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缜歪头看着邱泽,手里抓着团子,用力地点了点头,坐到台阶上,双手笨拙地扯开叶片,一口接一口地吃起团子。一只老黄猫闻声走到他的面前,蹲伏在地上,韩缜停下手看着老猫,犹豫片刻,扒下一口团子,给对方吃了起来。
“他会怎么样?”
“继续待在马场做苦役,五六年之后应该就能自由了。”
孙传尧回望眼神,看到马场仆役牵着一匹黑色的烈马来到空地上,左手放下木桶,右手从木桶里抓起一把毛刷,靠到马匹的背脊自上而下将毛发刷得乌黑发亮。黑马高昂着头颅,左右甩动鬃毛,水滴与尘土同时四溅飞扬,闪烁着耀眼夺目的光芒。
“邱泽,你怎么也来长安了?”
“我陪父亲到长安贩卖箭羽和马匹,可能要在长安待一段时间。前几日,我们才接手通义坊内的府宅,现在改建成我们在长安的住处,还挺大的。阿尧,有空的话要来玩。”
“如果有时间的话,我会去的。”孙传尧眼神落寞,加了一句,“我现在在越王府管理马厩,出入不太自由。”
邱泽到是没在意孙传尧在越王府这件事,接着道:“现在全城戒严,城内很缺人手,我还想让你到我这里来帮忙呢。”
孙传尧苦笑道:“全城戒严是因为死了很多朝廷官员,布告栏上还画着画像悬赏案犯。”
“我们的买卖也不太好做。”邱泽望着阳光下独自踱着碎步的黑马,仆役拎着木桶和刷子早就不见了踪影,说道,“好在我认识赵昆的弟弟赵倬良,很多东西,都是托这层关系才卖出去的。”
孙传尧听到赵昆的名字,右手紧紧握了起来,记忆中的血腥味翻涌而上搅得内心几番痛苦和不安。明明是在执行任务,孙传尧就弄不明白,为什么这次会有这么不安的感觉。
“赵府这两天也出事了,这几天都没见到赵倬良的身影。”邱泽摇头叹声道,“听说赵昆被人暗杀身亡,纵然我是倬良的朋友,这件事也劝不得,毕竟是他的兄弟,心里肯定不好过。他们还说是红雀杀人,说得还真像回事儿。”
邱泽以前在红雀镇待过,知道红雀杀人向来隐秘不宣,绝对不会借这个名号四处宣扬。所以,这次长安城的谣言,邱泽只当是误会,没有放在心上。他以为孙传尧还没有动手,只是潜藏在暗处,等待时机。
邱泽等了很久,孙传尧都没有答话,良久,才开口道:“我知道,这些事情。”
邱泽回望着孙传尧,恍然明白他的意思,不禁皱起眉头,痛心道:“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
“蒋安丰让我到长安来找齐戈,他让我杀的人。”
“你这是在长安,不是边境小镇,逃不掉的。”
“我没有想过再回去。”
“我可以带你回凉州。我现在帮着父亲处理一些生意上的事情,南北两个地方都会走,我们需要会些武艺的人,你知道外面的人现在都不太可靠,对你,我可以信任。”
孙传尧知道邱泽是好意,却无法负担这份真诚的友谊,不经意间留下了眼泪,沉吟良久,抬头望着韩缜,瘦弱的双手伤痕累累,被生活抛弃的样子,似曾相识,随即开口道:“你能救他吗?你在长安认识不少人,一个犯了盗窃罪的孩子,没有地位,身无分文。若是让他从小练些武艺,以后肯定能用得上,如果放着不管,在这里撑不了多久。”
“我会想办法救他,但是你怎么办?”
“像个杀手一样的死去,在刀刃上留下鲜血,在火中燃烧殆尽。”孙传尧浅浅笑了起来,笑意很是悲凉,答道,“这样的结局更适合我。”
“复仇吗?你最不该做的事情就是去杀李珣,白白浪费性命还杀不了仇人。若是你想让我救韩缜,先答应我不要做傻事。”
“邱泽,我和他没关系。”
“有关系,你刚才还套我话来救他。我可不想总在你面前做烂好人,你以为救了他就能让你安心的去送死吗?李珣住在大明宫,宫里有多少侍卫你知道吗?你可以抵挡一个或者十个,你能抵挡几百个人吗?”
“我可以答应你,不做傻事。”
“你答应过我多少事,有几句话是做到的!”邱泽沉下脸色,没等到回答,用手肘推着对方的手臂,说道,“你到是回答我的问题。”
孙传尧顺势俯下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右手紧紧抓着手臂,沉重地喘着气息,没有答话。
“阿尧,你受伤了!”
“你带着龙血草吗?”
邱泽点点头,拿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两颗红色药丸交给孙传尧,孙传尧将药丸吃了下去,有那么一会儿,两人只是静静地坐着,没有说任何话。
“你手上的伤,既然到了长安,应该想办法再去看看。”
“这是刀伤,会引起官府的怀疑。”孙传尧冷笑着,低语道,“一个使刀的人伤了右手,没有任何出路,留给我的机会不多了。”
宋哲从矮房内走了出来,将签字之后的账单交还给孙传尧,看到邱泽才变了眼色,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孙传尧站起身,说道;“我先回去了。”
邱泽道:“你手上有伤,我今天带的龙血草不多,这些天我天天都会到马场来,你要是能来的话,我再给你一些。”
孙传尧的思绪游离片刻,想到了李季彦,随即抬起眼眸,他的生死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这么说你是在和那个人口贩子做生意,好让他再抓几个孩子来马场工作。”孙传尧打趣地说道,脸上却毫无笑意。
“阿尧,我和你说正事。”
“王府门禁很严格,我会尽量过来见你,我们可以接着聊天,就像在小镇一样。”
邱泽也站起身,说道:“阿尧,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