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你在自寻死路!”韩煜怒目圆睁,握紧拳头,发出清脆的响声。
明哲笑脸相迎,“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韩宗主不也曾这样,为了一己私欲,不惜残害同门,欺师灭祖。”
韩煜心中一怔,这家伙莫非知晓当年之事?不可能!当年他亲手除掉了所有人,连最小的弟子也没放过,这家伙不可能是幸存者!为了斩草除根、杀人灭口,凡知晓当年之事的人,都已经被除掉,这家伙是从哪里知晓当年之事?莫非是在试探他的口风?
“小子,老夫不明白你为何胡言乱语,但你死期已至,多费口舌,也无意义!”
明哲就猜到他不会轻易承认当年之事,不过今日有那么多来自各门各派的弟子,都在观望他俩的一言一行。他刚才说的话,台下的弟子听得一清二楚。这些弟子中大部分来自内地,对严陵韩氏,知之甚少,不过也有少数弟子听说过这个宗门。严陵韩氏,金丹宗门,当初名满江湖,堪称宗门之首,而今却落得如此下场,不少人唏嘘,慨叹岁月蹉跎。
严陵韩氏由盛到衰,韩宗主都是看在眼里的。为了躲避旁人流言蜚语,他带领韩氏弟子迁居边塞,不再过问仙门之事。本以为韩氏就此湮没于岁月长河,无人问津,没想到今日韩宗主亲临老君山,来势汹汹,看来闭门造车多年,韩氏有望出山一战,与天师门决一胜负,洗刷当年之耻,重振玄门之风。
“晚辈是否胡言乱语,韩宗主心知肚明。有些事的确会被世人忘记,有些痕迹的确会湮没在岁月长河中,但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明哲话说到一半,韩煜便急着出手,倘若再让他说下去,难免引起在场之人的注意。
“如我所料,口说不成,便要动手!”明哲轻蔑一笑。
“小子,你杀我爱徒,今日老夫便要你偿命!”
韩煜轻轻一挥手,刹那间,明哲便被数把飞剑团团围住。众人见此,胆战心惊,台下的韵儿也为明哲捏了把汗,几次三番想要冲上台去,都被身旁的清寒拦住。
“你要相信他,区区几把飞剑,奈何不了他!”清寒的目光中流露出信任。
“可那老家伙看起来不简单,他独自一人应敌,可行吗?”韵儿忧心有忡。
“你上台也帮不了他。与其让你置身险境,他宁愿独自对敌!你要对他有信心,他这么做,一定有他自己的道理,相信鸢儿在这儿,也会相信他。”
韵儿望向台上的明哲,暗自握紧拳头,“明哲,你不许死!”
韩煜已退守台下,台上就只剩下明哲和韩勇。
“韩宗主,你的得意还在台上,这么着急动手,不怕伤到他?”明哲讥讽道。
韩煜当然知晓其中利害,他也不想放任韩勇的尸首不管,毕竟韩勇是他最得意的弟子,但如今最大的威胁,好端端站在台上,权衡利弊,为了师门大业,牺牲一个弟子,也在所不辞。
“小子,你不过是个瞎子,此剑阵乃老夫毕生所学集成,用在你身上,你应该感到荣耀,死在此剑阵下,你这一生不亏!”韩煜得意道。
大伙都为明哲捏了把汗,唯有身处剑阵之中的明哲,临危不乱,面不改色,从容自然,仿佛剑阵不存在一样。韩煜看到明哲于阵中,无任何举动,心感困惑,莫非这家伙吓傻了?此剑阵哪怕是元婴期的修士,也要畏惧三分,何况明哲不过是个炼气期,此剑阵用来对付他,绰绰有余。
未免出什么岔子,韩煜用传音之术,指挥身后的弟子动手。正当众弟子动手之际,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雷声。大伙抬头望向天空,发现原本晴空万里的好天气,如今却是黑云密布,仿佛要下雨似的。
就在此时,人群之中有一名弟子指着台上,大喊道:“快看!”
众人顺着他所指之处望去,只见明哲手倚竹笛,吹叶嚼蕊。韩煜见况,大感不妙,急忙再次施展传音之术,指挥众弟子快些动手。可当他施展传音之术时,一曲笛音将他的施法打断。韩煜抬头看向明哲,却发现明哲正死死盯着他,眼中似有杀气。这让他心中一怔,完全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众弟子见况,也是惊恐万分,不待韩煜传音,便指挥飞剑向明哲刺去。数把飞剑,悬停于空,齐刷刷刺向明哲,如此阵仗,惊骇世人,正当大伙以为明哲必将中剑,明哲却放下了手里的竹笛,仰天大笑道:“区区凡尘之剑,岂能与天雷相匹?”
话音刚落,一道天雷狠狠劈在了擂台之上。电光火石之间,明哲突出重围,向韩煜等人袭来。众弟子想要唤回自己的佩剑,却发现自己的佩剑根本不听使唤,刚才那道天雷,已经将他们的佩剑悉数炼化,正如明哲所言,区区凡尘之剑,伤不到他分毫。明哲落于他们身前,一手撑地,一手将竹笛竖插于擂台之上。刹那间,一股强有力的内劲袭来,将众弟子击飞于擂台之外。
少顷,云消雨霁,彩彻区明,擂台上独剩明哲一人。众人看到这一幕,不自觉地鼓起掌来,台下欢呼声一片。在场之人,无一不被明哲精彩绝伦的操作震撼,就连主判台上的那一群老家伙,亦是赞叹万分,唯有韩煜一人面色难堪。
“韩宗主,这便是贵宗的实力?连一个瞎子都对付不了,不觉得可笑吗?”明哲耻笑道。
韩煜气得脸发紫,完全没了刚才那般嚣张气焰,“小子,你如何召唤天雷?”
明哲不以为意道:“天雷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要不我再给你来点?”
他随意打了个响指,天空便传来一声巨响,吓得韩煜浑身一颤,自觉后退了几步。
“你真是个疯子!”韩煜颤颤巍巍道。
“我只是个瞎子,论疯的程度,我可远不及韩宗主。残害同门,欺师灭祖,什么大逆不道的事都出来了,还被成为一宗之主。请问这样的人活在世上,意义何在?”
“你到底想干嘛?”韩煜已经怕了,明哲的眼神冷酷无情,似乎是在告诉他,今日便是他的死期。
“韩宗主,有的事瞒得了一时,瞒不过一世,玄门百家虽然不在了,不代表过去的所有都翻篇了,总有那么几件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镌刻在某人心中,辗转反侧,彻夜难眠。证据可以被抹去,但已发生的事,任何人都改变不了!它就在那儿,你可以假装它不在,但你说的每一句谎话,相当于欠了真相一次债,总有一天,这笔债是要还的!”
韩煜从未想到,今日是他第一次回到中原,竟会栽在此人手中。当年的事若被揭发,想必在场所有人都不会放过他。他已经折了一名得意弟子,还得把自己的命搭在这里,最可恨的是败给这家伙,颜面尽失不说,他带出的弟子,都是严陵韩氏的精锐,虽然不及韩勇,但连这家伙都对付不了,严陵韩氏有何脸面立足江湖?他韬光养晦多年,闭门造车,却是这般下场,他付出的心血何在?背负世人唾弃,忍受日夜煎熬,却为这般,意义何在?
“诸位,今日发生的种种,皆是此不忠不孝之徒,酿成的悲剧。我等名门正派,皆背负除恶扬善、匡扶正道之重任,岂可放任此不忠不孝之徒,胡作非为,仗势欺人?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我等秉持大道,心怀正义,除不忠不孝之徒,灭欺善凌良之辈。今日执此剑,恭行天罚!”
明哲根本没打算放韩煜活着离开。这一席话,激发在场所有弟子的正义之心。这些弟子自幼耳濡目染,背负除恶扬善、匡扶正道之重任,如此慷慨激昂的话,振奋人心。对付韩煜这种不忠不孝之徒,每个人都有责任,一下子拉拢了人心,在场所有弟子都站在明哲这边,韩煜等人成了众矢之的,这才是明哲想要的结果,不然凭他一个人的力量,解决韩煜等人倒不是什么难事,如何向世人交待,这可就犯难了!
眼下的情势,对韩煜极其不利。在场之人,或多或少,受了明哲的蛊惑,不明觉厉,义愤填膺,揭竿而起。无数双眼睛盯着他,就连台上的那几个老家伙,也用异样的目光打量他,此情此景,他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举步维艰,进退两难。
可笑的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居然是一个瞎子。韩煜本以为对付他,易如反掌,没想到接二连三栽在此人手中,身败名裂不说,这家伙根本没打算放过他。如今落得这般下场,众矢之的,全都是拜此人所赐,如何叫他不生恨?
“小子,老夫不管你是谁!既然你不仁,那便莫怪老夫不义!”
韩煜被逼上绝路,已经顾不上别的。此刻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论如何,也要除掉眼前这个家伙,哪怕搭上这条老命,也决不让此人好活!
“韩宗主这就急了?你可是一宗之主,连这点气量都没有,有何脸面站在这里,跟我说这种冠冕堂皇的大话?我想韩宗主应该忘记了,此刻你才是众矢之的!”
明哲振臂一呼,在场所有弟子揭竿而起,便如当年玄门百家讨伐鬼道一样,而今讨伐的对象竟是煊赫一时的严陵韩氏,当真天道好轮回!
“小子,这是你逼老夫的!”韩煜恼羞成怒,一个箭步踏出,手持三尺,向明哲袭来。
“又来!”明哲已经感到厌烦,“就算我不逼你,你会放过我吗?”
明哲提剑而上,与韩煜正面相抗,短刃相接,两把剑之间蹭出火花,发出刺耳的声音。两人的实力不相上下,余波荡漾,久久不能平息。
身为一宗之主,韩煜的底牌还未曾显露,从玄门百家到仙门百家,除了天师门,他从未把别的宗门放在眼里,可眼前这个家伙,显露的实力,竟不在自己之下。果然关得久了,不知晓江湖上又冒出了多少新秀。
“小子,功力不错啊!能抗下老夫这么多剑!”
“韩宗主谦虚了,身为一宗之主,你的实力也不可小觑啊!”
“小子,看你能否接得下这一剑!”
“愿请教韩宗主高招!”明哲不惧道。
韩煜后撤几步,默念心诀,霎时会场地动山摇,好似地震一般,台下许多弟子站不稳,不小心摔倒在地上。韩煜的实力果然不可小觑,仅是一句口诀,便可催动山石,台上的明哲握着剑的手,也在颤抖,准确的说,是整个身子都在颤抖。震感越来越明显,韩煜这一招,撼山催石,阵仗不小,可到底有几斤几两,全在接下来这一剑。
“小子,这是你在找死,怪不了老夫,明年的今天便是你的忌日!”
话音刚落,韩煜举起手中的剑,猛然插在地上。刹那间,尘埃扬起,飞沙走石,会场一片混乱,尘埃遮住了视线,大伙都看不清台上的状况,隐隐约约听见地面裂开的声音,擂台上出现一道裂口,从韩煜落剑的位置,逐渐向明哲这边延伸。漫天黄沙,形成一个漩涡,将明哲死死围住,在这样的情况下,明哲的法力受到了限制,功力衰减,不到一成。
看来这便是韩煜的杀招,果然非同凡响,旁人若是陷入此漩涡,绝无生还之可能。漩涡密不透风,不断缩小,将人死死困于其中,打在风壁上的法力,近乎被漩涡吸收。人一旦被困于其中,便如猛虎困于牢笼,再怎么折腾也是徒劳,只能用法力阻挡,但终不过螳臂当车,法力耗尽那一刻,便是殒命之时。
韩煜望着漩涡中的明哲,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这一次他终于可以放心了,任凭明哲有多少奇技淫巧,在此漩涡中,也施展不出。这一招他精心钻研了大半辈子,甚至不惜犯下欺师灭祖这种大逆不道的罪行,只为完成举世无双的壮举。
“师父,您看到了吗?这才是真正的风沙牢笼,这才是真正的四方徒壁!您毕生未完成的心血,在弟子手中达到了巅峰!什么狗屁的天师门,不过仗势欺人罢了,有了这风沙牢笼,谁也阻挡不了大势所趋,振兴宗门,重回玄门,指日可待!”韩煜仰天大笑,他的笑声带着得意,带着悲愤,带着满腔热血,带着忍辱负重。
“弱小和无知不是生存的障碍,傲慢才是!”漩涡中传出明哲的声音。
“小子,嘴再硬,也没用,四方徒壁,你出不来!”韩煜肆意嘲笑。
“既然没有路,那便开一条路!”
“大话谁不会说,有力气在这里浪费口舌,不如想想如何死得体面?”
“你做不到,不代表别人做不到。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
“有本事说大话,那便破了老夫的风壁!”
明哲简简单单回了句:“好啊!”
话音刚落,会场便掀起一阵寒潮,除了清寒,刺骨的寒凉,冻得每个人发抖。时值春末夏初,本该是炎热的天气,为何给人一种寒冬腊月的错觉?韵儿冻得不行,与清寒贴在一起,却发现清寒身上冷若冰霜,比这该死的鬼天气,还要寒冷。
“抱歉,忘了说了,我是寒冰之躯,自幼体寒。”
说着,清寒便用法力为韵儿取暖,这是纯粹的法力,不含一丝寒气。
“感觉如何?”
“好些了,多谢!”
“不用谢我,我也没想到,师兄会用这一招。”
清寒望着漩涡中的明哲,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不知是喜是忧。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这一招是明哲教清寒的,也是为清寒量身打造的。他不是寒冰之躯,强行用这一招,有些牵强,好在他手中的寒梅剑,自带寒气,施展这一招,只能说勉勉强强,不过用来打破韩煜的风沙牢笼,已经足够了!
漫天黄沙,飞沙走石,悬停于空。一切都静止了,漩涡停止了缩小,每一粒尘埃,每一块石头,都冻住了,包括韩煜施展在风壁上的法力。韩煜不可思议望着这一幕,睁大眼睛,手不自觉颤抖,这是他毕生追求的力量,却也是他触不可及的力量。任何事物,不论是流淌在体内的血液,还是经脉运行中的内劲,抑或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法力,在这股寒气下,都会停滞,如水结冰。
冰碎裂的声音传遍全场,那是他风壁碎裂的声音,也是他心碎的声音。他苦苦追寻了一辈子,没想到今日一见,却是永恒。砰的一声,风壁彻底碎了,石子落下,尘埃落定,会场恢复到之前的平静,每个人都被这股举世无双的力量震撼,会场出现死一样的寂静。
率先打破寂静的不是别人,正是从风壁中走出来,安然无恙的明哲。
“韩宗主这一招确实不错,只可惜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你到底是谁?”韩煜颤颤巍巍道。
“不急,既然韩宗主出手完了,轮到在下了!”明哲先礼后兵。
他撤去寒气,会场恢复如初,大伙也从那一幕中脱出,好似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