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传尧凝神注视眼前岩壁之上倒下的黑影,想起红雀镇荒凉的沙漠夜景,沉声道:“这是我的决定,与你无关。”
拓西冷冷一笑,在喘息的片刻做着内心的抉择,继而开口道:“我答应你,明天按时把李季彦交过来,过两天我们在长安城郊等你,怎么出城这件事你自己想办法。”
孙传尧越过拓西的肩膀看到壮硕的男子倒在地上,被人抬出空地,不知是生,是死,还是重伤。围观的人群笑脸议论着比赛的输赢,好似剑客的痛苦与他们毫不相干。
孙传尧跟着拓西转身离开地道。
孙传尧手里拿着灵均回到大堂,杨峥和阿吉坐在桌边,桌上放着一锅炖牛肉,已经吃了大半,自己桌前的瓷碗却还盛着满满的牛肉和汤汁。瓷碗周围很干净,像是阿吉给自己盛的,杨峥心思随意,做事不太会那么细致。
孙传尧坐下,沉默不语地将牛肉吃完,才说道:“杨峥,阿吉,我们早点回去吧。这里还是太危险。”
杨峥邹着眉头,意犹未尽道:“我们才来青风苑,阿姐前几日说我心思散漫都不让我来,这里有好酒好菜,我们再待一会儿。”
阿吉望着孙传尧,没有答话。
孙传尧道:“回去吧,我们以后再来。”
杨峥见争执不下,将牛肉锅子移到自己身前,望着阿吉说道:“你还吃吗?”
阿吉摇了摇头,杨峥将锅里的牛肉都吃完了,动作比平时快一些,却还是懒懒散散,没有心事的样子。
孙传尧,杨峥和阿吉走出暗界。孙传尧与杨峥告别之后,陪着阿吉在坊门附近找到一家官办客栈,客栈不大,设施简单,大堂内烛火却点得亮堂,往来都是一些行色匆匆的商客。
孙传尧走出客栈,准备离开。
阿吉跟了出来,两人靠在墙边,阿吉问道:“阿尧,刚才怎么回事?你遇见什么人了吗?”
孙传尧答道:“没有。”
孙传尧觉得这个回答很敷衍,却实在想不出其他说辞。夜风骤起,徒然将自己裹挟的异常寒冷,想到明天要将李季彦交出去,晚上大概又睡不好觉,就像去义宁街挟持他的前夜。等到自己回了凉州,阿吉应该也见不到面了。
人来人往,生命或许就是在不断的告别中再相遇。
阿吉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凉州?”
孙传尧答道:“过两天就回去。”
阿吉道:“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吗?”
孙传尧淡然道:“应该是的,除非官府的人把我抓回来,长安这个地方,我是不想再来了。”
阿吉道:“如果有什么事的话,我和你一起去。”
孙传尧坦然道:“阿吉,那很危险。我将李季彦交给焉耆国的人,事关生死的交易。对方和我都是死刑犯,不怕再背条人命。”
孙传尧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阿吉说实话,可能是一个人承担之下太过孤单,再说阿吉为自已隐瞒了这么多事情,要是他想说出去,没必要等到现在再四处传话。
阿吉执意道:“我和你一起去。”
孙传尧想到自己无法履行对阿吉的承诺,心里惭愧,答道:“明日午后,我在通义坊等你。”
整晚孙传尧都睡得很浅,层层堆叠的梦境让自己身心疲惫,却又异常清醒。黑暗之中,可以看到李季彦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言语清晰地质问道:“你为什么要杀我?”孙传尧想要辩解,却话不成型,难以启齿。
孙传尧起身走出客房,来到酒店的庭院,看到善迁一个人坐在石头夯成的矮墙上,吃着手里的馒头,眼里带着寒冷的杀意。
庭院里清新冷冽的空气,融化了最后的积雪,微弱的晨光,并没有为此带来丝毫暖意。
孙传尧坐到善迁身旁,很久,两人都没有说话,问他为什么要向崔小言泄露自己的行迹,好像也没有意义。
善迁却独自开口道:“我很久没回西宁了,以前在驿站整日整夜的递送公文,虽然辛苦,也是拿钱做事,很公平。只是驿站内一个奸贼陷害我,在送往长安的行程中给我一匹劣马,导致延误行程。我流放至沙州后,还不放过我的阿娘和妹妹,将她们流放西北边境,受尽责难。若不是恩人赡养我的母亲,替我妹妹找了人家婚嫁,我定要杀光边境那些兵卒。”
善迁说这话的的时候,眼神不再赋有寒意,而是普通人的爱恨离愁,这种眼神孙传尧之前也在哪里也见到过。
孙传尧语意温和道:“你还有娘亲和妹妹,他们现在过得好吗?”
善迁道:“娘亲过世,去得安详,妹妹有了两个孩子,已经开始互相打闹,将来长大了,谁都欺负不了他们。”
孙传尧想起对李景宣说过那个不知道姓名的皇族,也是崔小言不肯告诉自己名字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