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骑“逐日焰火”,是北境领主云飞翼的老伙计。自其少年之时,此驹便陪伴左右,虽是坐骑却似老友。
遥想当初峥嵘岁月,云飞翼带着一众老弟兄,为大梁国东征西讨,冲锋陷阵,立下赫赫功勋。
然少年征战易白发,岁月无情,眼下他已双鬓斑白。逐日焰火也在时光的消磨中老迈,不复当年神骏,他舍不得更换体壮的良驹,依然与老马相守相依。
家族的荣耀,征伐的热血,都成过往。多少生死兄弟已魂归故里,而今只有老驹伴随身畔,让人唏嘘。
云飞翼怀抱降生草原上的天赐之子,跨坐在逐日焰火宽厚的背脊上,老伙计昂首发出一声嘶鸣。
“走起!”
他拍了拍老伙计的臀部,逐日焰火落蹄轻快小跑起来。它今日极为兴奋,充满了澎湃的激情,力量仿佛重新回到了老迈的躯体中。
云飞翼禁不住怀中男婴散发出的阵阵奇寒,给小家伙裹上厚厚的羊皮袄,安置在软甲中,马背颠簸,小家伙缓缓闭上眼睛。
天命所归,人生无常。
云飞翼不信天命,然京城一行,却让他忧心忡忡,无以排解。
看似强大的大梁国危机四伏,周边强邻们虎视眈眈。执掌帝国中枢的恩师已年迈不堪,王座上的那位却沉湎酒色荒废朝政。
各有势力的王子们明争暗斗,拥有领地的领主自有算盘……京城隐隐存在着动荡的因子,帝国的根基被一点点的侵蚀。
他暗自把这一切归于虚无缥缈的天命。
“国运如此吗?”
归途中,他一直思考着这个问题,似乎没有答案,没有出路。
帝国就像一个病入膏肓的老人,日薄西山,非药石能够治愈,非人力所能挽回。
当马队穿过天格草原,云霄城在望之际,云无缺出现了。不知来自何方,不知在此为何,他凭空出现,从天而降。
云飞翼看到小家伙的第一眼,冥冥中便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云飞翼带他回去,守护他,这是你的宿命!
不可名状的颤栗,让云飞翼瞬间感受到了天命安排。他毫不犹豫的接受了这个小生命,只是小家伙彻体生寒,气息微弱,或许活不长久。
云飞翼思绪万千,天空中飞翔的雄鹰,忽然“呼”的一声收起翅膀,落在他的肩头,高傲的昂首望着远方。
“天道崎岖……阻凡尘,莽莽苍原……觅仙神……”
风中苍老的声音,漫不经心的传来,与草原格格不入。
道路中间一个邋遢的老头,徒步行走,挡住了马队的去路。
“嘿,老头别挡道!站一边去,没看到云霄城的领主仪仗吗?”前方骑士大声呵斥。
“云霄城?云霄之上……梦中觉,了却此身……换浮生……”
邋遢老者念念有词,他身披道袍,破旧肮脏,是位老道士。
须发苍白凌乱,头顶盘了个髻,脸上褶皱纵横,都是沧桑。
腰间的道袍上系根麻绳,手中的拂尘轻轻一甩,浑然没在意骑士的呵斥。
“嘿,老道你聋了吗?且让开吧!”
老道站在道路中间,拱手为礼,漫不经心的说道:“让不得,让不得,贫道让不得,贫道特来贺喜,恭贺领主大人喜获麒麟子。”
“老道无礼,莫再纠缠!”领头骑士大声呵斥,扬起手中马鞭便要击落。
“嗯,且住!”
云飞翼眉头微皱,阻止骑士驱赶老道。他捡到云无缺不过半日光景,这邋遢老道又如何知晓?是那两个白塔部落的牧民走漏的消息吗?截在前头,来的倒是挺快。
哼,玄门中修行之人并不清静,学点小法术,骗吃骗喝的不在少数,眼前的老道不知是何来路,冲着自己,又作何打算?
江湖术士的伎俩他见的多了,云飞翼双目如刀,落在老道身上,锐利的眼光似要刺穿老道邋遢的道袍,看清他的企图。
良久,老道依然老神在在,毫无局促或不安,云飞翼沉声道:“道长阻我去路,不知有何赐教?”
老道略略嘶哑的道:“呵呵……赐教不敢当,不敢当。领主大人,恕贫道冒昧,可否让贫道见一见小领主?”
他说话间露出一口黄板牙,见云飞翼并不乐意,略为深沉缓缓的道:“小领主有恙,贫道略通岐黄之术,说不得还能治得。”
老道来的神秘,云飞翼颇有踌躇,实在怀疑这落拓的家伙,是不是在信口开河。
“能治得?”
“能治得!”
老道点了点头,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想到小家伙生机微弱,云飞翼还是打算姑且一试。他抱起沉睡的云无缺,下马送到老道面前道:“如此,有劳道长了。”
“好说,好说。”
老道也不谦虚,双手接过小家伙,浑浊的眸子中精光闪动,让云飞翼不由一凛。
“好啊,好啊……”
他单手抱着小家伙,连声叫好,却不知好在何处。
老道腾出另一只手,食指在云无缺眉心轻轻一探,指头触碰到其额头,便隐现微光。
他乘势收回指头,又竖起三根手指,掐个法诀,空气中便有元气流动。
手掌拂过云无缺胸口,沉睡中的小家伙蓦然睁开双眼,看一眼老道,又闭目睡去。
老道手法娴熟在云无缺的身上一通推拿,小家伙微弱的生机,旺盛了些许。
有点门道,云天翼暗自点头。
“嘘……天道轮回,生生不息……”老道吁出一口气,喃喃自语。
“道长,你说什么?”云飞翼见老道一通施法,已见效果,此刻不由问询一声,言语客气了些。
邋遢老道抱起小家伙,送还云飞翼怀中,退后两步道:“贫道与小领主有缘,小领主先天有疾,望领主大人准许贫道在云霄城修行,可看护小领主。”
“呃,敢问道长法号?仙乡何处?”
对途中突兀冒出的老道,云飞翼多少还是保留戒心的。虽然说小家伙在他的施法下,生机回转。
“贫道云游天下,四海为家,姓名早已忘却,领主大人若要称呼,便称贫道为荒吧。”
邋遢老道含糊的回答,神色平静的等待云飞翼的决定。
“荒?嗯……既如此,便委屈道长在云霄城做名客卿吧,我们云霄城寒冷偏远,缺乏医者,道长精通医道,自是极好。”
云飞翼略一迟疑,便缓缓开口同意。荒老道无欲无求,来历神秘,但他身为先天境后期的武者,已是武道巅峰,却也不惧。
“多谢领主大人收留,贫道定会尽力。”
老道施礼称谢,神色波澜不惊,平淡木然。
“铁黎,给道长备好马匹,继续行路!”
“遵命,领主大人!”
云霄城的马队重新出发,队伍中多了一名邋遢的老道。
云飞翼的亲随卫队离开家乡经年有余,他们的亲眷家属皆在云霄城,如今归来,都难掩喜悦之情。
路途中每隔数天,荒便会给云无缺施法推拿,随着云无缺生机渐旺,云飞翼对老道的戒备也放松许多。
诚如老道所言,其医术高明,云霄城的骑士中但凡隐疾病痛,只要他出手救治便能痊愈。
虽然老道神神叨叨,很少与骑士们交谈,却也获得他们的尊重。骑士们都称老道为“老神仙!”
老道摇摇头:“神仙可不敢当,贫道痴长年岁,便当你们的大叔吧。”
大叔?看老道的年岁,大叔可实在有点叫不出口。
经过途中相处,云霄城的骑士们看到这个邋遢老头,倍感亲切,“荒大叔”便成为了大家的称呼。当然,背后依然有人会称他“老神仙”。
途中不止一日,云霄城更是近了。
铁黎和元杰是云霄城领主卫队的统领,云霄城临近,他们时不时策马奔腾,开怀大笑。
当然,两人也会轮流逗弄襁褓中的小领主,只是小家伙身上奇寒如故,抱不了片刻,就要换人。
“元杰,你说咱们的小领主是患了什么病,全身如此冰冷。”铁黎抱着小家伙,打了个冷战。
元杰笑道:“荒大叔说,小领主天生带寒,并非患病。”
“元杰,你说怪不怪,我们的小领主,怎么从来不笑呢?嘿,小家伙,来笑一个。”
“恩,也不哭闹,喂什么吃什么,没见过这样的婴孩。哎,不要这样看我哦,你知道在说你呀?呵呵。”
“咳……两位统领大人,小领主推拿的时间到了。”
老道不知何时站到了两人的身后,突然间的说话,把他们吓了一跳。
元杰叫道:“老神仙,你,你可吓死我了!你走路不带声的啊。”
老道挤出一丝微笑,很难看。“领主大人在营地等两位呢,把小领主交给贫道吧。”
“哦,好,好。有劳荒大叔了。”
铁黎与元杰往营地中的主帐走去,回头见老道抱着云无缺对着夕阳喃喃自语,他运气推拿,带着些许神秘的气息。
“元杰,小领主和老神仙一老一小都很神秘,你说老神仙不会是真的神仙吧?”
“呵,胡思乱想什么?这世间即便真有神仙,也不会是荒大叔。”
“何以见得?”
“瞧他那邋遢样,有一点神仙法相吗?”
“哈哈,别在背后说荒大叔的坏话!老头人还不错,前几天还帮我治好了旧伤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