿舍”。
等舟喆打开箱子突然喊叫起来:“谁给我弄这么乱的!”
“你记不记得,走的那天早上,你把东西都乱丢进箱子?”仲熠感到有点好笑地对舟喆说。
“哈哈哈,你别说了,快铺床,铺床!”舟喆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试图扯开话题。
等两人忙活了一会,把房间整好后,关上灯,舒舒服服地躺在了床上。
仲熠听着他最爱的歌,舟喆则在黑夜里和女朋友发着消息,分享着一天的辛苦。
凌晨2点,早已经结束聊天的舟喆几乎快睡着了。
突然,他听到门一整响动。
他猛地惊醒看向大门,一个黑影被走廊昏暗的灯照射进来。
他惊恐地大喊:“是谁在那里!”
黑影渐渐退后,直到隐去。
说完便从床上跳了下来摇醒仲熠,“快醒醒,刚刚门在响!”
“可能只是风吹的吧。”仲熠刚刚睁开朦胧的睡眼。
“明明就是有个人影好吗?快起来!”舟喆摇着仲熠的肩膀。
突然,门再次响了。
“哐……”
很显然不是风吹的,是有人在撞门的声音。
这下仲熠完全清醒了,对门口大喊:“你是谁!”
“哐……哐……”门再次被撞响。
“给凌教授打电话吧……”仲熠颤抖着对舟喆说。
“打吧……打吧……”此时舟喆的心跳太快了,仿佛已经跳到了嗓子眼。
“哐……”这是更用力的一次撞门。
仲熠现在心中十分害怕,因为他不知道年久失修的顶楼病房门会不会被撞开。
他也不知道接下来闯进来的会是什么东西,一瞬间他脑子里把所有看过的恐怖片想了遍。
他鼓起了胆子,走向门边。
他踩到了一颗因为松动而被撞掉的螺帽,此时他更加紧张了。
走廊那老旧的灯太暗了,他只能从门上的探视窗口看到门口站着一个人影。
但仲熠可以看到一个有点吓人的眼睛正盯着他看。
仲熠不自觉地张嘴呼吸,站在门口透过探视窗和外面的人影对视。
他不敢移动一步。
舟喆也悄悄凑过来,惊讶地看着那个人影。
舟喆伸出手,扶住仲熠是肩膀,把他往下按。
示意让他躲到探视窗的下面,不要继续对视。
但仲熠没有蹲下,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竟然用外语大声地问了一句“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外面的人没有回答,还是站在原地,“也……也许他过会就走了。”仲熠小声对舟喆说。
仲熠转过身来想走回病房深处,走到从探视窗看不见的黑暗里去。
突然,那个人扑了上来。
吓得两人一阵后退了几步。
黑影对着病房的门用力地撞击,用两只沾着血液的手在探视窗上不断拍打,留下一个个红色的手印。
两人回过神来,冲上去用力抵住门。
心里没有想着是不是就要终结在这里,而是想着如何将这个破旧的门抵住。
在争斗中门吱呀地呻吟起来,门上的金属部件叮铃叮铃地作响。
那扇门的锁很松,在两边的推撞下内外来回踱步。
从门缝里透进来的光束忽明忽灭。
终于在争斗了5分钟后,外面没了动静。
那个人影也离开了他们的房间门口。两人瘫软在地上,擦拭着额头的冷汗。
看了一眼对方,喘了几口粗气。准备和凌教授打电话。
此时的两人不敢出门看,也不敢再安心地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