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传尧回望李燕亭,眼神怔怔,欲言又止,抓着手里的外衣,退步坐到台阶上。
李燕亭在孙传尧身旁落座下来,没有急着问话。
孙传尧低着头,在黑暗中轻轻启着唇齿,几乎难以分辨语调。“对不起,我没有告诉过你们,我会用刀。”
李燕亭缓声道:“是我不好,不应该让你陪我去宣阳坊。”
孙传尧站起身将衣服放在水井边,用手背抹掉脸颊上的眼泪,尽力调整呼吸,开口道:“他们是来找我的,却差点害死你们。”
李燕亭道:“这不是你的错。”
孙传尧摇摇头,看着井中模糊的倒映,眼中怅然道:“有些错误无法挽回,就连现在的生活对我来说也如梦境一般的短暂,挽留不住。”
“我们不说的话,谁会知道。”李燕亭站起身,争辩道,“我相信刘昱安和夏云岭,我们都不会说的,景宣和温乔不知道就行了。”
李燕亭拿起孙传尧的衣服,说道:“这件衣服,我来帮你处理。明天我让侍女到常乐坊,那里的人什么东西都缺,这件衣服给他们之后,谁还能找到证据?”
李燕亭接着道:“阿尧,那把刀呢?”
孙传尧低语道:“我扔在宣阳坊了,没敢带回来。”
李燕亭道:“什么都别说,忘了今晚的事情,没人能怀疑到你身上,明白吗?”
孙传尧坐到台阶上,举起双手盖住脸,手掌扶着额头,心烦意乱地应了一声,没再答话。
这几日,孙传尧在王府内没做什么事情,武康手下本来就缺人,看到孙传尧整天住在王府像客人一样悠闲,昨天又和李燕亭出去了两个时辰,实在忍不下这口气,清早找到孙传尧让他去宋哲那里跑一趟,照例结账之后再回来。
孙传尧从北门出去,看见善迁穿着一件灰色衣衫,外面套着轻便的甲胄,右手握着长枪,懒懒地靠在门边,很是悠闲的样子。
两人相视一眼,错身而过,没有说话。
另外一名侍卫望着孙传尧,嘴角嚼着半根稻草,悠闲道:“小子,好几天不见,准备去哪里?”
孙传尧答道:“崇贤坊的马场,马匹的饲料和马鞍,一批一批的从他们那里送来,要对清楚数量。”
侍卫道:“越王殿下不在长安,我们可算是清闲不少。”
“殿下就在长安城郊,随时可能回来。”善迁望了一眼孙传尧,说道,“等会儿晌午传封信,未时就回来,看见你在门外这么一副自在的样子,弄不好明天就没养家糊口的饭碗了。
“殿下待人温和有礼,不会说我们的不是,若是日后他当了太子,把我调任到皇宫里当上北衙将士,那可真是好事一桩。”
“大白天做什么梦。”善迁嗤笑道,“武康会同意吗?王府肯定还需要人守着,调任也轮不到你去皇宫。”
孙传尧听着两人的话,扬起嘴角浅笑着,离开王府。
孙传尧南行来到马场,没见到邱泽,但是今天决计是要见到他的,便找到马场的杂役,打听起邱泽的情况。
“邱泽?”仆役脸色茫然,敷衍道,“这两天他没来过,不知道去了哪里,可能出城去了吧。”
孙传尧扫视马场,侧身躲进杂物间,从墙角捡起一件破旧的浅蓝色半臂宽袖衣衫和一条灰色衣带,走到屋外交接了马场的事情,拐进后门的小巷子里。
孙传尧走到角落阴暗处,低下头将发带解开,双手拢着发根,将头发弄得乱糟糟,以至于短发落到前额,遮盖了面容,随后用发带在脑后高高的扎成一束发尾,任其垂落而下,俯身抓着泥土往脸上擦拭两回,穿上半臂布衫,系紧衣带,在腰际插上一把短刀,走到了大街上。
通义坊内是商铺酒楼云集之所,车来人往,一派繁华街坊的景致。邱府为坊市内占地最大的宅院,很容易找到。孙传尧走到正门,认准了门楣上悬挂的匾额,方形的黑匾上用金漆楷书写着“邱府”两个大字,随即绕着宅院围墙,来到后门,轻轻扣着门扉,半天不见回应,便纵身跃墙,进入了庭院。
邱泽站在后院与一位穿着管家服饰的中年男子说着话,侧身看到马厩旁熟悉的身影,目光略略一怔,便找了一个理由打发管家去厅堂,独自走到马厩附近,将孙传尧拉到墙边,留心注意着庭院内的情况。
“阿尧,十几天我都没见着你,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邱泽言语急切,似是担忧似是数落道,“韩缜这孩子也是不懂事,整天吵着要见你。脑子到是挺好使,这些天教他写字和算账都还记得住。”
“我很久没去马场了,昨天你和赵倬良到城外接收兵器,后来怎么样了。”
邱泽听着孙传尧的话,神情愕然,迟疑片刻,解释道:“阿尧,有些事情我没和你说。我的姐姐是皇妃,以后我和家人应该就住在长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