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以泉握着孙传尧的左手,将手臂抬了起来,轻轻撩开衣袖,紫红色的血迹和淤青几乎覆盖了整个手肘,这是旧伤没有医治,又碰上新伤的缘故。一处是刀柄的砸伤,一处是刀刃的砍伤。两处伤,伤得都很蹊跷。
少年自幼习武,身上还受着严重的刀伤。蒋以泉知道,这种时候必须缄默其口,不要多问。不过从脉象来看,他和自己一样拥有龙炎血脉。这个秘密也不能对李景宣说,两人互不干涉,算是扯平了。
蒋以泉对于李景宣的问题不置可否,看着桌上的酒瓶和酒杯,奚落道:“殿下,你以前从来都不喝酒的。”
李景宣沉声道:“我现在开始喝了。”
蒋以泉将孙传尧的手臂放回到棉被下,细心地塞好被角,说道:“这小子手上的伤想要医治,不难,外敷创伤膏再加上内服草药,耐心给它一些时间就能痊愈。我看他的样子,应该是王府的下人,他的命对殿下来说无足轻重,希望殿下怀有一念仁慈之心,让我将他的伤治好,否则旧伤成疾,好好坏坏,将来要为此吃很多苦头。另外,殿下也不用思虑过多,天下长得像的人很多,你何必使个绊子跟自己过不去。”
蒋以泉见李景宣没有答话,接着道:“殿下,你也要当心,饮酒过度不但伤神损寿,废筋骨,还容易让人神志不清。你的前途不比他人,日后,若是当了皇帝,可别变成和你父亲一样的人。”
李景宣冷笑道:“我变成父亲那种样子,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蒋以泉眼中流露出不屑的神色,说道:“这样的皇帝当久了,军民造反,宫廷里再发生政变,你的下场就不好说了。”
“不好说?会很惨,会比我大哥更惨吗?”李景宣笑得哀伤,接着道,“我抢了他的太子之位,如果他活着肯定是第一个想杀我的人,一刀一刀捅在我的身上,慢慢折磨我,也总比现在这种局面要好得多。”
两人陷入沉默,李景宣继续喝着酒,蒋以泉望着孙传尧看了很久,才避开视线。
良久,李景宣才说道:“放心吧,他用龙血草救了季彦,我能拿他怎么办,你先治好他手上的伤,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这件事你心里清楚,你,我,温乔之外不要多说,朝廷之内我不相信任何一个人,我们不能再犯错了。”
孙传尧醒来之后,看到自己躺在床榻上,而且是在一间完全陌生的房间之中,一开始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孙传尧闭起眼睛,慢慢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坐起身,看到李景宣站在自己面前,警觉地向后靠了一些。
自己手里没有灵均,甚至没有短刀,但是李景宣身为皇子,武艺应该不会高过温乔,房内又没有其他人,如果自己动手的话,可能会成功。
孙传尧迎视着李景宣的目光,看到的却是平静而坦然的神色,毫无血腥和杀气,与自己判若两人。
李景宣缓声道:“我让蒋医官给你治过伤了,感觉怎么样?”
孙传尧这才发现自己的左手有些僵硬和酸痛,抬起手来,看到手肘上包扎着细布,手势很干净,甚至找不到绳结,边境小镇的郎中做不到这点,转念又想到了最让人心烦的事情,左手紧紧扯着被褥,低声道:“还好。”
李景宣道:“蒋以泉过几天还会再来,他说能把你的伤治好,他也是宁州人,和你是同乡。”
孙传尧道:“我手上的是旧伤,治不好的。”
孙传尧话刚说完,才想起来,李景宣应该知道自己手上的旧伤是怎么来的,还有温乔的刀伤,他到底知道的多少?他应该知道,却什么都不说。
李景宣道:“蒋以泉是长安名医,他说治得好,就肯定能治愈。至于理由,因为你是王府里的人,此外季彦是我的弟弟,你给他龙血草,我找人治好你的伤,也是应该的。温乔那边,你别多想,他认错人了。”
认错人了?就这么简单,这么敷衍的回答,算是什么情况?孙传尧想把实情告诉李景宣,反正造成现在这种情况,都是皇族的错。如果不是李珣让自己流落到凉州,何至于此,要为此负责的是他们。可是自己什么不能说,也许李景宣确实不知道实情,自己还有万分之一的机会。齐戈说过会有人会和自己里应外合,不管这话有没有夸大其词,但是肯定不会是假话,有齐戈的帮忙总比自己现在动手要容易得多。
孙传尧问道:“你很关心李季彦吗?”
李景宣道:“当然,他是我的弟弟,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无话不谈。你为什么要问这些?”
孙传尧眉宇之间略带嫉恨,答道:“没什么,随意问问。”
宣阳坊穆天刀铺内,张彻穿着褐色紧身胡服,脚踏黑色皮靴。头发随意扎成一束,顽劣不羁地抿着嘴,摆弄手里的刀剑。
店门外走进一位身形壮硕的男子,对着站在柜台边的穆天,说道:“穆天,最近生意怎么样?”
穆天听到齐戈的声音,头也不抬地答道:“不好不坏,勉强混混日子。”
齐戈扫视了一眼店铺,目光停留在张彻身上,说道:“这就是你妹妹那家的亲戚?”
穆天顺着齐戈的目光看了看张彻,说道:“是的,他叫张彻。没什么出息,好不容易给他找了一家酒肆当伙计,还给我打了人,现在被店主赶出来。没地方可去,整日就在店里消磨时间。”
齐戈走到张彻身前,抓着张彻的头发,说道:“这小子还挺会给人找麻烦,我看你手里拿着刀,你会用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