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云兴城,余兴看看徒弟们,露出欣慰的笑容。
那笑容是发自内心的,他认为自己有了继承人,云兴城日后的安危也算是有了保障。
只不过,他的任务尚未完成。大步流星的迈入城主府,推开那布满鎏金装饰的大门,找到正在处理公务的段云。
一看是余兴,段云立刻推掉手头的事情,他让公职人员将文件交给副城主段华去处理,自己则端着两杯热茶走了过去。
将其中一杯递给余兴,段云喝了一面前的茶水后道:“这么快吗?不再多留些时日?”
话语中透着莫名的哀求,让他心中很不是滋味。
“时间到了,不能再拖了。要说遗憾的话,可能就是没亲眼见证徒弟们的成长吧。”余兴并没有喝茶,他注视着远处,眼神颇有些空洞。
听到被回绝,段云也没有意外。他靠着楠木椅子坐下,伸了个懒腰。看着这富丽堂皇的城主府,段云突然说:“我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上一刻我还是那个白牛山上的绝尘境小修士,天天徘徊在生死边缘;下一刻我就成了万人之上的云兴城城主,手握兵权,身居高位。
夕阳无限好,只可惜,你我很难再一同观赏了吧。
老余,你是我的客卿,我最信任的人。从理智上,我自然希望你能有更好的发展;可从感性上,无论是我,还是大家,都不希望你离开。
我把话说的明白一点吧,这样也不算是遗憾。纵使你培养了两个弟子又有何用?确实,他们根骨优异,心性也算出众。可他们又怎能与你相提并论?!”
段云一口接着一口,饮下那杯中之物。他的脸色越来越红,身上也开始发烫。这时,余兴才发现倪端:
段云喝的哪里是茶水,分明是酒!
而且,还是度数很高的陈酿,大有不醉不归之意。
如同回应猜想一般,段云眼神飘忽不定,他似有哭腔,却强撑着尊严面子:“...我时常在想,若我不是这什么狗屁城主该有多好,我...或许也能如同自由的风一般,随着性子四处流浪。
可我不能。我是云兴城的城主,我是...他们的城主。那都是我的【子民们】,我又怎能...辜负这份期待?
......
说实话,和你一同修行的日子,是我这短暂的人生中,最为惊险刺激的时光。每当我疲倦了,枯燥了的时候,只要想到当年的冒险,便能活力再现。
......
你...即将离我们而去,云兴城的未来是否会陷入黑暗,我不好说,但高层们肯定会有一段时间的迷茫。
我的客卿,你告诉我,我该以什么姿态,什么面目......去答复他们那期盼、渴望的眼神?
......”
或许是因为酒水,他的话断断续续,让人几乎听不清。将已经大醉的段云背到办公桌旁的凳子上,刚一松手,他就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怎么都叫不醒。
这时,余兴注意到他口中喃喃,似乎在说着梦话。叹了口气,他苦涩笑笑,将自己的长袍披在男人身上,转身离去。
他终究是没喝下那口茶。
......
段云的梦中,他变成了一缕清风,随着大气的翻涌四处漂泊,好不自在。他一边兴奋的舞动着身体,一边振臂高呼:
【往昔岁月峥嵘,今朝追忆,犹热血满腔。】
【故友再难相见,苍茫大地,叹世事无常。】
【天下聚散常事,乾坤未定,愿往事随风。】
......
余兴离开的事,在云兴城只有高层们知道。为了城池的稳定,他们决定在孙氏兄弟成长起来之前,封锁这个消息。
好在离开之前,他把自己的心得与功法交给了两人,否则要在短时间内成长着实困难。从零到现在,余兴用了二百年。
而一个失去了顶尖战力的城池,能挺过几个二百年?一旦泄露消息,怕是会被群起而攻之。
但余兴已经不在乎了,倒不是因为他不再爱着自己的子民们,而是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并非抛弃,而是前行。
......
十年后,千玄森林内部。
巨量的灵力冲击,让那些妖兽们苦不堪言。而这时,一道灰色的身影从远处缓慢走来,妖兽们刚刚一看清,便立刻四散逃走,不愿与那身影的主人对上。
灰袍男子没有理会,对着空中的屏障便是一掌,奔腾不息的灵力将四周的树木连根拔起,河水也从河床上腾空,风沙弥漫,如同末日一般。
那屏障几乎。
有些不悦的看了四周一眼,男子冷哼一声,他满脸怒火的喝到:“我给了你们机会,十年之久。如果你们再不离开,休怪我余某人无情无义!”
那些妖怪虽然心怀不甘,但男子的气势实在是太过强大,而且人家也算是有言在先。于情于理,都不应回绝。
但总有那么几个不长眼的蠢货,认为所谓“妖族巨星”之类的身份,能够震慑住面前的男子。他们张牙舞爪,试图做到在气势上与男子抗衡。
“既然如此,那怨不得我了。”余兴收起和善的表情,他猛地睁开双目,太虚身随着披上,巨大的灵力战甲穿戴在虚实组成的身躯上,显得更为雄伟。
【破败——无相剑光】!
仅仅是一剑,那看似隔开余兴十年多的屏障消失的无影无踪。风尘四起,劲气将无数妖兽吹飞,单凭剑光便斩碎了那几个挡路者,令他们喋血。
回身瞥了一眼妖兽们,余兴留下一句“自求多福”便离去。正当妖兽们不解之时,头顶突然传来破空的轰鸣——
【三才剑阵——玉碎】。
......
身为护卫队队长,青莜自然知晓余兴已然远去。她心里明白,如果自己放弃前往上界,自然能够安享晚年,不再为离火教之类的强敌发愁。
但那样,也意味着放弃与余兴以后所有的见面可能。在青莜心中,无论余兴是如何想的,她都打算追随这个男人,直至生命的尽头。
花费了相当长的时间,饶了很大一圈,青莜终于明白自己对余兴的情感,那是凌驾于钦佩、感激之上的【恋慕】。
看着那深不可测的幽林,青袍女子心中逐渐有了打算。
......
段云这段时日并不忙,绝大部分的事情都交给段华和左丘明处理,他反倒落得清闲。
闲来无事,段云便在云兴城内四处逛游,这边瞧瞧,那里看看。
走着走着,他路过一家饭店,正巧肚子也饿了,便大步流星走了进去。
要了一壶好酒,再加上几碟卤菜,他便开始大块朵颐。吃着吃着,往昔的记忆又似乎涌上心头:
......
【我说老余,大家入道修行,大多为了些许成就或目的。像你这般拥有强大实力,却又与世无争的做派反倒很少见。】
【我与世无争吗?没想到,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真有意思。悄悄告诉你,我实际上也有自己的打算。】
【得了吧,你一不求地位,二不贪财宝,三不盼道侣,你倒是说说,你要的是什么?】
【求真。万事万物皆有其原理,古往今来也自有历史。我平生所求,即一个真字。】
【啥?我咋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算啦算啦,喝酒喝酒!】
......
【我说过,我平生不曾背叛过你,也未曾愧对云兴城的人民,你们为何这般对我?】
【老余,你听我解释...】
【当年,我居然蠢到和要害我的人把酒言欢,真是可笑之极!再见,我们从此势不两立!!】
【老余,老余!】
......
“老余,我好像有那么一点懂你了,懂你,为何在这世上如此孤独。”段云举起由冰白玉打造的酒杯,在明亮的灯光下它流光溢彩,如同一幅微缩的名画,无比耀眼,无比璀璨——
就像他曾经的客卿一般,光华夺目。
......
“老祖,我们真的不对云兴城动手吗?您不是一直恨着余兴,以至于夜不能寐,为何如今却又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幽冥猫族群大会上,一位长老不解的提问。
宇文煌用力的拍了拍桌子,他怒目而视:“蠢货,难道你想让我们幽冥猫一族,为天下所不齿吗?!你有没有想过,既然我选择了告诉你们余兴的行踪,要是打的话早就,又怎么能留到现在?”
其余长老们面目冷漠,沉思不语。
“我早就说过,别拿不属于我们的东西。【虚实】是一次,现在又是一次。”宇文煌冷冷的盯着那位长老,眼神无比可怕。
顶着压力,那位长老还打算为自己争辩几句:“可是,这次机会真可以说是百年难遇,咱们要是能一举攻破,必当占领段家重要端口,从而将整个段家收入囊中!”
听到这话,剩余的所有长老全部张开眼睛,充满不屑与冷漠的盯着那人凝视。宇文煌则是叹了口气,险些动手:
“我们动手,难道玄铭宗他们就不会动手?段家家主不会动手?段云、段华、青莜等人就不会动手?一座城池,居然由数十位通络境强者守护,你真以为靠我们就能攻下?
退一万步,即使能,又该怎么管理?你去吗?幽冥沙漠与段家相隔甚远,我们的手可伸不过去。”
那位长老还想说些什么,但被侍卫们拉了下去。宇文煌双手撑在脸前,眼神凝重的问:“那么各位,我们继续。”
......
将结界击穿后,余兴没有解除太虚身的状态,径直走向深处。一路上,他遇到无数的阻碍,却被巨大的破败一一斩杀。
直到,一个巨大的冰块矗立在他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