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舟之上,早已受够了摇晃的皇帝今日喜出望外。前线接连的战报频频报捷,他终于可以回到岸上去了。市舶司的蒲罗送来了新鲜的水果和蔬菜,赵构不禁喜上眉梢,胃口大开。
他搂着潘妃,忍不住脑海中的浮想。他想着回到陆地后自己的生活将会比现在好了不知多少吧。前线接连的捷报说明金兵根本就没那么可怕,自己御驾亲征应该不难吧。父皇和母妃还在北国受辱,如此耻辱,到时候挥师北伐,天下响应,一定势如破竹,一定要让金国的皇帝王子们跪在开封的金殿之下听自己训斥。
父皇和母妃会因为有自己这样的儿子而高兴,百姓会因为有这样的君王而感到自豪,史官更是会将他这千古一帝的丰功伟绩,载入史册。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嘴角微微上扬。
“妾身还从未见过陛下如此高兴。”
赵构笑着捏了捏潘妃的鼻子:“这一切都结束了,等朕回了临安,一定提兵北伐,雪去国耻,我要让天下人看看,大宋的皇帝,将会是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千古一帝!”
说到兴起处,他站起身,掐着腰在狭窄的船舱里来回踱步。
……
临安城外,上上下下都在忙碌着接驾的事。路旁张灯结彩,迎接的队伍一直从城外的小码头一直绵延到临安城内,足足有十里长的队伍。礼部的官员骑着马,扯着嗓子大喊着指挥路两旁接驾的老百姓。
“都听明白了吗,我最后重申一遍,看清楚这个红线,待会这是要撤走的,记住这个点,到时候皇上走到这里的时候,所有人都一起跪倒参拜,喊万岁必须要齐,还有教坊司,特别是你们几个新来的,朝天子绝对不可以出错,礼炮的引线全都检查好,奏乐声一起就点火,既要保证齐,又要保证不能惊了圣驾,都听明白了吗,绝对不可以出错!”
五音奇才也在队伍中,跟着这些老百姓足足晒了一个上午。
苏月夕:“他有毛病吧,一句话翻来覆去说了多少次了,婆婆妈妈的真让人心烦。”
沈岚逸:“我真想不明白,明明还在打仗,他却还有心思在这里弄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公孙娆灵:“真是的,师父还把咱们和这些教坊司的官妓放在一起。”
“休要牢骚。”苏月晨出言制止道:“师父这么安排一定有她的用意。”
“好了,所有人记住自己的位置,等候官府的通知,事后凭借官府发的字条到户部领赏,现在抓紧休息的休息,出恭的出恭,一个时辰后到这里点卯,先散了吧!”
赵廷玉和杨琳沿江而下,比走陆路要快上不少,顺风顺水,朝发夕至。二人到临安城外恰逢人群退散,五音奇才穿着齐整干净,与老百姓的粗布衣服不同,在人群之中十分显眼。
杨琳高兴的挥着手,一边喊着师父,一边奔向五音奇才。全然忘了身上的未能痊愈的伤口和内伤。
“师父,师父,我回来了!”
衣服脏兮兮的杨琳不顾一切的扑向比自己矮了一头的苏月夕,激动的她差点把苏月夕撞倒。
“哎呀你,脏死了,一身汗味儿,又去哪儿野了,不是让你……”
苏月夕本能的推开了杨琳,刚才离的较近没细看,只是看着她衣服脏的没法看,原本想着问一下她怎么突然从汴梁回来了,可等杨琳站定,看着她身上还有干了的血污嘴里斥责的话戛然而止。
苏月夕:“你这是怎么了?”
听到苏月夕的声音,公孙娆灵、沈岚逸和苏月晨全都纷纷从别的地方赶了过来。
“小五,怎么了?”
苏月晨走来,转眼看见了杨琳。
苏月晨:“琳儿,你这是。”
苏月晨赶忙掏出手绢擦着杨琳脸上的污渍。
公孙娆灵:“什么人干的,谁欺负你了,是那几个小子吗?”
沈岚逸:“好了,先回去吧,你们一个个的跟审犯人似的,好歹让孩子先喘口气啊。”
几人簇拥着杨琳要走,杨琳转头向后看却不见了赵廷玉。四下寻找,见赵廷玉在一树旁,半倚靠着,双目血丝满布,黑色的眼眶,整个人看上去非常虚弱。
赵廷玉从怀里拿出装蕴血丹的瓶子,里面早已经空了,赵廷玉有些沮丧的将瓶子放了回去。腹中灼热似火烧,涨的难受,苦的酸的一股脑的全都涌了出来,赵廷玉忍不住的扶着树呕吐。
由于里的远,加上五音奇才都关注着杨琳,因此赵廷玉的异样并没有人发现。
杨琳:“赵廷玉,你在哪里干嘛呢,过来呀,我们要走了!”
赵廷玉回应一声,快步走了过去,拱手施礼道:“见过几位前辈。”
苏月夕:“谁是你前辈呀,我还是个大姑娘呢!”
赵廷玉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公孙娆灵:“小子,你脸色很难看啊,怎么了?”
赵廷玉笑道:“无妨,还是正事要紧,前……”
赵廷玉还没开口,便被杨琳打断。
杨琳:“先跟我们走吧,太师父在这里有一处宅院,外面人多嘴杂多不方便。”
赵廷玉有些木讷的点点头:“好,好。”
杨琳和五音奇才在前,赵廷玉跟在后面。
苏月夕:“你这伤口怎么回事?”
杨琳:“回去再说吧,现在没事了,赵廷玉帮我治好了。”
苏月夕:“赵廷玉,这小子竟敢占你便宜?”
杨琳:“哎呀没有,他给了我很多药,我自己换的,路上还遇见了一个大婶儿。”
苏月夕:“这样啊,我还以为呢。”
杨琳:“对了,二师父去哪了,怎么没和你们在一起?”
苏月夕:“你二师父长的丑,让你太师父叫去打扮成男的了。”
公孙娆灵:“小五,你敢这么说二姐,看她回来不把你打成冬瓜。”
苏月夕:“四姐,你要是敢告我黑状我就趁你睡着的时候在你脸上画王八。”
公孙娆灵:“反了你了还。”
公孙娆灵跳起来勒住苏月夕。
苏月夕:“哎呀呀我错了。”
看着眼前人打打闹闹,赵廷玉心理五味杂陈,从小到大除了师父冷凝霜他基本上再也没有和其他人有过接触,这种相熟相知的人直接打打闹闹的场面让他看着渴望但有无可求。这种从来没见过的,热闹温馨的场面让他脸上透着微笑,心里面却空洞的想哭。
……
临安,朝廷的文武跟随赵构乘船到达港口,留守的官员在港口左右列队迎接。为宋神宗忌日而做准备。身为江南六府祭酒,武倾影自然不会缺席这种事情。
赵构在太监蓝圭和康履的护佣下,一只脚踏在了码头的地面上。突然消失的轻飘飘的摇晃感觉让他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
“跪~!”
小太监站在皇上一侧,拖着长音喊着。
所有人全都跪下三呼万岁。赵构小心翼翼的迈出步子。礼部的官员迅速凑上来接驾趁机邀功请赏,把他这几日如何辛苦置办这个仪式一字不差的向赵构说明。
“陛下,国难当头,现在条件艰苦,未敢铺张扬厉,望陛下见谅。”
赵构根本就没有理会礼部官员的话,曾几何时,这些凡俗礼节对于他来说是理所应当的,当他被赶到海上时,他曾无数次幻想过自己重新回到那至高无上的帝位上。他也失望的想过此生说不定再也没有机会回来了,然而,当他重新把脚踏在陆地上的那一刻,那种熟悉又期盼的感觉令他激动到忘乎所以,甚至全然不顾君臣礼节的在码头上失礼的奔跑,放声大笑。
百官低着头,快步的跟随着赵构,直到他上了龙辇。抚摸着座椅上铺着的光滑的坐垫,通透的气息从车窗吹入,做个短暂的停留在从另一侧车窗吹出。赵构放肆的呼吸着这久违的,没有腐败腥味的空气。突然他眉头一皱,身上的衣服散发出来的咸腥味让他倍感不悦。
“来人拿身干净的衣服来!”
一件并不脏的衣服,从赵构的车辇中飞出来。
“回宫!”
众人一路跟随进了临安的行宫。
……
赵构享受着重新回归的殊荣,身旁宫女太监伺候他更衣。重新穿上祭祀的冕服,那种万人之上的感觉让他觉的头顶的大冕冠不在沉重,而是他无上的皇权的象征,这一刻他,甚至感觉自己可以比肩太祖,与汉光武、唐玄宗无意。仿佛失去的土地全都回来了。
祭坛下,小太监在蓝圭耳畔低声耳语几句,蓝圭脸色突变。他立刻扯了扯康履的衣服,二人悄悄的躲到一旁低声耳语。
康履:“啊,消息从哪来的?”
蓝圭:“事前汴梁的暗桩里出了叛徒,我又派了人去,刚刚传回来的消息。”
康履:“这可怎么办,咱们手上现在可没有什么人了,武倾影调走了临安周边三镇都统可还没回来呢,就剩下随行的这些个禁军,那刘豫手上可是有几万人啊。”
蓝圭长叹一声:“这些年皇城司虽然一直在积极的发展下线,可现在真真正正能够撑得起台面的也就只有这个武倾影了,没法不由着她。”
康履:“早晚得想办法治一治她,可着消息如果是真的,那咱们现在可算是火烧眉毛了,该如何应付过去,蓝大人,这该如何是好。”
蓝圭:“我看,咱们还是先封锁消息,待奏明陛下。”
康履:“都到现在了,和他说还有什么用,我看不如马上派人去联系EZ的韩世忠和九江的张俊,让他们赶紧派人来增援。”
蓝圭:“好歹得让陛下知道吧,总得有个准备,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
……
“老哥,无锡那头来人了,还派来了几个高手。”
刘正彦将一颗腊丸放到桌上,用茶杯底碾碎,取出里面的字条。二人对头共看后,苗傅点点头,将纸条放在蜡烛上烧掉。
苗傅:“这是打算拿咱们两个当抛砖引玉?”
刘正彦:“就咱们这几个人,莫说是进临安城,单是那外围的几路人马就够咱们受的。”
苗傅:“张俊也不是吃干饭的,私自调兵,这可是要杀头的。”
刘正彦:“哼,有名无实的一群家伙,还想摆布咱们!”
刘正彦将碾碎的腊粉从桌上清理了,倒进灯油里。
刘正彦:“若是真的能成,你我何必还听他们摆布。”
苗傅眉头一皱:“你是指…”
忽听的外面脚步声响,斥候帐前高呼:“张将军令,苗傅刘正彦出门迎接。”
二人对视一眼慌忙迎接。
“你部即刻启程,务必两日之内到达临安,协助禁军布防,不得有误!”
苗刘二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参拜接令,一时不知所措。
“来来来兄弟,坐下来吃杯酒解解乏。”
刘正彦上前搭肩搂背的和斥候套近乎。
“不敢不敢,刘将军,小的还有军务在身不敢贪杯啊。”
刘正彦:“哎,军务再多还能不让人休息了,少饮些许又有何妨。”
苗傅符合道:“是呀是呀,长途奔波劳碌只为解解乏,不为醉人,来呀,准备宴席招待这兄弟。”
斥候被二人拉拉扯扯的带到了酒桌上,简单几口酒菜过后。苗傅凑上去问道:“兄弟,问你个事啊,可知为何如此这般着急掉我等前往啊?”
“这,这个标下不太清楚。”
斥候看上去有些为难。刘正彦问道:“兄弟不必如此,苗将军只是想做足准备,现在是非常时期,免得到时候准备不足,你我性命是小,误了军国大事,我二人岂不成了民族的罪人。”
“这个嘛……”
苗傅见他还不肯说,故意帮腔道:“哎,何必为难这小兄弟呢!”
说话间苗傅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塞给斥候。斥候连连摆手谢绝:“将军,将军这可使不得,使不得。”
刘正彦:“给你你就拿着吧,我们这里粗茶淡饭,就当是请小兄弟你吃盏茶。”
苗傅笑道:“收了吧,收了吧,回去还要和将军替我们美言几句呀。”
这又是酒菜招待,又是给钱,斥候被弄的都不好意思了。吞吞吐吐的说道:“二位将军,我是个跑腿办差的,知道的不多,也是道听途说,我听说刘豫在淮北集结十万大军要趁临安防御空虚之际南下,现在临安周边所有的军队已经准备北上了。”
“哦~”
苗傅心中豁然开朗,说道:“来来来,兄弟喝酒。”
“不不不,苗将军,实在不能再喝了。”
刘正彦:“也罢,既然兄弟还有公务在身我们也不便多留。”
二人起身将斥候送走,看着斥候远去。
苗傅:“那头来了多少人?”
刘正彦:“五个。”
苗傅:“想办法先把他们弄死。”
刘正彦:“这个好说,非常时期,刀枪无眼。”
二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苗傅:“事成之后,你我弟兄就是伊尹,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