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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至故土

    杨臻这次回家可真是热闹了,尤其是在得知他失去记忆之后,从前认识他的人几乎都来看望他了。这其中最热切的当属太师府和驸马府,自然,他们也不会放过让杨臻记起他们的机会。只是后来诸人都应了杨恕的交代,便放弃了帮杨臻恢复记忆的事。

    此次送杨臻回来的是盖阔和连舟渡,除了杨臻,他们还带来了秋清明的信。杨恕把信读完后,一垂手放到了跟前的炭盆中。

    因着信文最后那句“阅则阅矣,丙丁付之”。

    秋清明把杨臻失忆的事明明白白地告诉了杨恕,也讲明了他对杨臻未来的打算,顺便还提到了林年爱也对杨臻有想法的事。这些事杨恕在看过信之后也就记在了心里,唯独一件事令他心中许久不能平。

    林年爱觉得杨臻背后的图腾若是就这么坦白的留着,日后必会生出祸端,所以便自作主张地用药石之力把图腾压盖了下去,只不过这并非一劳永逸之法,只能维持一年半载,所以还需杨臻隔段时间就得回药师谷一趟。

    这事能够如此得以解决,对杨恕来说也是一种解脱。杨臻是不知道自己背后的图腾之事的,之所以能够如此,全是杨恕九年来一次不落地亲自帮他洗漱换衣的结果。杨臻有个小书童平日里陪着他起居读书,但因着杨恕的吩咐,小书童也只管伺候杨臻替换外衣罢了,中衣之事从来都是杨恕亲力亲为的。

    杨恕此前一直担心杨臻知道了之后该如何解释,毕竟如今杨臻还小,他这么像喂奶一样地照顾他也算正常,若是日后杨臻长大了,他哪里还能如此呢?

    杨臻回来后的第四日,京城便下雪了。

    时近腊月,天冷了不少。

    今日难得清闲,方廷和总算是能清清静静地来看看自己的倒霉学生了。

    杨恕在堂中与方廷和品茶,顺便还时刻听着院里杨臻的动静。晌前下了今岁的初雪,而且这初雪即是大雪,正好方便了柴赓领着杨臻堆雪人。

    “你可是想好了?”方廷和刮着茶气说,“当真要让他入江湖?”

    杨恕有许多话都不能向方廷和解释,所以只是点了点头。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便如此吧。”方廷和也不多追问。

    “先生不怪我擅自主张吗?”杨恕如释重负得有些突然。

    “他本来就是你的儿子,如何打算将来,你自然是做得了主的。”方廷和笑了笑后又敛了些神色,“何况,在朝为官确实未必是件好事,臻臻的才气不输于江函,心性更是高于江函,朝堂于他而言终究会沦为是非之地。”

    提起这个悲命的学生,方廷和总是难以释怀,而对于这个可惜的师兄,杨恕也难以启齿多论什么。

    堂中气氛渐渐冷下来之际,杨臻顶着一脑袋的碎雪跑了进来。

    他和柴赓在院中追着赶着闹了许久,柴赓团了一个大雪球直接扣到了他的脑袋上。杨臻够不着柴赓的头,所以就赶紧掐拿着自己东西跑进了屋。

    方廷和脸上重新挂上了笑,他伸出双臂接住朝他跑过来的杨臻,抬手给他拂去了头顶上的残雪,捂了捂他冻得有些蜡红的小脸问:“怎么搞成这样了?”

    跟进来的柴赓一听这问话就老老实实的不敢动弹了,不过杨臻却也没想告状,只把背在身后的那根墨青色的笛子举到了方廷和面前。

    “先生,你会吹笛子吗?”

    方廷和接过杨臻的笛子,触手之时便有些惊讶,冰凉入骨的温度,显然不是什么植株木材该有的温度,还有这分量,更不是一根空心的木头应有的。

    “会啊,这是哪里来的?”

    “师父给我的,可他没教我怎么吹。”杨臻靠在方廷和的腿上说,“我问了一圈,爹爹不会,哥哥不会,小叔叔也不会,先生您教我好不好?”

    “好啊,只要咱们臻臻想学。”方廷和揽着杨臻,手把手地带着他把手指按在音孔上。

    杨恕看了看柴赓,柴赓立马会意,把炭盆推得离杨臻近了些。

    次年杏月时节,京中来了几位从柴赓老家赶来的亲眷,正是住在了平右将军府中。而因着这几个月来,方廷和常小住于将军府,所以即将参加科考的闻南曜也一直随着先生住在了将军府中。

    将军府的书藏远不如太师府,好在此二处相隔不过两条街,所以来往传书也方便利索。

    杨臻自从回到京城后,多半是柴赓和闻南曜陪着,与这两人自然更亲近些。

    今日正好潘峤也来找杨臻玩,他们两个小孩此时都守在闻南曜边上。闻南曜正在看的是一部在潘峤眼中恍若鬼画符一般的集注。潘峤是一点也看不进去,他纳闷的是小他两岁的杨臻竟然能陪着闻南曜看这种艰涩的老东西。

    “你说怪不怪啊,你能把我们全忘了,怎么就不能顺便把你看的书学的字儿给忘了呢?”从前潘峤就觉得在学问上他和杨臻差太多,若是杨臻能把从前学的东西都忘了,他就不算落于人后的懒散人了。

    杨臻还没说什么,闻南曜先不乐意道:“这还能顺便?”

    “怎么就不能顺便了?”潘峤觉得无甚所谓。

    “你是已经懒怠到指望别人变傻来衬托你了吗?”杨臻把眼睛从书页上挪开问他。

    “杨臻你这就是明显地学坏了呀!”潘峤坐不住了,“从前你说话可不是这样的!”

    杨臻朝他哼了一声说:“反正我都不记得了。”

    潘峤哑口。

    闻南曜捻起一页书角问:“看完了么?”

    杨臻点了点头,闻南曜便将书翻到了下一页。

    柴赓领了个梳着垂鬟髻、别着根小金钗的小姑娘朝这边走了过来。一直无所事事的潘峤先一步发现了他们俩,隔着老远就朝他们招手吆喝。

    柴赓拉着小姑娘站到他们三人面前之时,闻南曜只是抬脸朝柴赓点了下头便继续啃书,倒是杨臻少见多怪地眨着大眼睛看着柴赓旁边的姑娘问:“小叔叔,这是你女儿吗?”

    京城中跟他能玩到一块去的孩子都是男娃,虽说从前的事都他不记得了,但他的潜意识中还是觉得自己没见过小姑娘,所以看到眼前这个有些养眼的女娃娃后,他便来了兴致。

    柴赓想刮他的脑门说你什么时候见我成亲了,不过转念一想这小子啥都忘了,便把有些羞涩的柴心柔领到跟前说:“这是我叔父家的小妹,心柔,这两日刚跟着家里人来看我的。”

    “哦……”杨臻凑近了些朝她咧嘴笑了笑,“心柔姐姐好!”

    他机灵得很,小叔叔的妹妹不一定非得叫小姨。

    柴心柔大概也是鲜少出来见人,再加上面前这个精致的小男孩,明明是小娃娃一个,一双桃花眼却长得很有模样,被这样的眼睛笑看一下,她都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这是潘峤,驸马家的,这是我哥闻南曜,太师家的。”杨臻帮她介绍。

    柴赓看他说了一圈把自己给掉下来,又拍了拍柴心柔的肩膀,指着杨臻说:“他就是我老师家的大宝贝。”

    柴心柔红着脸跟他们问好,潘峤也是从来都不怕生,他觉得杨臻给他的介绍不够丰满,所以自己又天花乱坠地一顿补充。柴心柔听得稀里糊涂间,偶然看见了一直在看书的闻南曜,只是无意间怯生生的一眼,柴心柔便有些愣了,等到闻南曜有所觉察后瞟过来之时,直接把她的耳根子给看红了。

    闻南曜没多看什么,丢了一眼就继续读书了,至于谁在害羞、谁情窦初开了,他一点都没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