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时分,朝堂里几个人静静地坐着。
“都已经晌午了,不如我们先去吃个饭边吃饭边议这个事。诸位大人看如何?”周若逍提议道。
“各州增兵之事刻不容缓,至于吃饭的话,我看王丞相还暂且不饿呀。”刘景行缓缓说道,语气略有一丝怒气。
“小周啊,吃饭的事先不急,等我们先把这增兵之事谈妥了再谈别的。”梁楚昂说道,“王丞相,意下如何呢?”
“我没意见,人老了,胃口也小了。”王道凡笑道。
李牧之打趣道,“那就好,我们要是把您给饿坏了,这个长安还不得乱套了。”
“哈哈,这倒不至于,毕竟朝廷还有文武百官在,乱不了的。”王道凡顿了顿,接着说道,“这九州限制兵马,是皇上刚建国那时候规定的,天下都太平了,哪里用得着那么多兵马啊,各州州牧手底下留三万兵马,已经够用了。”
“这不是以防万一吗?”李牧之说道,“这万一有什么乱臣贼子趁着如今皇上刚刚驾崩,意图谋逆,我们也好及时制止啊。”
“长安城外还有三十万大军呢,足以镇压任何乱臣贼子的谋逆。”王道凡笑道。
“丞相这说来说去不就是想要一个增兵的理由吗?”刘景行说道。
“可你们偏偏给不出这个理由啊。”王道凡笑道。
“那如果我说增兵是为了皇上,您看行吗?”刘景行看着王道凡缓缓说道。
梁楚昂与李牧之皆是看向王道凡,周若逍此时却低头看着手中的茶,面无表情。
王道凡一怔,转而问道,“皇上不是已经驾崩了吗?”
“但依旧还是会有皇上的。”刘景行嘴角泛起笑意,“若是丞相不想要皇上,我们也可以是为了丞相。”
王道凡抿了一口茶,半天没有说话。
“这人走了,茶凉与不凉,也就没有意义。”刘景行说道,“说到底,人得自个儿成全自个儿,没必要难为自己,去做一些没有意义的事。”
“这是你们三个的意思,还是你们九个人的意思?”王道凡长叹一口气问道。
“是我们九个人的意思。”刘景行说道。
一旁的梁楚昂和李牧之也是点点头。
“大势所趋啊。”王道凡笑着说道,“我这螳臂也不来凑这挡车的热闹,免得被压死了。”
“那我们就在这多谢丞相成全了。”刘景行端起茶杯,说道,“以茶代酒,聊表心意。”
梁楚昂和李牧之也是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周若逍依旧不发一言,只是默默看着茶杯。其余人这时也是装作没注意他,有时候的沉默比说再多话语都更能表达内心的想法。
灵堂。
姜若霆和姜凤青依旧在这里跪着。
“若霆,现在就回母后宫里吃饭吧。”姜凤青轻声说道。
“行。”姜若霆慢慢起身,整理了一下衣着。
“两位皇子这是要走了吧。”张温龄在殿门外问道。身后王道凡等人正看着他们。
姜凤青和姜若霆先后走出。
“见过丞相,诸位州牧大人,周王爷。”两兄弟一起躬身行礼。
“两位皇子还请节哀,保重身体。”刘景行说道,“姜朝的百姓还需要你们啊。”
“是啊,两位皇子可都是国之重器。”梁楚昂接着说道。
“多谢各位大人关心。”姜凤青又是躬身行礼。
“看你们这样是要去你们母后那里用午膳是吧?”周若逍问道。
“是的。”姜凤青答道,“方才正要去。”
“两位皇子果然是至孝之人,李皇后自从听闻皇上驾崩之后,那是万分悲伤啊。能有你们去陪伴,她也多了几分慰藉。”刘景行感慨道,“行吧,那我们就不耽误你们的时间了。”
望着两兄弟一前一后离去的背影,刘景行说道,“丞相觉得皇上是该走在人前还是人后?”
“走在人前,易遭不测之祸。走在人后,未免落了身份。”一直没说话的李牧之这时接过话答道,“若是依我看,走在中间最好。”
众人皆是点头认可。
沁心宫。
李沁溪静静坐在桌前,左手手指贴了一片小小的膏药。桌上摆满了菜肴和三双碗筷。
“娘娘,两位皇子来了。”宫女领着两人进了屋。
“母后,让您久等了。”姜凤青一边说着,一边摘下了孝布,递给了一旁的宫女。
姜若霆也摘下了孝布,转而看到了李沁溪手上的药膏说道,“母后的手为何受伤了?”
“定是这些宫女惫懒不中用。”姜凤青瞪着一旁的几个宫女,“我明天就让张总管挑几个勤快的宫女来伺候母后。”
一旁的宫女连忙跪下求饶。
“不关她们的事,是我想亲自下厨给你们做几道菜,没想到许久没有下厨,却是受了点伤,就是破了点皮而已,没多大事。”李沁溪劝道,“别吓着她们了,吃饭吧,快尝尝母后做的菜,看看还合不合口味。”
两兄弟动筷以后皆是大快朵颐,赞不绝口。李沁溪还不时往他俩碗里添菜。
“母后的手艺还是这么好。”姜若霆放下碗筷称赞道。
“你们爱吃就好。”李沁溪笑道,“吃饱了吗?没吃饱我再去给你们弄碗面吃。”
“不用了,母后你坐着歇着吧。我们吃饱了。”姜凤青连忙道。
“吃饱了就好,对了,听说今天你牧之舅舅来宫里了。”李沁溪问道,“不知道你们俩有看到他吗?”
“我们刚出灵堂就看到他了,他和青州州牧刘大人,梁州州牧梁大人一块进的宫。”姜凤青说道,“不过他似乎不想搭理我们。”
“不想搭理你们?”李沁溪思索片刻,说道,“许是要出什么大事了,他不想把你们俩卷进来。”
姜若霆笑道,“母后可能多虑了,依我看估计就是舅舅他一路舟车劳顿,心情不好。”
“希望如此吧,你们也早点去灵堂继续跪拜吧。”
“是,母后!”两兄弟拿起各自的孝布,往头上绑好,走出了门。
李沁溪望着桌上的碗碟若有所思。
城头上,王道凡与周若逍并排站着,看着远处刘景行等人的背影消失在道路尽头。
“他们来的快也走得快啊。”周若逍说道。
“长安毕竟不是他们的地盘,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还有什么理由不离去呢。”王道凡一边说着,一边走下了城头。“整了这么一出戏,弄得我到最后也没吃上饭。”
傍晚,东市。燕默正带着三个手下在街头巡视。
“燕将军。”
燕默停下马,回头一看,却是一个小姑娘。
一个手下问道,“小姑娘有什么事情吗?”
“有人让我把这封信交给你。”说着,尹小莲踮起脚,把一封信交给了手下。
手下小心拆开一看,里面有一张写满字的纸和一块令牌,令牌由纯金打造,上面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燕子。手下看了两眼转而递给了燕默,其余的手下则是紧紧盯着尹小莲。
燕默拿起令牌看了一眼,表情凝固了片刻,又拿起信看了一遍。
“那人还有说什么别的吗?”燕默收起信,把令牌还给了她。
尹小莲小心地接过令牌,收进了怀中放好,说道,“那人还说,‘答应的事就要做到’。”
“行,我知道了。”燕默调转马头,若有所思地离去了,几个手下见状也跟上燕默离去。
尹小莲则是转身走进一条小巷子,沿着幽深的巷道,七拐八拐。有时经过别人家的家门口,有时推开门直接穿过别人家中,这些人也没多看她几眼,仿佛已经司空见惯。这就是长安的底层人的家,和它面上的光鲜靓丽不同,最下面依旧是泥泞不堪。
最终,尹小莲在一个小小的木门前停了下来。
轻轻敲了敲门,过了片刻,门慢慢打开,两个穿着华丽长裙的女子打着红色灯笼在门内迎接她。
木门再度关闭,这里又恢复了沉寂。
凤来楼。阁楼里,云湘正与云瑶对坐着品茶。
“夫人,人已经来了。”一位侍女在门口轻声说道。
“来的正是时候,带她去好生收拾,今晚她才是角儿。”云湘笑道,“不知云瑶妹妹被抢了角儿的位置,会不会生气啊?”
“姐姐哪里的话,都是帮大人办事,一切听从大人吩咐就是了,我哪里会有别的心思。”云瑶掩嘴轻笑道。
“不过今晚我可是享福了,听了这么久妹妹的清曲,也甚是想听听妹妹的淫曲了。”云湘眯着一双凤眼妩媚道。
“那姐姐今晚也不要让我失望哦,我也是想看看姐姐的舞姿是否风采不减当年。”云瑶玉手拈起茶杯,轻笑。
夕阳西下,却是要天黑了。
钦天监。
空荡荡的宫殿里,除了宫殿顶部的中间开了一个大洞,方便观看天象以外没有其余的烛火照明。以至于,那大洞的正下方一团黑影都难以辨别是什么东西。
“今晚可没有星星看啊。”张温龄从大门走进。
“星星一直都在天上,看不看的到那得看人的本事了。”黑影缓缓说道。
“于大人妙言妙语,总是这么深不可测啊。”张温龄来到于嘉言跟前说道。
“有什么事就直说吧,皇上死后,也不给我留个清净。”于嘉言冷冷道。
“我听说,燕默带着三万燕卫团全部上了皇陵去了,我想找于大人算算这是谁指使的。”张温龄缓缓说道。
“燕默和燕卫团只认飞燕令,而飞燕令一直在皇上手里,皇权在上,我也无能为力。”于嘉言叹道,“我只能告诉总管大人,燕卫团乃是猛虎,虎入皇陵主杀伐,最近还是莫要过多在外走动啊。”
“多谢于大人赐教。”张温龄躬身行礼离去。
于嘉言抬头看向天空,却是一片漆黑。
皇宫里。姜凤青与姜若霆两人刚从灵堂出来。
“若霆,不如今晚到我府上去,一起吃个饭,你也有好久没尝过李伯的手艺了。”姜凤青笑着看向姜若霆。
姜若霆点头道,“行,我也好久没见过李伯了,待会去买壶酒看望他。”
两人出了皇宫,来到西市,街上行人不是很多。
“如今这父皇大丧,弄得这长安也是冷清了几日啊。”姜凤青开口道。
“等父皇下葬后,长安就又会热闹起来了。”姜若霆说道,“前头就是酒铺了,我先去买酒了,皇兄在这稍等片刻。”
姜凤青点头,看着姜若霆走进了酒铺,转而看向身后的安子澄,“安将军,这几日赤龙军军中如何?”
安子澄是他的副将,协同他掌管赤龙军,同时也是负责保护他的安全。
“回大皇子,赤龙军驻扎在长安城外二十里的西山,目前军中并无异样。”
“那就好,我听说燕卫团从城里撤走了,去镇守皇陵了。”
“末将也听说了,不过不知道具体情况,燕默只是说是听命行事。”
“也不知道是听谁的命令。”姜凤青喃喃道。
“为何二皇子买个酒,这么久还没出来呢?”安子澄疑惑道。
姜凤青也是迟疑,姜若霆没有带自己的护卫跟着,如今半天没了动静,怕是出了什么事,但自己身边又只带着安子澄这个六品副将,到底是进还是不进呢。
“迟则生变,你先进去看看情况,有危险第一时间退出来!”姜凤青果断道。
安子澄也是一手搭在腰间的剑上,掀开破旧的门帘,向里面走去。
过了半盏茶功夫,酒铺依旧毫无动静,一阵小风,一张纸条从门帘中飘出,飘向了姜凤青。
姜凤青伸手抓住,打开一看。纸条上写着:想救他们两个,现在一个人去凤来楼。
姜凤青又看了一眼这个小酒铺,烛光从门帘下溢出,摇摇晃晃。他只觉得有种现在就掀开帘子走进去的冲动,进去之后做什么呢?连六品的安子澄也不声不响没能走出来,他这个四品又能干嘛?现在回去搬救兵?可对方敢在长安动手抓了二皇子,实力还深不可测,叫来人又能做什么?说不定还会激怒对方,直接把两人给杀了。
思索了片刻,姜凤青终究迈步向不远处的凤来楼走去。此时的凤来楼只有二楼还亮着灯光,其余皆是一片黑。
姜凤青来到凤来楼楼下,若有若无的琴声不知从何而来,他的身后是一间酒馆,馆里几桌酒客正在听一个瘦弱老头说书,说的是《楚汉相争》的十面埋伏那一段。几桌酒客听的是津津有味,一个约摸七八岁的女童正拿着一个小布袋四处要赏钱。
“各位大爷觉着说的好的,给两个赏钱啊。”
女童听着铜板落入口袋的声音,笑容越发灿烂。
姜凤青回头看了眼她的笑容,不自觉也笑了笑。推开虚掩着的门,走进了凤来楼。
从皇宫走出,沿着西市街头向西城门走去,在第一个岔路口右拐,径直走到尽头。这里有一座小小的庄园。掉漆的大门看起来很有年头,矮矮的围墙边上长了一圈草。若不是有人告诉你,你绝对想不到这里就是丞相府。
王道凡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和周若逍品着茶。
“今晚的月亮但是有些黯淡无光啊。”王道凡开口道。
周若逍抬头看了一眼天上,却是黑蒙蒙的啥也看不见。
“倒是我道行低了。”周若逍笑道。
“王爷也是行伍出身,不知对这淫曲艳舞有何见教呢?”王道凡抿了一口茶,问道。
“淫曲艳舞?这得看有多高的道行了。”周若逍笑道,“像今晚这样的,我也是无福消受啊。”
“哦,那倒是遗憾了,今晚可是为大皇子准备的啊。”王道凡与周若逍相视一笑。
大皇子府,李安把热了两遍的饭菜又放进了锅里,又去门口转了一圈,看了看街头。
“大皇子今晚估摸着有事,回不来了。”李安嘴里念叨着,却只是把门虚掩上,没有拉上门栓。这一晚,李安屋里的灯亮了一宿。而凤来楼的灯不知何时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