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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看人下菜

    到了中都城数日,杨臻等不来周从燕,旁人轻易也见不到他的面,承贤山庄那么大,随便一藏就无处可找,何况他真想躲人哪怕站在人前人都未必能认出他来。所以除了蒋家父子之外,再无旁人见过他。

    嵬名岘在摆擂台的竹林里找到他时,他正在刨笋。前天夔州来信说宿离他们已经出发,信比人快两日,今天他们应该就能到了。

    “固宁说钱津达一直想找你。”他站到杨臻身后说。

    “让他找呗。”杨臻把新刨出来的笋扔进了地上的背篓里。

    确实如此,钱津达找不见杨臻只能天天去打搅蒋文彬,嵬名岘不会有想法替蒋文彬解忧,索性也不再多说,抬了抬眼往稍远处看了看,那里有个人在忙活的事跟自己腿边这家伙一样。

    杨臻挖够了站起来也看到了背着筐的蒯粟。

    清晨的竹林里,好似两个荷锄的老农挥汗之余偶尔看到了对面的彼此一样。

    蒯粟畅快地笑出了声:“杨兄弟好雅兴啊!”

    “蒯帮主也好这口?”杨臻也笑。

    嵬名岘背上被他撂在地上的竹篓跟着他走过去。

    蒯粟明显还没挖够,地上摆着的筐已经堆出了尖,另一只筐则只有两根。他这幅架势显然不只是在给自己搞饭。

    “当家不易,富从俭中来嘛。”蒯粟敞亮得很,他有多勤俭持家武林中人尽皆知。“早就听蒋庄主说你来了,原来藏在这里掘笋呐。”他不无佩服地看了看杨臻身后老老实实背货的剑魁。

    “我脸皮薄心眼小,实在受不住那些人犁地似的一遍又一遍磨。”

    嵬名岘在他身后侧目。

    杨臻说这种轻快的玩笑话,蒯粟也随他轻快地笑。俩人蹲下来又抛了几根笋之后蒯粟才正经问:“听说前些日子杨兄弟去了趟安庆,还掀了五毒宗的桌?”丐帮人从来传报神速,何况他一向觉得杨臻在他面前还算敞亮,所以有些话他应该不是不能问。

    杨臻点头:“掀毒桌应该能算是药师谷传家的本事吧。”

    “我还以为你们有过节呢……”蒯粟说,“当时似乎林医仙也在场。”

    “我确实看他不顺眼,除掉他是早晚的事。”杨臻实话实说。

    蒯粟片刻吃惊过后说:“那我就等着借杨兄弟你这趟东风了。”

    “蒯帮主还需当心,”杨臻说,“据五毒宗人所供,丐帮出现的血绒花和半通牵黄膏是经崆峒派一个叫田溢的人从他们那里讨到的。”

    蒯粟原只恨造毒害人,如今造毒的人也难逃干系,虽然早有猜测,但真被坐实之后还是会再翻腾起咬牙切齿地恨。“这么说梁奉一早早地就跟胡威长有勾结了?”他知道上届试武大会之时发生的事,而今只可惜人都死了,他想报仇都被人砌死了半扇门。

    杨臻没有立刻朝他解释什么,蒯粟虽然比常人精明些,但他所了解的仍是绝大多数江湖人所知道的,意料之外的话听多了信不信都是两说,徒生许多枝节外的猜忌更会得不偿失。“这中间有些疑惑之处,血绒花是剧毒,年月流转也不能使其削减毒性,但半通牵黄膏却只有新鲜的时候管用。”他说。

    蒯粟警觉地抓住了杨臻话意的重点所在:“可田溢其人不是早在三年前就死了吗?”

    “所以,”杨臻半真半假地猜测道,“或许梁奉一尚有同伙在世也未可知。”

    蒯粟大受启发,心中立时有了许多成算。他健肌一紧,把合起来有七八十斤的满当竹筐一前一后挂到了身上与杨臻二人辞别。

    “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嵬名岘问。他一直觉得杨臻对蒯粟的评价还算上乘。

    “耳闻不如眼见。”杨臻拍了拍他的背篓,“以丐帮的人力找出一个假死之人自然不在话下,何况需要知道真相的又何止一个丐帮。”

    “明白了。”他们两人也就此出了竹林。

    宿离是第一拨到承贤山庄的巫奚教人,一行三人,另外两个是薛执戟和肖代篆。

    场面上的两个当家人和一个贵客与事者仍把他们当成巫奚教主领着左右护法来欢迎的。外面的人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一点风声,又或者不少在外闯荡的巫奚教众未曾向外传递过新主上任的事,但天下第一大教突然就换上来一个女人当教主这种事说出来也没有多少人能顺势相信。

    排场话说了一大堆之后,面对钱津达等人难却的盛情,宿离总算是给出了一个踏实的态度:“试武大会乃武林盛事,诸位同仁这般亲切,也是大安我教教主与会之心。三位放心,有三位方才这番话,神女峰定然与承贤山庄同心戮力。”

    “且慢……”钱津达率先讲出话来,“先生的意思是教主另有其人?”

    “神女峰确有新主。”宿离坦荡直言。察言观色之下,蒋文彬和蒯粟的意外之状并不让宿离意外,只是钱津达的神态有些微妙。他说:“我教新主乃是舟水山庄之玉叶周从燕,三位应该都见过的。”

    对面一时神色各异,蒯蒋二人再不意外新旧轮换,也无法不意外新上之人是个女流之辈——倒也不是瞧不起女人,毕竟武林中不乏绝世巾帼,哪个门派中没有几个让男人望尘莫及的女侠,从前的奚山君至今仍是武林的九霄孤云。可周从燕是什么人他们都心知肚明,她甚至是连江湖中人都不算,这让他们想恭维都无从开口。

    钱津达没有他们那些迟来的不可思议,反倒是早先的将信将疑被坐实之后更显得有些不太清晰的正中下怀。

    “这倒真是天降神女了……”蒯粟发自肺腑地说。仅仅是喟叹而已,不带一丝恭维的嫌疑。

    蒋文彬连连点头,问:“只是此番为何不见周……教主一同前来呢?”他把话说出去之后才反应过来,这个“周教主”的称呼为何会让他有种莫名其妙地毛骨悚然之感呢?

    “我教教主对试武大会心向已久,早早地便开始着手动员教众参会之事,只是毕竟年前刚与江湖发生过不愉快的事,所以尚且有所担忧,如今由在下先行一步为教主定心,眼观诸位诚心接纳,待在下发出信后想必教主本月中旬左右便可抵达。”宿离说。

    “这是应该这是应该。”钱津达附和,“周教主有这样的想法也正常,之前有些误会,钱某人也有意与神女峰好好讲开。”

    “神女峰亦有此意。”宿离面向钱津达的笑并不算和颜悦色,态度很明确,话可以好好说,但事绝不会轻易放过。

    宿离临行前收到过周从燕的手信,他与叶悛合计过,钱津达想做盟主,但他们不必将钱津达的表现视作整个武林的态度,钱津达只代表江湖中一部分人的想法,即便是成了盟主之后。他们更需要的是向武林展示自己的本事,不是恐吓而是诚意。

    钱津达并不露怯,就好似他也等着释放自己蓄势待发的诚意一样。

    为表隆重,蒯粟亲自送宿离三人出来往安排的住处去。他人好事少,肖代篆与薛执戟也不至于一路都不给他好脸色。

    厅堂一阵寂静,钱津达先开了口:“竟然真的让一个女人做了教主,怎么说,巫奚教这种魄力是真的让人佩服。”

    “钱庄主早有耳闻?”蒋文彬问。

    “庄子里的人天南海北地往来,钱某人耳朵里听到的话也杂一些。”钱津达说,“而且……”他欲言又止,左右顾忌一番后说:“我听说这新任教主是周振鹤与竹叶青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