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蓝玉都对自己的口才极为自信。
想当初,他在为自己的私塾招生之时,四处奔波,做了许多贫困家庭的思想工作。
因为许多贫困家庭的家长们都不想送自己的孩子去读书,因为他们要把自己的孩子往地里塞,帮着干农活。
然而他硬是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了这群思想顽固的家长。
不管是村里最为泼皮无赖的村妇,还是思想境界还停留在十年前的老头子,都被蓝玉通通给说服气了,乖乖把自己的孩子送去了私塾。
然而,如此能说会道,未尝败绩的蓝玉却唯独在平安酒楼的老板娘这里败下阵来。
从何以弃六岁开始,到现在已经整整四年了!
蓝玉还是没能说动老板娘把何以弃送去他的私塾念书。
每次蓝玉来,只要一坐到老板娘面前,看着老板娘那一双眼睛,他那满腹经纶都被抛诸脑后,想不起来了,一肚子墨水似乎都被吸干了,也倒腾不出来了。
原本准备好的一套说辞,他都写在纸上,背了好几天的,结果结结巴巴半天也说不出口。
最后还都是老板娘淡淡问一句,“你是想来带何以弃去私塾的?”
他嗯了一声。
老板娘又说道,“不行。”
他也是又嗯了一声。
“没什么别的事情,你可以走了。”
他还是嗯了一声,走出门的时候,还不忘轻轻带上门。
每次都这样,每次都这样,弄得蓝玉每次回来都要坐在家里气急败坏好几天。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怎么见到老板娘会连句话都不能完整地说出来。
他读过无数本圣贤书,都没能找到答案,看样子引以为豪的圣贤书也无法帮他解决这个问题。
还能怎么办?他只能寄希望于常言道的“皇天不负有心人”,“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希望哪天能出奇迹成功说动老板娘。
“怎么说?今天又要来挑战一下了?我想想啊,这是你今年第三十七次来尝试了!”何以弃掐着手指头数着,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
蓝玉只能尴尬地笑笑,又问道,“老板娘是在楼上休息吗?”
何以弃伸了个懒腰,说道,“是的,她上去睡觉了,你在这等着吧!”
蓝玉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本书,说道,“行,我正好在这把这本书看完。”
何以弃好奇道,“你这是啥书啊?”
蓝玉竖起书,让何以弃能看到封面。
何以弃眯着眼睛,看着封面,念道,“鬼,离,鬼,未,鬼……鬼,两,传。”
刚念完,何以弃便迎着蓝玉鄙夷的目光,底气十足地说道,“这可是本好书啊!光看这一长串的书名就非同凡响啊!”
蓝玉一脸幽怨地说道,“五个字的书名,愣是给你念出来八个字!”
何以弃犹豫了半天,说道,“这……这里头我也就认识这几个字啊!”
蓝玉叹了口气,指着书名,一个字一个字地念道,“魑,魅,魍,魉,传!”
何以弃也是跟着念了几遍,随即说道,“为啥这字这么复杂啊?造字的人就不能少费点脑子,把字都弄得简单一点吗?”
“唉,简单一点你也不一定搞得明白,就比如回字有多少种写法你知道吗?”蓝玉对着何以弃翻着白眼说道。
何以弃阿巴了半天,也搞不明白蓝玉在说些什么,只能老老实实沉默起来。
蓝玉于是展开了一番热情洋溢的教学,使双方都得到了灵魂的共鸣与升华!
这也是蓝玉最近想到的办法,既然正面战场打不过,干脆就改换战线,曲线救国。
他试图激发起何以弃的强烈学习兴趣,从而让何以弃主动发起对老板娘的斗争,让蓝玉的“要我读”,转变成何以弃自己的“我要读”
。
不得不说,蓝玉觉得自己这种方法十分具有理论知识的支撑,因为这是他在了天下书院里面的某位大师所写的《孙子兵法》后,受到启发,才想出来的办法。
于是他这就来付诸实际行动,来实践一下这个办法的合理性。
而结果看起来也十分圆满,何以弃很快就对他手里这本《魑魅魍魉传》产生了兴趣,缠着让他讲讲里面的内容。
蓝玉也在一番欲情故纵后,“勉为其难”地讲了起来。
“这本《魑魅魍魉传》是一位江湖武者搜罗了一些江湖之上发生的一些较为奇特而耐人寻味的故事后,汇总编撰出来的一本书,其中的内容呢,就是一些风言风语的故事,你也别当真啊,这就是作者道听途说来的东西。”蓝玉缓缓说道。
何以弃也是点点头,催促道,“我最喜欢听故事了,你快点说吧!”
蓝玉也不磨蹭,看着书朗声念了起来。
“姜皇二年,豫州出了个大盗,自称身怀天下第一轻功,偷盗了无数富商豪绅的家底。可惜后来,无往不利的他居然打起了豫州州牧李牧之府邸的主意,结果被李牧之逮到了,后来便再无踪迹……
姜皇三年,扬州州牧赵靳文手底下的一位老将忽然叛逃,据说是与赵靳文因某些原因发生了争执,这员老将也是凭借一手举世无双的箭术硬生生从扬州杀到了豫州,最后消失无踪……
姜皇五年,有人在豫州某处偏僻山谷看到有人打着孟皇旗号,似乎在举办某祭祀典礼,有人根据描述认出这是当初只有孟皇的亲卫才够资格举办的典礼。不过后来,有人再去那山谷查看,却毫无发现……”
正当蓝玉讲的起劲,何以弃也听的起劲时,身后的楼梯上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吵什么呢!吵什么呢!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啊!”
老板娘慵懒的声线,哪怕话语是在训斥人,却也让人听得很舒服,生不起负面情绪来。
一看到老板娘出现,蓝玉立马低下头,脸色瞬间通红,像个熟透了的苹果一样。
何以弃拿着手在蓝玉眼前晃了晃,说道,“你咋了?不舒服?”
蓝玉急忙解释道,“才没有呢!就是……就是……不舒服!”
“唉!也不知道你这是不是有啥毛病了。一见到老板娘来,就不舒服。”何以弃转头看向老板娘,大声说道,“老板娘,这家伙要想来带我去私塾了!”
何以弃果断将蓝玉的心思说了出来,蓝玉只能脸上堆着笑,小心地看向老板娘。
老板娘坐到了桌子边,打着哈欠说道,“想带何以弃去私塾?”
蓝玉老老实实点了点头。
何以弃则是在一旁翻起了蓝玉的那一本《魑魅魍魉传》,不过显然,里面的字他是大半都不认识,故而也没看懂些啥。
“这可不行,他啊,还是老老实实呆在这平安酒楼里头吧,不过你若是真想教他的话,也可以每天过来教,学费的话,你可以开个价!”
老板娘霸气侧漏的话语不仅令蓝玉一惊,更是让一旁的何以弃惊到说不出话来。
他很是惊讶,究竟是什么给老板娘这样的自信,说出让蓝玉开个价这样的话来,是今天的平安酒楼到现在还没开过张,迎过客的状况吗?
不得不说,何以弃一直都十分好奇究竟老板娘是有多么有钱,开着这样一座几乎不赚钱的酒楼,每天客人喝的酒都不一定有她喝得多,到底维持着这酒楼的资金从何而来,而且给老板娘打工的瘸子,老花眼还有彪大娘,也没见着他们找老板娘要过工钱。
何以弃也曾问及他们的家庭情况,然而他们都说家里的人早就死光了。
这也让何以弃每年在团圆夜上都会感慨着这平安酒楼的温馨。
“好!我答应了!”蓝玉似乎下定了决心,沉声说道,“反正今年我已经把私塾的学生们的课业都结了,今年剩下的几个月,我就每天来这里教何以弃一个人吧!至于学费你也不用多给,就和别的学生一样!”
老板娘见状也是点了点头,随手从兜里掏出来一个小荷包,里面似乎沉甸甸地装着什么东西。
“这里面也有些钱,你先拿着,就当是提前给他交了些学费,没钱了你再找掌柜的拿!”
老板娘将荷包抛给了蓝玉,蓝玉伸手接住,小心地打开看了一眼,顿时大惊,慌忙道,“这也……这也太多了,我……我不能要……”
老板娘眉头一皱,说道,“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多教几年不行吗?”
“啊这……我……他……”蓝玉结结巴巴也说出个什么来,只能小心地将荷包收了起来。
“不过这几个月你就教他些基本的识字算数,这样来年开春,我也好让他给我看着这间平安酒楼,别到时候给人骗去了!”老板娘一手摸着何以弃的脑袋,一边说道,“至于以后教他什么东西的话,就看他想学些什么吧。”
蓝玉与何以弃皆是一愣。
“老板娘……你……你要走了?”蓝玉有些惊讶道。
一旁的何以弃也是咂着嘴说道,“怎么了?你这终于打算把这平安酒楼留给我了啊!”
老板娘嘴角微微上扬,眼含笑意道,“是啊,你不是一直心心念念想要这家酒楼吗?那你可得好好给我看好这家酒楼,指不定哪天我就回来了!到时候要是发现你偷懒,没给我挣到钱的话,我就会收回这家酒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