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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愧疚难当

    周从燕自觉无能了一整天,直到杨臻睁眼时她都在以泪洗面。

    昨日杨臻冲进场时,她就听话老老实实地躲在竹林里。她武功不济,跟着上去也帮不上忙,反而会碍手碍脚地给杨臻添麻烦,所以自知甚明的她从一开始就乖乖躲着。哪怕后半截越看越心惊肉跳,她也竭力忍着不过去添乱,直到最后杨臻破防之时她再也憋不住了。

    看着面朝自己呲溜溜飙泪的周从燕,杨臻咬牙坐起身来帮她擦泪道:“眼睛都肿啦,还哭呢?”

    周从燕甚至都不好意思碰他一下,把脸一埋稀里哗啦、抽抽搭搭道:“你说,我是不是特别没用?武功不行,下棋不懂,把脉都学不明白,干什么都不行,什么都帮不上你,我是不是特别没用?我为什么这么没用……”她越哭越凶,涕泗难分,让人看着实在是心慌。

    “大小姐要是无用,我哪能坐的起来?”杨臻给她揉脑袋说,“千足同行可不是寻常的毒,你能记住步骤和方子就说明你比阿衡强多了。”

    周从燕的哭憋到一半听了这话又没忍住噗笑了一声,她顿时红了脸,觉得自己实在不体面,捂了捂脸统一了情绪之后鼻音甚重道:“你不是老喜欢夸阿衡聪明吗?这次怎么这么说他?”

    杨臻见她不哭了便仰身往后一靠,半躺着说:“咱们阿衡确实聪明,不过你比他还厉害。”

    周从燕明白他是在拍马屁哄她开心,可怜他一睁开眼就得忙着哄她,也不忍不收下他的心意,自己拿帕子擦掉眼泪抹掉鼻涕然后深吸一口气长呼出来,问:“你的伤怎么样了?”

    “毒解了便好,这点皮肉伤没什么事,无非是疼点,不几日就能长起来了。”杨臻说。

    周从燕轻轻给他拉了拉被子说:“这个千足同行,也是从前五毒宗的东西。”

    杨臻点头。从前教她和苏纬的时候就说过了,“千足同行”是蜈蚣老妖所制,功用跟寻常的砒霜并无区别,都是要人命的东西,只是它跟五毒宗其他的毒类一样,都有自己别致的毒发特色。千足同行起效之初会使人昏迷,若毒不得解人便会在半昏半醒中感觉到浑身有千条细腿爬来爬去,并逐渐达到让人产生幻觉的地步。据说若有蜈蚣老妖本人在场的话还能起到让人中毒之人问什么答什么的逼供效果。

    “五毒宗好像比书上写的还要坏。”周从燕说。

    “真正的五毒宗人到现在大概也没剩几个了,从前听老驴头说隗毒老鬼做事尚有底线,不过自他死后,底下那些自命不凡的虾兵蟹将就开始放肆地胡作为非了。”杨臻说。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门派呢?”周从燕觉得江湖就该人人侠义、人人惩恶扬善。

    “杀人剑,执剑人和铸剑人各有各的过错,何况现在连谁是执剑人都不清楚。”杨臻说。两年间,五毒宗出现过了多少次,出现在多少地方多少人手中,干系混乱,头绪全无。

    “没有那些大坏蛋领着,底下的喽啰兵能干什么?”周从燕总有想不通的地方。

    “群龙无首确实会削减力量,但群蜂无王却会群魔乱舞,小人物的作用有时候真能超乎想象。”杨臻半躺着巴巴结结地蛄蛹了两下,换了个舒坦些的姿势。

    “比如?”周从燕皱眉。光说太过抽象,没见过不经历过实在不好理解。

    “比如,”杨臻说,“若是没有韩骁,许重昌就能顺利地把杀害施行远的罪名嫁祸给嵬名,嵬名也会被崆峒以替天行道的名义除掉,你我不会他相知至今。”

    这么说周从燕就懂了,按着杨臻的话一直往下捋的话,好多事都能续上关系。韩骁确实是个意外的意外,也亏得是他,不然许多事真没机会发生。

    “小雪来了么?”杨臻问。

    周从燕点头:“他一直嚷嚷着有事找你,我嫌烦,把他撵出去买药了。”

    “除了夜牙玺没别的事了吧?”杨臻笑。

    “是,那家伙说夜牙玺不是八个是九个。”周从燕说。

    杨臻抬眉:“徐枢告诉他的?”

    周从燕说:“对,他还说徐枢觉得他们辨别夜牙玺真假的法子有问题,徐枢一会儿说不知道一会儿又说什么手迹,云山雾罩地没讲个明白就去蓬莱了。蓬莱啊,他会不会是去阿衡家了?”

    “八成是。”杨臻往窗外看了看说,“小雪什么时候回来?”

    “他腿脚利便,来回一趟可快了。”周从燕说。

    杨臻有那么点喜收硕果的意思,“看来师姐给他修复的不错嘛。”

    “不都是你的本事嘛?”周从燕看他。

    “都是老驴头教出来的,一家的本事能差多少。”杨臻笑道。他是欣慰这俩人有了点进展,有一点是一点,可喜可贺。

    周从燕稀奇古怪地哼哼了两声说:“你们药师谷的人总不至于都这样救一回人就躺好几天吧?”

    杨臻不无委屈地呼了口气:“最近我确实有想过,二元并行几乎无甚可圈可点之处,师父师兄他们,还有嵬名,即便是只钻研一脉真气不也照样可以独当一面嘛,所以我想着要是有什么法子直接把无用的那一元废掉倒也一劳永逸了。”

    周从燕觉得有些离谱:“自废武功啊?你疯了吧!”杨臻一身本事,她羡慕都羡慕不来,这家伙竟然还想自己废掉一半?

    “不算是自废武功,”杨臻道,“琢磨个安逸点的法子打散它,以后再也不习就是了。”

    周从燕算是姑且信了,但细一寻思又道:“不对啊,你说两种真气没用,可你救嵬名岘的时候除了冲经以外不就是亏了还有另外两种真气吗?”

    “那种事……我总不至于一辈子遇上两回吧?”杨臻半开玩笑道。

    周从燕想想都觉得害怕,“要是以后真的再遇上你不会再管了吧?”她上下打量他道。她虽然满腔的恻隐之心,但再恻隐都有内外之分。

    杨臻两个眼睛在房顶荡悠了片刻道:“这世上能劳动我费这些功夫的人也没几个。”

    周从燕瘪嘴道:“反正你好自为之就是了,旁人说的你又不听,这回拖人后腿不也是因为你之前仗义救人嘛。”

    杨臻态度极好,连连点头答应道:“所以我自散一脉真气也算是永绝后患嘛。”

    周从燕总觉得事有不妥,又道:“要不你先跟林神医商量商量吧,他觉得行的话你再计划这事儿。”

    杨臻点头,这是自然的,林年爱指定是比他懂得,冲经元气更是林年爱的看家本事,这事行不行到底还是要看林年爱答不答应。

    宿离端着饭食进了屋,“怎么样了?”

    “害你成这样,实在惭愧。”宿离垂首。

    周从燕先说话了,“这跟宿先生你有什么关系呀。”

    “完全没问题。”杨臻十分自信。

    宿离一时沉闷,似乎是有许多愧意,甚至是让周从燕看不懂他的愧疚从何而来。

    “我还没想明白那群人是何来历为何目的,老哥你有头绪?”杨臻静看他片刻道。

    “盗灵说那个留下的是百花坞的人。”宿离说。

    “百花坞?我在话本子里看到过,东瀛的女人呢,插画里把她们画的可奇怪了。”周从燕吹粥道,“不过看外面的那个人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嘛。”

    “一个鼻子两个眼儿,还能长什么样?”杨臻笑道。百花坞他也有所耳闻,不过这群短身之土来的人从来也没在江湖上翻出过什么花,他也未曾与百花坞有过什么过节,更何况那四人中明摆着至少有一个不是女人,此事恐怕不只是百花坞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