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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戒字青纹

    对于倚剑为生的人来说,断臂无异于要命,闻南曜提出这样的要求自是不肯轻易放过嵬名岘了。杨臻能理解闻南曜为什么不肯放过嵬名岘,但他并不希望这样的情况出现,如今还是得先想法子过了闻南曜这一关。

    “不管在哪里等,都会等来该有的结果。”闻南曜坐到石凳上。

    “表哥,嵬名岘并不是我们所要找的最终目标。”杨臻坐到他对面说。

    “我自然知道,不过他曾经确实是想要杀了我父亲,这件事不会因为他来道一声歉就当没发生过,再者,那个不见其人的‘江姓之人’基本上毫无头绪,谁都难以预料此事的后顾之忧,所以无论如何,嵬名岘这个人都不能完整的离开太师府。”闻南曜说。

    “可要断他手臂不和要了他命一样吗?”杨臻皱眉,他不知道闻南曜能否体会到那种痛苦。

    闻南曜的眼睛慢慢地眨了一下,看他问:“你是在袒护他吗?”

    杨臻怔住了,他被闻南曜问蒙了。

    他曾对那个假嵬名岘说过,他既没有诬陷嵬名岘的想法,又没有袒护嵬名岘的理由,如今想来也还是如此,他有什么理由袒护嵬名岘呢?嵬名岘差点杀了闻训古,还忘恩负义的将他重伤过,他不挖坑糟蹋嵬名岘就已经是慈悲了,袒护他?凭什么?

    呼吸间,杨臻想了很多,有关的无关的、完整的琐碎的、庞杂的简单的,回神之时,他咬着牙说:“是。”

    如今在乱七八糟的千万条中只有一条最重要:嵬名岘不能有事。

    闻南曜皱眉凝目,似是生气般地看了杨臻片刻,起身道:“也罢,既然如此,那便放过他好了,你去颜玉斋等我吧。”

    “哥……”杨臻尚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就应了。

    闻南曜的身形顿了顿,却未留出目光放到杨臻身上,“你放心,父亲那边我去说便是。”说罢,他便直接去了前院。

    眼看着闻南曜离开,杨臻便也听话地去了颜玉斋。闻南曜让他等他就等着呗,反正说话算话这件事还是闻南曜教他的。

    颜玉斋里有人,杨臻原以为又会碰上上次那个沈唯,结果进屋之后才发现是闻南煜那小子在拾掇书架。

    “怎么?大哥他让你进颜玉斋了?”杨臻进门便问。

    “哎?表哥你怎么来了?”闻南煜把手中的鸡毛掸子往腰后上一别迎了上来,“前面的事都解决了?”他老早就想去前头找杨臻了,只是柴心柔说长辈们在前堂有事商议,便作罢了。他一向如此,对些小事琐事极其好奇上心,但一旦牵扯到大事他就自觉退后了,倒是不是畏事,这只是他的习惯,毕竟上面还有父亲和兄长,自然不用他管事。

    杨臻摇头,坐到闻南曜的藤椅上说:“应该是用不上我了。”

    “啊?”闻南煜觉得奇怪,但也不想多问,转言道:“你来这找书啊?”

    杨臻点头:“来这坐坐,顺便看看书。”他驾轻就熟地走到那幢摆着江湖传志的书架前,抬手顺着书脊找,上次来的时候那本《平野先生传》还没看完结局呢。

    闻南煜双臂环胸站在杨臻身后得意洋洋地说:“嘿嘿,想看什么随便挑,这里的书差不多都是我的。”

    杨臻觉得有意思,他指着面前的书架说:“你是说这一架书?”

    “对啊,”闻南煜点头,“从前我哥都不许我来他的书斋,后来他说要添一架江湖轶事的书,我就把我的书拿出来了些,他这才让我进颜玉斋的,只是不许我在这里面吃吃睡睡罢了。”

    “什么时候的事?”杨臻问。

    “大概四……五年前吧,刚开始我把书给他了他也不许我进颜玉斋的,后来我就跟他理论:你拿了我的书,我的书就要跟你姓了?我的书放进颜玉斋,那颜玉斋就有那么块地儿是我的,我为什么就不能进去了?”闻南煜叉腰模仿着当时他的神气样子。

    “然后他就同意了?”杨臻听得想笑:给你姓跟他姓的,还不都是姓闻吗?

    “嗯。”闻南煜用鼻子哼出声,旋即又噘嘴,“只不过这破地方的洒扫就成了我的活儿了。”

    杨臻点到了自己想找的书,两根手指将夹出来托在手里翻到了上次读到地方,一边看着一边听闻南煜吧啦吧啦。

    “不过还好,自从那个嗔儿来了以后,这就不用我打扫了,我清闲不少呢!可最近那家伙又不怎么来了,我怕我老哥到时候又因为书上落了灰凶我,就自觉地扛着家伙来干活咯。”闻南煜往书架上一倚说。

    “嗔儿?你是说那个沈唯?”杨臻把目光调离了书本。

    “好像是叫沈唯吧。”闻南煜歪着表情寻思道,他对那个小白脸没什么兴趣,也没多问过关于他的事。

    “那到底是个什么人?”

    闻南煜鼓这腮帮子摇头:“左不过就是老哥的幕僚吧,应该大小是个官儿,我老哥好像挺看重他的。大约是一年前吧,他经常来找我哥,这人的声音很像表哥你,刚开始我都给弄错了,被老哥好一顿凶啊!”

    这话先前潘峤也跟他说过,他也听沈唯说过几句话,确实是像。

    “像就像呗,这世上这么多人,难免会有相似,要不是你偷听墙脚,会出这等事儿?”杨臻笑他。

    “我那也不算听墙脚啊,颜玉斋难得有外人来,我原本是想来这里放书的,听见这里头有人在念诗就多听了两句,要不因为把他错当成了你,我也不会当着我老哥的面踹门啊!”闻南煜总觉得自己太过无辜。

    “嚯?你这一说我这局外人都觉得对不住你了。”杨臻笑出了声。

    闻南煜犟着鼻子哼了一声,不过却并未真有什么不悦,紧接着就凑近了些一起看起来杨臻手中的书。

    闻南煜只是看了几行便道:“平野先生啊?你有兴趣?”其他的暂且不论,单是这一架江湖传志他如数家珍。

    “随便看看罢了。”杨臻又翻了一页。他晓得这些书闻南煜肯定早就翻烂了,所以也就不管他是不是真的要和他一起读了。

    “我还有好多书没拿出来呢,有专门写谢隐他爹的,你看不看?”闻南煜眉飞色舞。

    杨臻摇头,星垂君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他实在没什么兴趣。

    “那我给你讲讲呗!”闻南煜不肯罢休。

    杨臻被烦笑了,他草草看完手中的书后,合上说:“行,你讲吧。”

    闻南煜摆开架势说:“话说,太祖皇帝立国之处赐出了许多封号,其中有四个是给江湖人士的,分别是奚山君茅无恃、千机君温居延、扶阳君方涂焕、星垂君谢爻,这星垂君凭着百算百准的神仙本事帮太祖皇帝赢了许多场仗……”

    杨臻撑着脸听闻南煜说着一些他知道或者不知道的事,左右无事,便在这里给闻南煜捧场了。

    屋外日头渐升,时进晌午,外面有小厮过来传话,喊杨臻去了前堂。

    杨臻进前堂时嵬名岘是背对着门口的,光看背影,未曾缺胳膊少腿,他也算是松了口气。等向闻训古和杨恕问过好后看向嵬名岘时,他才发现嵬名岘不是少了什么而是多了点什么。

    “臻臻,这人我已经处置完了,你可以让他走了。”闻训古说。

    “是,多谢姑父。”杨臻拱手。他看着嵬名岘左脸颧骨上那个血迹未干的、指甲盖大小的“戒”字,心道也算是有了个好的结果。

    这或许是闻南曜左右平衡之后的结果,总比卸掉一条胳膊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