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韩非两眼失神,颤颤巍巍地走出皇宫。
这与他来时的意气风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两个手下都不敢靠近他,只能远远地跟在他后面。
不过,在他行走之时,无数路人纷纷侧目。
他们都被韩非后背上的大片血迹吸引,甚至有人直接跑去报官。
毕竟,谁也说不准这个老人这一身的血是怎么弄来的。
很快,一队官兵便跟住了韩非。
本来,他们是要直接将韩非抓捕回去,然后问询的。
不过暗中有人认出了韩非,于是他们的任务便成了跟在韩非的后头。
就连西城门守城的士兵,也被他们的长官下了不准阻拦韩非的命令。
于是韩非在无数人的注视下,晃晃悠悠地走出了城门。
城头上的李二狗也是注意到了这个奇奇怪怪的老人。
能让守城士兵拦都不敢拦一下的人,长安有很多。
像这种身上沾满了血迹,很可能犯了命案的人,官兵就跟在后面,却故意不抓,任由他走出长安的人,李二狗也见过不少。
不过,像这个老人一样,已经出了城,还要在城门口站上半个时辰的人,李二狗只能说,这是头一回见着。
只见老人一个劲盯着巨大的城门看,好像这上头有什么花一样。
李二狗表示十分好奇,他甚至有点担心是不是,因为上回被人一剑斩塌了城门,那些修补的工匠们偷工减料,导致现在城门哪里又出现了口子,被老人看了出来。
不过,李二狗探出脑袋,在城墙上东瞅瞅,西看看,也没看出来哪里有漏洞。
在盯着城门看了半天后,老人的背影缓缓消失在官道的风沙之中。
在这之后,韩非回到了天下书院,重新担任夫子一职。
不过,每次他在给弟子们讲课之前,总要说上一句话,‘不要和不懂律法的人去争论律法的意义’。
时间匆匆流逝,长安城来了许多人,也走了许多人。
随着周国皇后的册封风波逐渐消弭,长安城又回归到了它这年纪应有的沉稳。
李二狗听人说,凤来楼已经关闭了,店里的头牌,云瑶也不知所踪。
尽管这和他并没有什么关系,只是坐在富贵酒馆喝酒时,再也听不到街对面的小曲儿了。
对于凤来楼关闭,影响最大的是长安的无数喜欢听曲儿,喝酒的权贵们。
已经失去了财神堂的纸醉金迷,一掷千金,如今的他们又没有了凤来楼的温香软玉,他们的生活几乎了无生趣了。
而这长安也由于财神堂,凤来楼的相继关闭,冷清了几分。
毕竟很多人不远千里而来,就是想来见识见识这令长安闻名九州的两处地方。
不过这几天还发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三公主姜知鸢去往了青州。
当初三公主与逍遥王的恋情,那闹得是满城风雨,比当年意气风发的大皇子与倾国倾城的霍家大小姐二人的婚事还要引人注目。
谁都以为那天周皇宣布册封皇后,并大办婚礼,迎娶的会是三公主姜知鸢。
不过谁也没有想到,一个几乎被人淡忘了的刘贵妃会摇身一变,走到众人面前成为皇后。
这件事也让九州震惊,也让喷们将目光放在了青州州牧,刘景行的身上。
像这种关系复杂的局面,谁也说不清楚里面到底有多少弯弯绕绕,恩怨纠葛。
但是众人看到了一场暴风雨的到来。
青州州牧刘景行表示力挺自己的外孙女姜知鸢。
对于周若逍甩了自己外孙女的行为,他表示十分不满,并且隔空喊话周若逍,自己会一路打到长安城,要他给个说法。
一州州牧的权力有多大?
当初天下的人族,还是分为九个部落,各自少有联系,都在一州州牧的带领下与各自部落周围的妖族斗智斗勇。
直到后来,九个州牧联合起来,一同抗击妖族,尽管被打得节节败退,最后甚至只能拿命死守雍州,九个州牧也换了不知道多少人,可人族也打出了血性,打出了精气神。
因此,到后来姜皇创立姜国,依旧给与了九州州牧们极大的自主权。
除了将兵权收拢到了雍州,梁州的地界上以外,可以说,州牧们在自己的地盘上也算是皇帝了,毕竟一年到头,他们也见不到几次人皇。
州牧们除了人皇亲自下圣旨召见,其余也就只有在人皇大寿,或者一些重要日子内,才会来到长安拜见人皇。
其余的时间,他们就坐镇在各自的地盘,管理着偌大的一片领土,而在自己的一州之地上,州牧们享有的近乎独立的自主权。
而这一次青州州牧刘景行的喊话,居然也得到了好几个州牧的附和与支持。
兖州州牧冷思当即表示支持刘景行的做法,并且公开声明,兖州与青州共进退。
徐州州牧徐晗煜也是果断站在他们这一方。
这三个州牧的一致立场,顿时令九州震颤。
这可是三州之地啊,几近三分之一的土地就这么从刚刚建立的周国版图中分离出去了。
这不得不令人深思,这三个高高在上的州牧是不是早就串通好了的。
而且,豫州,荆州,扬州的三个州牧的立场也是摇摆不定,都在沉默着,并没有一个明确的表态。
唯有梁州州牧梁楚昂当即发声痛斥青州,兖州,徐州的三个州牧狼狈为奸,妄图分裂九州人族,动摇刚刚安定下来的周国的根基,简直是狼子野心。
并且,他还表示梁州拥护当今人皇周若逍,若是周皇征伐叛州逆党,他一定率领整个梁州充当先锋。
至于雍州州牧武莫敌则是不痛不痒地骂了两句青州的刘景行。
也表示站在周皇这一边,若是带兵出征的话,他也想参与进去,给周皇当先锋。
周皇表扬了他勇气可嘉,不过劝他,若是打仗的话,还是不要进来了。毕竟,西漠王国还在虎视眈眈呢。
至于冀州州牧万问天也是表示一定站在周皇这边。
不过,相比于一众州牧闹得沸沸扬扬,大张旗鼓地各种表态站队,各种表忠心,列罪名。
周皇本人除了表扬了几句站在他这一边的,将青州,兖州,徐州骂了一顿后,便沉寂于宫中,没有什么别的动作了。
似乎,他并不是很在意三州叛乱这件事。
不过,不管周皇是怎么想的,反正各州都是紧锣密鼓地开始暗潮汹涌。
九州的百姓都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周围遇到的士兵都变得多了起来,招兵买马的告示都在大街小巷贴满了。
一种令人紧张的火药味似乎再度传遍这片在经历了鲜血与战火洗礼过后的土地。
安居乐业这么久的百姓们本能地对这股味道表示抗拒。
扬州的天下书院更是站出来发声,指责青州州牧刘景行公然叛变起事,妄图再起战火,置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
不过,很快,天下书院便受到了扬州州牧徐晗煜的打压,不得不消停下来。
这一日,九州下起了小雨。
天空中迷迷蒙蒙笼罩了一层乌云,雨水尽情地挥洒在了九州大地,像是为一位即将去祷告的香客做最后的沐浴。
泥泞的道路上,一辆马车晃晃悠悠地行驶着,一只粗糙的手伸出车厢,放在外面接着雨水。
“这雨,出生于天,死于大地,这中间的过程,便是它的一生。”
何圣白收回了手,静静看着满是水渍的手,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一阵剧烈的颠簸将正躺在车厢里熟睡的尹小莲惊醒,抬起睡眼,一阵细碎的抱怨。
“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啊?还没到吗?还有多远啊……”
何圣白笑着将她的头放在了自己腿上,安慰她再次睡着。
“还早着呢!那是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这场雨的观赏者,并不只有一个。
青州的某一座古色古香的楼阁之中,姜知鸢身披白色披风,内着白色薄裙,一脸憔悴的模样。
她抬起纤细的玉手,任由窗外的雨水打湿手掌,静静看着一朵又一朵的水花在她掌心绽放。
不久,她的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磁性的男声。
“鸢儿,进屋歇着吧,别着凉了。”
刘景行慢悠悠地走了过来,一脸心疼地看着姜知鸢。
“知道了。”姜知鸢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不过并没有动身离开窗口的意思。
长安城。
一辆平平无奇的小小马车,晃晃悠悠地来到了西城门。
守城将士一如既往地拦了下来,想要检查一下马车里的情况。
车夫刚想开口说什么,车厢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我还是下车吧。”
王道凡慢悠悠从车厢里走了出来,守城将士以及西城门的一众百姓纷纷跪下。
“见过丞相大人!”
王道凡摆了摆手,说道,“我已经不是丞相了。”
王道凡走下马车,撑起一把伞,向着城门走去,嘴里喃喃道,“那家伙,不会是骗我的吧……”
快要走出城门的时候,王道凡忽然回头看了一眼。
远处黑黑的乌云密布在皇宫周围,给金色的建筑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一道闪电划过天际,明晃晃的皇宫仿佛要塌了下来。
王道凡笑着转过了身,留给长安城一个雨幕中的淡淡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