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下半夜,天气陡变!
风起不久,一天的星星便不知什么时候都躲得不见了踪影。
一阵墨黑的云层慢慢地掩过,没过多久,就是一阵暴雨倾泻而下,雷鸣闪电夹杂着狂风,呜呜的呼啸声振耳欲聋。
由于晚上害怕遇上礁石,那时又没有什么回声定位之类的科学设施,所以,行在途中时,晚上都是泊定不行,大船就地下锚,桅杆上的帆也早已降下。
此时大雨真如瓢泼盆倾,大雨打在甲板上发出的噼啪声,象极了不断向甲板上倾倒水的声音;风卷海浪撞击船的砰砰声,直如打雷一般,更何况外面还真的在打着雷,这两处声音让人听起来真假莫辨。
见风浪愈来愈大,老万头早已命人将船上的所有锚,甚至那只重达千斤的看家锚和船首的那只五百斤的大锚,全部都下了下去,但还是不能阻止这艘船在狂风暴雨中似一枚泥丸或一片树叶一般不停地跳掷摆箥着。
老万头见所有的锚都已经下到海里去,剩下的就只有听天由命这一招了,便干脆喝得酩酊大醉,两脚早已踏进黑甜乡去了!
刚才起雨时,范蝶致看到天色阴沉可怕,便来找沈霞裳,结果一到沈霞裳这之后,雨就开始下得更大了,眼看着不能再走了。
由于船为风浪所吹,摆箥不止,桌子旁边已经难以坐稳,两人便都坐到了床上,因为那床的两头安装有木扶手,两人一人一头,各人握住一根扶手不放,就这样默默地坐着,因为对面说话也不一定能听到。
就听外面雷声轰鸣,海涛翻滚,尤其是那海浪击打在船上发出的轰鸣声沛然直击心魄,令人心惊胆颤。
随着雨势越来越大,仿佛天上的银河已经崩塌一般,二人都隐隐有种感觉,这个世界也许在片刻之后就将毁灭!
二人此时虽坐在床上面,身体却不停地随着船身的起伏转侧,上下左右地颠簸,如果不是抓住床头横木,其力道足以将两人抛起在空中。
范蝶致初时坐在床的另一头,手正死死地抓住床头的横木,沈霞裳这时听她一言不发,知道她的心里紧张,便伸出自己的左手拉了下范蝶致的衣袖,意思是让她抓住自己的手坐过来。
程蝶致默默地抓住沈霞裳的手,沈霞裳轻轻地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再以手臂揽住她的双肩,几乎将她的整个人拥在怀中。
其实范蝶致早已经吓得花容失色,这时能躲在沈霞裳的臂弯甚至怀里,那真是求之不得,这一坐过来,心里顿时觉得有了依靠,已不似刚才那样害怕了。
房间中点的牛油蜡烛的灯笼,早在刚才雨大风紧时便已熄灭,此时舱中已是一片漆黑,四下虽然声音嘈杂,但沈霞裳依然能听到程蝶致急促的呼吸声和隔着衣服也能感到的砰、砰的心跳。
知道她心里害怕,不由得自程蝶致的肩上伸出自己的左手握住了她的左手,意思是让她别怕,有我呢!
其实,沈霞裳也是第一次经历,心中亦颇惊惶。自出道以来,虽然经历的凶险也已经不少,但都不足以与这次相比,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了无助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就在这时,室外一道白光闪过,还没反映过来,半空中便是一个沉雷炸开,震得人的耳朵嗡嗡作响。
雷声未绝,仿佛还在耳边嗡嗡回荡,二人对面的木门板“砰”地一声霍然迸裂,接着便听到“嗤嗤”之声不绝,一大蓬暗器已经向着二人的身上袭来。
这个时候还能有谁?沈霞裳心里一边疑惑不已,一边却临危不乱,就见他一把揽住程蝶致的纤腰,两人身形向左后疾缩,沈霞裳的后背几乎靠倚在了板壁上,右手却早已抓起床上的被子卷了出去,将木屑与暗器一并裹在了被子里。
恰恰就在这时,就在自己后背似沾未沾到背后的舱板时,只听传来“砰”的一声闷响,只见木屑、木片、木渣一齐飞扬,背后的舱板已被人击穿,一只醋钵一般的拳头穿过隔着的舱板直捣向沈霞裳的后背。
原来这个房间外就是甲板,自己这个房间的隔壁也是一个小房间。舱外一人与隔壁中人一前一后相互配合,一人在前以暗器吸引目标的注意力,另一人便在背后突然施以袭击,所以,这隔着舱板打过来的一拳才是致命的杀着。
这两人都清楚对手的身手,尤其是沈霞裳的身手,知道普通的偷袭根本无用,所以才趁此时此刻有天风海雨作掩护对沈、范二人下手。
如果说刚才以被子裹卷破去暗器是临危不乱,那么在当前的情况下就要靠沈霞裳的超常反应了。
就在这间不容发的一刹那,就见沈霞裳左手依然揽着程蝶致的纤腰不放,身形却陡地向左边的倒撞过去,只听得卡拉一声,已经以后背撞断了床头的扶手,那扶手前本来还放着一个木柜,这时也已经被撞碎,堪堪避过身后那捣过来的一拳。
那自舱外捣进来的一拳,刚好擦过沈霞裳的胳膊,稍微慢一点点,沈霞裳的这条右臂说不定就要废了!
沈范两人刚避开那石破天惊的一拳,方才靠着舱壁站定,已有两人一自前,一自后分别跃入房间中来。
这时空中又是一道闪电划过,沈霞裳一眼看到那二人中,一人手中握着鲁阳戈,正是赤蝎帮帮主沙千斗,刚才的那一拳便是他打的;另一人头顶道冠,身上羽衣蹁跹,手拿一柄拂麈,赫然便是百毒道人,刚才的暗器就是他在前面施放的,就是为了转移沈霞裳注意力,好让沙千斗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后面搞偷袭。
其实二人主要是想对沈霞裳下手,他们知道,只要能将沈霞裳干掉,那个小姑娘根本就不足为虑!要不是沈霞裳的反应够快,说不定他和范蝶致已经遭了两人的毒手!
此时风浪愈来愈大,雨势不减反增,呼呼而下的雨水与滔滔海浪击打在船上发出的巨响如炮声隆隆,震人心魄。人在船上若是不扶点什么,根本就站不稳,而且随时有被抛来抛去撞坏身体的危险,甚至抛入海里都根本不算什么稀罕的事。
沈霞裳借着闪电的微光,见沙千斗与百毒道人二人在电光下斑驳而又狰狞的面容,仿佛是两只来自地狱的恶鬼,又似两只欲择人而噬的野兽。
这时就听沙千斗阴沉沉地道:“沈大侠,别来无恙啊!”
百毒道人也冷冷道:“沈霞裳,我们又见面了!”
沈霞裳哼哼两声道:“我说是谁呢?原来一直跟着我们的那只船,就是你们的!”
沙千斗嘿嘿笑道:“正是不错!”
百毒道人也哼了一声,算是承认但又不屑于承认的态度。
沈霞裳道:“你们是如何知道我们行踪的?”
沙千斗道:“这个你现在不必问我,将来你也许会知道的!我实话告诉你吧,俗话说的好:冤有头,债有主!我今天与道长来,各人有各人的目的,这个想必你心里也清楚!”
沈霞裳哼了一声道:“我与你有何恩怨?”
这时,便听百毒道人森然道:“沙帮主与你倒没什么恩怨,与你有恩怨的是你家道爷,今天来这里不为别的,只为断指之恨!”
朦胧中,只见沙千斗以手中的鲁阳戈一指范蝶致道:“别以为你易容改装我便不认得你了,你就是范蝶致吧?”
范蝶致道:“是又如何?”
沙千斗嘶哑着声音道:“沈大侠,你只须将这个丫头交于我,我只消为儿子报了仇,便不管你的其他事!”
范蝶致怒道:“你放屁,有本事你就放马过来!”
沈霞裳诧异道:“你说什么?你是说范姑娘杀了你的儿子?”
范蝶致也鄙夷地道:“谁愿意去杀你的儿子?没的还脏了你家姑娘的手!”
沙千斗道:“哼哼,装的还挺象,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我就让你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说完便自怀中掏了一样物事出来,舱中虽然漆黑一片,但不时有闪电照进来,更何况这个房间并不大。此时沙千斗与百毒道人并肩而立,相距沈、范二人之间的距离并不远,所以两人还是能够看清他手中拿的原来是一支金钗。
范蝶致一见沙千斗手上的东西,不禁失声道:“它怎么到了你的手里?”
沙千斗晃了晃手中的金钗道:“你能说这支金钗不是你的?”
范蝶致道:“它怎么会到你手里?”
沙千斗狞笑道:“怎么到了我的手里,看来你还真是杀了我儿的凶手!”
扬了扬手中的金钗又接着道:“这就是你遗落在现场的罪证!你还敢狡辩?还不束手就擒!”
范蝶致几天前确实丢了一支金凤钗,那是母亲在自己十五岁生日时,特地从西域胡人工匠那里订制来送与自己的,背面还镌了一个篆书的“蝶”字,所以现在她一眼便认出来,沙千斗手中的那只金凤钗正是自己已经丢失的那支。
范蝶致这时站在沈霞裳的身旁道:“你血口喷人!”
沙千斗大喝一声:“事到临头还敢狡辩,先吃我一杖再说!”
手中鲁阳戈一挺,便欲动起手来。
这时大船猛地一颠,原来是一个大浪打了过来,那浪头为船所阻,甲板以上部分的来势便更急、更猛,海水冲着刚才百毒道人打烂的木门便喷了进来,百毒道人离的较近,溅了一身,但喷进来的水经过百毒道人的身体后仍余势不衰,一大蓬水珠又直接泼洒向沈、范二人。
沙千斗在刚才船体颠动时为保持身体平衡,已经向后倚在了舱壁上。
这时水将近身,沈霞裳忽然隐隐嗅到水中似乎有一股稍异于海水的腥味,心中一动,低声道了一声:“水中有毒!”忙一把拉住范蝶致往一旁闪去!只听得啪地一声,两人刚闪过那蓬水滴,那水便打在了两人身后的板壁上。
可惜黑夜之中两人没有看到,那水打在板壁之后,却腾起一团淡淡的薄雾,沈霞裳嗅了第一口便觉有异,忙道:“有毒!快摒住呼吸!”
但已经晚了,范霞致刚才躲开那篷水滴,正在心里暗暗地松了口气,本来她离得就近,这一口呼进去,便立刻觉得头晕眼花,心里知道自己中了招!
原来那百毒道人的身上无处不毒,无处不是剧毒,要不然也不会叫他作百毒道人了,沈霞裳第一次与他交手便着了他的道,只与他对了一掌,便中了毒,要不是遇上明慧神尼,还不知能不能活命都是问题!他故意站在那破洞前,看上去是为了防备沈、范二人逃走的,其实也是早有预谋,故意而为之。
幸好沈霞裳见机够快,及时摒住了呼吸,虽稍微吸了一些,却并无大碍,只可惜范蝶致终究还是着了他的道了!
幸亏毒已经被海水稀释了大部分,毒性已经十不存一,即使如此,那范蝶致也已经感觉头有些昏昏沉沉的了。
沈霞裳这时一扳范蝶致的肩膀,那意思是提醒她准备走,但感觉到她好象在发楞,反映明显与刚才不同,显得有些迟钝,心道不好,看样子她是中毒了!
要赶快想办法!沈霞裳的念头在脑海中飞速地转着。
那百毒道人与沙千斗岂能不知他的心思,齐声道:“上,干掉他们!”
此时外面风雨大作,天空隆隆雷声不断,闪电此出彼没,此没彼出,海面上波涛汹涌澎湃,此起彼伏。
那百毒道人与沙千斗二人各自报仇心切,双双跳上前来,一人挺着戈杖,一人舞着拂麈,逼近沈、范二人。
沈霞裳此时见他们二人作势要往上冲,飞起一脚踢在那张床上,就见那张床呼地一声便飞上百毒道人与沙千斗两人,两人一见,口中咒骂声不绝,忙以手中的兵器挡开。
就在这时,只听砰地一声,沈霞裳已经以后背撞破身后的板壁,因为板壁的后面便是甲板,所以此时沈霞裳已经半挟着范蝶致来到了外面的甲板上。这是他在将床踢出去的时候就想好的退路。
来到外面,猛见闪电之中的海面仿佛一头大而无匹的狂暴巨兽正在发怒咆哮一般,令人心底直冒凉气。
此时偌大的船上除了他们几人,竟然连一个人说话都没有,沈霞裳暗道不妙,心里隐隐感觉,自己带来的那些人有可能都已经中了百毒道人的毒了,否则,凭百毒道人与沙千斗两人,断不可能在这一会的工夫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掉他们这一二百人而自己却完全没有察觉!
百毒道人与沙千斗这两人确实是在这场暴雨刚下不久时,偷偷地将自己的船靠过来停在不远处,然后再潜水上的船。
那沙千斗本在太湖的边上长大,自小便练就一身好水性。百毒道人的父母均是长江中惯经风雨的渔人,自然也是自小便知水性。
上船之后两人便以迷香将那些士兵迷倒,但却抓住其中的一个士兵,为他解了毒,盘问到了沈霞裳住的房间,于是两人便谋划了刚才的那一番偷袭。
再说沈霞裳刚到甲板上,正拟向船底的舱中摸过去,那里较暗,地形也复杂,可以暂时避开一下百毒道人与沙千斗两人的锋芒,再作打算!
只可惜已经来不及了,那百毒道人与沙千斗已经出现在了甲板上,那底舱的入口就在他们两人的身后不远处。
范蝶致此时毒性发作,头晕得仿佛不是自己的一样,人已经都迷糊了。沈霞裳来到甲板上,在微光下看了她一眼,见她双目似睁非睁,似闭非闭,知道她目前头脑不清醒,心道,若非如此,凭她的功夫,已经得到明慧神尼的真传,决不至于连与沙千斗一战的能力也没有!倘若真能抵挡一阵,自己也可放手再与那百毒道人一战。
想到这里,又不禁摇了摇头,在心底苦笑一声,叹了一口气……
所以这样一来,就真的被动了!百毒道人与沙千斗本就是一流的好手,更兼那百毒道人还是施毒的大家,这时见沈霞裳处处有范蝶致掣肘,均想,今天真是一个大好的机会,如果今天还不能除掉沈霞裳,以后就可能是痴心妄想了。
两人之前领教过沈霞裳的武功,此时早已经不谋而合,均有尽一切能力铲除沈霞裳的想法,所以这番斗将起来已经不留任何余地,反正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就这样,百毒道人与沙千斗二人一踏上甲板,便奋不顾身地向沈、范二人冲了过去,两人齐声呐喊,奋勇向前,准备一鼓而擒之。
那沙千斗杖长,人未到近前,鲁阳戈早已向着范蝶致扫了过来,尖锐的戈头划起的尖利啸声,连雨打甲板,水击船身的声音都掩盖不住。
而这时那百毒道人的人已经起在空中,手中拂麈如天女散花,罩向沈霞裳的头顶。
彼时沙千斗觑着机会便去偷袭范蝶致,沈霞裳不得已,只好将她半挟在腋下,一边躲闪百毒道人的凌利进攻,一边还要应付沙千斗对范蝶致的偷袭,委实有点疲于应付的意味。
沙千斗和百毒道人这两人发起狠来,一上一下,招式的是狠辣,配合的也是非常巧妙,沈霞裳左臂半挟着范蝶致,无法进击,只能后退躲闪。
只可惜,几步之后,便已经来到船首的那根桅杆旁,只能借助桅杆的掩护来回趋避二人的攻击。
沈霞裳在潇湘之水上大战天竺魔僧毗尸罗时,虽然也是在雨夜船上,但与今日相比却是天差地别,根本不能同日而语。
毗尸罗的武功虽高,也不会高过百毒道人,更何况他不仅满身是毒,如今还多了一个沙千斗,自己现在虽多了一个范蝶致,本可帮自己一把,不想又中了毒,反而成了自己的负担、累赘。现在,她不但不能与沙千斗一战,而且自己还要分身来照顾她,沈霞裳这时心中早已叫苦不迭。
正在躲闪的时候,沈霞裳逮眼看到那桅杆上降下来的帆,那是在晚上停泊时便早已落了下来的,否则在这么大的风浪里,船早已就翻了。
见二人此时不仅攻势紧急,而且马上就要呈前后夹击之势,沈霞裳一咬牙,挟着范蝶致噌地一声便跃上了那帆布上去了,虽然帆布的上端离甲板尚有两丈来高。
百毒道人与沙千斗攻势正盛,突然发现眼前两人失去了踪影,一抬头,见沈霞裳已经挟着范蝶致跃上帆顶,沙千斗怒吼连连,百毒道人不住口地咒骂。
这时,沙千斗突然象发了疯一样,用自己手中的鲁阳戈不断地击打着那根桅杆。
他的这柄戈不低于八十斤的重量,这样抡起来击打在桅杆上力道只怕不会低于千均。果然,在他奋力砸了七八杖之后,那桅杆便微微地向一旁斜了开去。
百毒道人一见大喜,道:“快快快,再使把劲就倒了!”
真让百毒道人说中了,还没出十下,那根桅杆便咔拉拉地轰然倒了下来。
沈霞裳早已瞅准那船首的云车架,这时桅杆已经向船首那架云车的右方倾斜,那根桅杆站立时看着不高,这一倒下,竟然伸了几乎一小半在船舷外。沈霞裳见桅杆已倒,便挟着范蝶致顺着桅杆向船首跑去,几步之后跳到甲板上,直向那云车的绞架而去。
到了云车旁,此时已经退无可退,沙千斗与百毒道人心中暗喜,均心道:“这下就是放不倒你们,也可将你们逼下水去!”
二人心中得意,下手更是毫不留情,就见沙千斗的鲁阳戈仿佛已经化作千百条杖影罩向沈范二人的上半身,他此时已经不分谁对谁了,恨不能将二人全部一杖打死。
那百毒道人突然倒地,借势顺着甲板上的雨水一边滑向沈范二人,一边双腿在前,连环踢向沈霞裳的双腿。
现在面对这两大高手咄咄逼人的进攻,沈霞裳心中一边暗暗叫苦,一边却渐渐地激起了自己的斗志。
沙千斗与百毒道人这时一上一下又已经攻至眼前,急忙挟着范蝶致躲闪到云车架的一旁,那沙千斗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抡起鲁阳戈便横扫过去,沈霞裳挟着范蝶致疾闪,堪堪躲过这一戈,沙千斗这一戈收势不住,一下便砸在云车架子上,近碗口粗的云车架木柱应声而断,足见其力道之大,只听轰隆一声,整个架子都塌了下来,声势甚是惊人。
云车架这边一断,上面的一根用作杠杆的横木便落了下来,正砸向沈霞裳。
沈霞裳一听风声甚急,无暇观望,忙往后退,却不料脚下却被绊了一下,脚步随即便是一个踉跄。
原来是两根将军柱之间那个留作起锚放锚的小洞上覆盖的一块木板,因为凸起在甲板上,所以绊了沈霞裳一下。
沙千斗这边一见机会难得,踊身跳起,手中鲁阳戈奋力砸向沈霞裳怀里挟着的范蝶致。
那范蝶致自出来之后始终昏昏沉沉,迷迷糊糊,两腿发软,任沈霞裳怎么摆布,也没有什么反映。原来范蝶致中的那毒并不是毒性太强能致人性命的剧毒,其主要的作用就是便中毒之后的人浑身酸软,没有精神,起到瓦解人的战斗力的作用,主要是想用来针对沈霞裳的。
没想到,沈霞裳吸入的太少,根本没起到什么作用,倒是范蝶致一个不留神,吸入过多中了招。
这时。就见沙千斗在电光下面目狰狞地挥戈扫向范蝶致,沈霞裳一见,下意识地忙向后退去,一逮眼便见身后已无退路,有的只是滔滔海水,不由得心中大惊。
恰在沙千斗准备跳起的当口,又一个大浪打过来,那船头一晃,沙千斗的身形便是一趔趄,脚步还没站稳,但听嗤嗤嗤嗤之声不绝,沙千斗的面前突然射来了一蓬银针,只听得沙千斗大叫一声,身形已经倒翻出去,惨叫之声不绝,已经中了银针,一只眼睛已经被射瞎。
原来,刚才脚被绊到时,沈霞裳挟着范蝶致的左手无意中碰到了她腋下机簧的开关,那正是范蝶致的无影飞针的机括所在,待见到沙千斗已经杀到近前,自己又后无退路,便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机括。
那沙千斗也是贪功心切,见猎心喜,以为有机可乘,本待全力一击,以求奏功,结果偷鸡不着,反失一只眼,代价不可谓不大。
那百毒道人刚才看到沈霞裳被绊得脚步踉跄时也是心中一喜,亦以为有机可乘,忙蓄势欲发,但当时的船头一晃,却让他的势白蓄了,运好的劲不由得便松了,待见到沙千斗已中人家暗算,不由呆在原地一愣。
就在这一瞬间,沈霞裳一脚将那盖着小洞的木盖子踢得飞了起来,直接向百毒道人飞去。
自闪电的余光中,那百毒道人见一物个头不大,风声呜呜地向自己飞来,忙以手中拂麈一接一拂,便将力道卸去,再将拂麈就势一挥,那木盖便飞向海面而去。
便在这时,沈霞裳一双脚已经闪电般地连环踢到,百毒道人慌忙以手中拂麈去拂对方的膝盖。
在百毒道人看来,对方踢来的腿虽快,但我的拂麈也不慢,但不知怎么回事,就听“砰”地一声,百毒道人的胸口已经中了沈霞裳一脚,这一脚直踹得他连退了七八步,口中一口鲜血正欲喷出,却又生生憋住,咽了下去。
这时就听船尾传来砰砰砰砰之声不绝,接着便是一声巨大的轰隆声,沈霞裳觉得船身猛地一轻。
原来是沙千斗一只眼睛已瞎,知道今天已经报仇无望,心中一团怒火无处发泄,便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将船尾的那两根将军柱全部砸断,将军柱一断,那个千斤重的大锚就与船身失去了联接,彻底坠入海底,所以船身才会突然一轻。
那百毒道人中了沈霞裳的一脚之后,亦知道此次处心积虑的复仇已经成了泡影,一言不发,踉跄着转身便向船尾奔去。
转眼二人便没了踪影。
这时雨势丝毫不减,风声比起刚才还大,沈霞裳心道不好,这船没了那个大锚,已经极度危险!
一瞥眼看见船楼外面的板壁上挂的一捆绳子,忙将绳子取下来,在范蝶致的腰上缠缠了几缠之后将她绑在了自己的腰上。
这时的船已经无法掌握,只好听天由命,但雨势仍旧只增不减,随时有倾覆危险!
刚才幸亏大船在风浪之中极其不稳,那百毒道人与沙千斗虽凶悍,但在船上也不好施展,十成中连三成的功夫也没发挥出来,否则,以沈霞裳当前的功夫纵然自己能逃过一劫,范蝶致也必伤在他二人手里。
大船没了看家锚的作用,说翻就要翻。沈霞裳忙背着范蝶致纵身进了刚才自己的房间中,在闪电的余光中抓起范蝶致的宝剑,插入两人之间的空隙,正欲转身出来,却见一堵高墙般的海浪卷了过来,沈霞裳一见不妙,纵身便出了房间,来到将那根倒在甲板上的桅杆前,飞起一脚将那桅杆直接踢入海中,自己背着范蝶致,毫不犹豫地自甲板上跃入了滔滔的海水之中。
沈霞裳背着范蝶致自海中浮出水面时,大船还没完全沉入水中,船尾因为没了看家锚的重量加持,正高高撅起在漫天的大雨之中。不过片刻之后,便彻底地沉入了海底。
这时沈霞裳背着范蝶致正趴在那根桅杆上,风浪太大,他不敢将范蝶致从自己的身上解下来,一旦将她冲开去,必死无疑。
风浪的巨大冲击让二人饱受折磨,身上尽湿且不说,肚子里都又灌又呛地贮了满腹的海水,口中又苦又涩,身上又冷又乏。
沈霞裳的内力比较深厚,还能忍受,到底范蝶致的内力较浅,没过多会,便禁不住地在沈霞裳的背上打起了冷战。
大船沉下海去之后,沈霞裳一直没有看到船上的一个人,老万头也不知去了哪里,极有可能已经与大船一块沉入海底了!
又一想,百毒道人和沙千斗不知死了没有,不对,他们的船应该就在附近,怪不得拼命地想毁了我们的船!
又一想到老伙长还有那二百名士兵,他们也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这一下全葬身海里了!想到此,不由得心下恻然。
再想到老万头时,沈霞裳的心里不禁又涌出一丝后悔,要不是自己坚持要来,他也许不会在这场风暴中丢了自己的性命。
沈霞裳此时已经能够感觉出来范蝶致在自己的身上不时地颤抖着,不过还好,她的胸前贴在沈霞裳的后背上,二人身体紧密相接,竟然还能稍微地保持一点身上的热量。
沈霞裳知道她冷,自己此时也无可奈何,只好安慰她别怕,估计暴风雨就要快过去了。
范蝶致此时被绑在沈霞裳的背上,两只手却没绑上,她伸着双臂紧紧搂住沈霞裳的脖子,将有些发烧的脸贴在沈霞裳的后颈上,竟然并不觉得有多害怕,反而悠悠道:“这就是命吧!”
即使是几乎将嘴贴在了他的耳朵上,在此风浪之中,沈霞裳也听不清范蝶致在说什么,忙大声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范蝶致此时也不管沈霞裳说了什么,只是默不作声地将脸贴在他的脖子后,不再说话。
在船上的时候压根就体会不出浪涛的力量,此时身在海中,当他亲眼看到几丈,十几太高的大浪卷过来时,这种力量和力道,人类根本就无法对抗。一浪过后,自己已经被打得晕头转向,当浮出水面时,在微弱的光线下你也许能看到自己现在象正立在一个小山顶上或正站在一个小山谷里,那种滋味,不只是令人目眩神骇,更让人心胆俱裂!
沈霞裳一度曾想,这难道便是世界末日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