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至寅时,温乔回到南衙禁军府。因为心里堆着事情,没有睡意,只换了一身衣服,便去练武场看侍卫操练武艺。
星空黯淡,武场上的侍卫排成方阵,手拿长枪和单刀,挥舞着招式,整齐划一。秦延穿着官府甲胄,在人群中来回走动,看到温乔站在场边,便走了过去。
秦延身形魁伟,性情直率,开口道:“温乔,崔利成的案子你们查得怎么样了?”
“线索断了,什么都没查出来。”温乔冷言道,“我们还抓错了人,等会儿去王府,不知道景宣会怎么数落我。”
秦延笑道:“温乔,你和李景宣什么关系?顶多骂几句,你忍着耳根听下来。他不会对你怎么样。”
温乔摆弄着手里的短刀,抽出刀刃,又收了回去,肃然道:“父亲早年被皇上降职,在长安当了一名将士,我这辈子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出息,想着依靠景宣给我官衔,过意不去。”
秦延辩解道:“你武艺过人,在战场又立过战功,皇上让你任职南衙禁军的将军。换成别人还求之不得,别总是愁眉苦脸的,这案子难破,总还是有解决的办法。”
温乔浅笑着,没有答话。
辰时刚过,温乔赶到越王府。内务总管武康出来迎接,温乔问道:“景宣殿下,不在府内吗?”
武康答道:“今日焉耆国使臣沙罗来朝觐见,皇上在鸿胪寺设宴为使臣接风,殿下可能要晚些时候才能回府。”
温乔恍然想起,三个月前焉耆国王龙离写来书信,准备派遣使者觐见皇上。算着日子,这几天是该到了。使臣到访鸿胪寺之后,依循旧例,北衙禁军梁升会调派侍卫护卫他们的安全和起居生活。南衙禁军值守长安,行事一切照常。
这几日温乔和刘昭宁一直在调查崔利成的案子,将禁军府的事情交给副将秦延去处理,到是把这件事给忘了。
鸿胪寺大殿内,盛筵美席,举杯交饮,一派和睦热闹的气氛。龙椅上坐着一位头戴金饰王冠,黄袍及衫,面容粗犷的男子,虽年过六旬,两鬓泛白,面容略显憔悴,眼神却仍带着凌厉,自有一番君王的威仪。此人便是当朝皇帝李珣。李珣身边坐着头戴凤冠,衣着华贵的叶婉华皇后,叶婉华亦是李景宣和李燕亭的生母。
李景宣坐在李珣身旁身穿玄青色襕袍,样貌轩昂,细看之下面容与叶皇后确有几分相似。
次席首座是位年约五十的男子,齐王李绪。李绪身居宰相之位,是李珣同父异母的弟弟。长年在朝为政,长于外交,谋略过人。李绪的小儿子李昶,今日也在筵席之中。李昶年少伶俐,恃才傲物,私下豢养了一些游侠,任其为所欲为。
沙罗举起酒杯,恭敬作礼道:“大唐国运昌盛,陛下睦邻安边,勤政爱民,又有景宣殿下这样的皇子辅佐理政,实是大唐之幸,万民之幸,也是我等小国之幸。焉耆国国王龙离命我千里迢迢前来长安,献上香料珠宝三十箱,良马二十匹,随侍婢女十五人,以此薄礼希望两国永世修好,礼尚往来。”
李珣颔首道:“难得龙离国王有这份心意,鸿胪寺也有厚礼回赠国王。沙罗,你这几日就在寺内住下,齐王会带你游览长安盛景,阅尽都城繁华。两国之间经商往来,互通有无是好事。今日这午宴便是为你们准备的,尽兴而归便是。”
沙罗和李珣各自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乐师奏乐,十二名舞伎便在大殿之中跳起宫宴舞。
宴饮之中,李景宣眼神正好扫视到李燕亭,李燕亭身边坐着一位年方十七,身姿纤细,双眸似水的少女。此人名叫夏云岭,父亲夏翼,担任河北道行军大总管,驻守北方幽州边境,母亲亦是皇族家谱内的姻亲。在叶皇后授意之下,与李景宣已经订下了婚约。
两人目光相对,各自浅笑着微微颔首,也算是见过了礼。
筵席之中,李昶已经喝得半醉,手里拿着一把小刀,与其他年幼的皇子在嬉戏打闹。
李昶跑到李燕亭身边,停了下来,收敛起笑容,眼神带着一丝凶残,说道:“燕亭妹妹,近日可好?”
李燕亭道:“每日在宫中赏花看些医书,听说小王爷近日在城中又闹出不少事情。”
李昶道:“确实有这些事情,不过是贱民挡了我的路,看着讨厌才出手打了他们。人分贵贱,本来就有所不同。哪像燕亭妹妹那么知书达理,我听说突厥可汗尚未娶亲,下次等他来进贡的时候,不如将燕亭妹妹赐婚于他,也好为大唐拉来一个强大的西域盟国。”
李燕亭气愤道:“李昶,你胡说什么!”
李昶只是笑笑,拿着刀又跑开了。
夏云岭拉着李燕亭的手肘,柔声道:“燕亭妹妹,他是开玩笑的,别当真事。”
李燕亭皱着眉头,忧愁道:“哪是开玩笑,他真的会这么做。”
夏云岭叹了口气道:“幸好李昶不是皇上的儿子,真不知道今天若是他坐在正中的席位上,会发生什么事。”
夏云岭看着李燕亭依旧心事重重的样子,连忙夹了几块藕片放到餐盘里,笑道:“燕亭妹妹还生气啊,听说莲藕吃了会变漂亮,快点吃吧。”
李燕亭看着夏云岭,这才笑了起来,将藕片夹起来放进嘴里,清香温润,带着淡淡的酸甜味道。
夏云岭拉着李燕亭手,玩笑道:“燕亭,果然变漂亮了呢。”
李燕亭红着脸,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拉着夏云岭道:“云岭,你也吃一块吧。”
李景宣坐在正席之上,看着次席和两侧矮桌上放着的丰盛菜肴,皇族群臣混坐在一起,互相交谈。沙罗喝得东倒西歪,神色恍惚,侍从扶着他的身子,才勉强坐在席位之上,手里握着酒碗还在不停地灌下酒水。这次宴席是为焉耆使臣而办的,能让沙罗喝得酩酊大醉,也算是物有所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