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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云物凄清拂曙流

    鸢儿听见楼下的声响,出门一看,只见庭风衣衫不整,仓皇出逃,撞到人也不道歉,只顾逃离客栈。堂堂天师门大弟子,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也不怕见笑于大方之家?有弟子跟他打招呼,他头也不回,好似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鸢儿不知发生了什么,抬头一看,韵儿站在对面,她也在观望。鸢儿向韵儿打招呼,韵儿听见鸢儿的声音,蓦然抬首,莞尔一笑,向鸢儿招手。鸢儿兴高采烈走到韵儿身前,拉住韵儿的纤纤玉手。

    两人站在一起,宛若一对孪生姐妹,容貌不说一模一样,但也差不了多少。不熟悉的人见到她俩,一时半会儿,也分不清。鸢儿的记忆恢复了,她深知眼前之人便是小穹。清寒身上她从未有过危机,但韵儿不一样,她是上官逸的妹妹,血脉亲情,根深蒂固,即便她记不得从前之事,但再见凌云之时,那种莫名的熟悉感,一步一步指引她与兄长相遇。

    韵儿不知鸢儿心里在想什么,只是觉得鸢儿今日怪怪的,看她的眼神带有敌意。她心想自己也没做对不起鸢儿的事,为何鸢儿要用这种眼神看她,莫非鸢儿还在计较那日的事?可这也说不通啊!那日是鸢儿拉着她,非要明哲收她作义妹,她虽没拒绝,但也没接受,鸢儿不至于记恨这件事吧?

    两人脸上都带着笑容,相谈甚欢,心里却各怀鬼胎,时刻打量着对方。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两人讪讪一笑,彼此觉得没什么,但在旁人眼中,这两个丫头,眼神犀利,一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样子,彼此不怀好心。幸好大伙的注意力都在庭风身上,没注意到她俩,不然又有一出好戏看啦!

    “韵儿姐姐,休息得如何?”

    “姐姐还好,不知鸢儿妹妹感觉如何?”

    “鸢儿也觉得还行!”

    “鸢儿妹妹,可要吃点什么?”

    “不了!鸢儿暂且还不饿,谢谢韵儿姐姐关心!”

    两人交谈,不露一点破绽,目光始终在对方身上,脸上依旧带着笑容,心里却在想,她怎么还不离开,非要自己先走,才肯罢休?两人都不愿让步,用言语一点一点试探对方,察觉情况不对,话锋一转,换一个话题,就这样两人不知聊了多久,都觉得累了,但还是不肯让步,非要耗下去。

    “韵儿姐姐,你累么?”

    “姐姐还行!鸢儿妹妹,姐姐看你上气不接下气,不如回去歇息,你若饿了,招呼姐姐一声,姐姐亲自为你送饭。”

    “鸢儿没事,劳烦姐姐操心!”

    “鸢儿妹妹,你这是何必呢?你的身子骨本来就弱,还是赶紧回去歇息,有什么事交给姐姐就行,不必一个人扛着!”

    “鸢儿一个人可以!倒是韵儿姐姐,忙碌这些天,人都瘦了!都怪哥哥,非要拉着姐姐去应天府,回来还不让姐姐好好休息,等哥哥伤好了,鸢儿一定替姐姐教训他!”

    两人聊着聊着,就聊到明哲身上。此刻明哲坐在窗边,正端起一杯茶,还没入口,鼻子一痒,一声阿嚏,手中的茶杯差点落下。幸好明哲眼疾手快,及时握住了茶杯,他深吸一口气。无缘无故,突然打喷嚏,肯定有人在背后说他的坏话。

    “看来师兄挺招人喜欢的嘛!”

    明哲面无表情,“小清寒,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清寒抱着小兔子,坐在床上,被子将她修长的玉腿盖住,她原先的衣裙被庭风那家伙扯坏了,不得已换了一身明哲的衣服,不过男装穿在她身上,也难以掩饰她独特的魅力。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可清寒什么都不需要,她素颜的样子,本来就称得上国色天香,曼妙的身姿,雪白的肌肤,如瀑的青丝垂落两肩,纤细的玉手轻抚怀中的雪兔,侧过头,望着坐在窗边,自顾自品茶的明哲。

    清寒略微不服气,“清寒说的是实话,师兄本来就招人喜欢,不然师兄身边为何有那么多红颜知己?除了玉雪,她们一个个都惦记着师兄。”

    明哲顺着清寒的话,调戏道:“她们都惦记着师兄,你就不怕师兄被她们抢走?”

    清寒轻抚怀中的雪兔,“那师兄怕清寒被人抢走吗?”

    “这有什么可怕的?除了庭风,你还有别的师兄吗?”明哲理所当然道。

    清寒顺着明哲的话,“师兄也一样呀!之前清寒担心槐序,但现在不必了,反正师兄心里也没她。清寒唯一担心的是君影,直觉告诉清寒,这个人不简单!”

    明哲抿了一口茶,“的确不简单!和你一样,我都惹不起。摊上你们,是我这辈子最大的不幸!”

    “师兄,你到底有几个师父?”

    “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师兄的剑术天下无双,却与师父的剑术略有不同。纵观天下,唯有李剑神,方可与师父一战。师兄也说过,师父小隐于野,退出江湖,是为了赴李剑神之约,说明师父与李剑神乃故交,师兄应该也认识李剑神。”

    “你想说什么?”

    “清寒斗胆一猜,师兄曾拜剑神为师,这位李师妹,便是李剑神的女儿!”

    剑神仅凭一把长剑,打遍天下无敌手,为天下剑道之首,受武生敬仰;蛊仙巧用蛊术与医术,纵横苗疆之地,闻名江湖之间,亦正亦邪,或悬壶济世,或蛊噬人心,善恶难分,世人敬畏;儒圣以天下为局,万民为棋,凌驾于三教九流之上,俯仰天地,继往圣之绝学,开万世之太平;道宗开山立派,海纳百川,囊括无数贤才,传道授业解惑,积善成德,终证道成仙,旷古烁今;乐师无名,一部长琴,名震江湖,千里之外,取人性命,杀人于无形,不留半点痕迹。

    当今五大宗师,万人顶礼膜拜,多少人欲拜其为师,却终不得愿。可明哲身在福中不知福,儒圣和道宗是他的师父,乐师和他有着说不清的关系。五大宗师中,他一个人就占了三位,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夙愿,他却一点也不知足。

    清寒看过明哲使剑,和现在相差无几,但细微之中,略有变化,旁人一般看不出。清寒跟在明哲身边的时间虽说不久,但明哲的一招一式,她都记在心里,她的剑术大成,也多亏明哲当初的教导。换句话说,她便是明哲的缩影,明哲的剑术,她记得一清二楚,任何细微的变化,都难逃她的法眼。

    她看得出,如今明哲的剑术中,有另一个人的影子,一点细微的变化,却使漏洞百出的剑术臻入化境,无懈可击。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当今天下,除了道宗,也就只剩下五大宗师之首,剑道之绝,李瑜枭!

    “分析的不错,但没有没种可能,之前我展示的剑术,不过是在演戏,就是为了骗你这个傻丫头。其实我的剑术早已臻入化境,如今你看到的我,才是真正的我!剑神可不是一般人,想拜他为师的人,可以从洛阳一直排到临安去。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凡人,有什么资格拜剑神为师,人家还不一定收我!道宗收我为徒,是看中我的半神之躯;儒圣收我为徒,是看中我的琴棋书画,除了这些,我就是一个身无分文的苦命人。拜剑神为师?这种事我想都不敢想,小清寒,你就别胡思乱想了!”

    “那她为何也姓李?”

    明哲恍然大悟,“搞了半天,原来你在乎的是这个!我的小清寒,天下姓李的人,多了去了。你一口咬定,她就是李剑神的女儿,可这只是你的认为,我可没说是这样的!她只是姓李,这很重要么?”

    清寒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中,她的确太过敏感,只是听说李铃兰的名字,便有了大胆猜测,渐渐忘记了,这只是她的假想,她根本就不认识君影。

    “小清寒,我觉得你不该担心君影,而应担心那两个傻丫头。”

    明哲口中的傻丫头,不是别人,正是韵儿和鸢儿。这两个家伙,看起来傻乎乎的,但论心思,清寒可比不上她俩。

    敲门声忽然响起,打断了清寒的思绪,明哲望着门外的两个身影,微微一笑。韵儿和鸢儿站在门外,屋内无人回应,心想明哲应该还没醒。

    房间被庭风布下了结界,韵儿和鸢儿不懂法术,只能站在门口。明哲回来以后,一直锁在屋内,庭风不许任何人探望,说是明哲身上的怨气还未散去。许久不见明哲,她俩脸上尽是忧虑之色,担心明哲,却无法探望,只能隔门相望。

    她俩站在门口,轻唤明哲的名字,可屋内迟迟无人应答,明哲大抵还没醒。她俩脸上的忧虑之色加重了几分,想要进去看看,却被庭风的结界挡在门外。

    先前两人针锋相对,谁也不让谁,但在明哲这件事上,两人不谋而合。爱恨情仇,通通抛之脑后,她们只想见明哲一面,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得知他没事,她们便安心了!

    “师兄,你的麻烦大了!”

    “小清寒,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清寒说的是实话。鸢儿和韵儿,一个是陆明哲的妹妹,一个是上官逸的妹妹,两人视兄为夫,可偏偏陆明哲和上官逸是同一人,无论师兄偏袒哪一方,势必会得罪另一方。如今师兄进退维谷,左右为难。”

    “看师兄的窘迫,你觉得有趣吗?”

    “不有趣,一点都不有趣!”清寒忍俊不住。

    明哲冷冷道:“你若再嘲笑师兄,信不信师兄把你从窗户扔出去?”

    清寒捂住小嘴,点头示意。

    门外的两人等了许久,还是无人应答,不免有些失望。两人讪讪一笑,装作没事,但心里还是放不下明哲。韵儿也不知这是为何,明明以前她是那么厌恶明哲,渐渐的,她对明哲的态度,大不如从前,就连她自己也不知这是怎么回事,脑海中有个声音,告诉她可以相信明哲,甚至把一切托付给他。

    鸢儿倒不是韵儿这般,她和明哲经历过无数风雨,生离死别都不算什么,记得当初她还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傻丫头,跟在明哲身后,胆怯羞涩,拉着明哲的衣袂,哭哭啼啼。后来凌云带他们来到京城,她第一次见识到了世间的繁华,也认识到了第一位朋友。

    小穹和她无话不谈,整日待在一起,明哲和凌云看了,也是直摇头,拿她俩一点办法都没有,她俩宛若一对亲姐妹,言行举止,相差无几。

    书房中,桌上摆满了折子,小穹一边轻揉太阳穴,一边为批阅折子犯难。

    平常都是凌云批阅折子,也不知今日怎么回事,居然轮到小穹批阅折子。

    好巧不巧,这时鸢儿端着一块木盘,盘中摆有一套茶具,她兴致勃勃走进书房,“凌云哥哥,快来尝尝我泡的茶!”

    小穹闻声,蓦然抬头,“鸢儿妹妹,今日怎么有空来书房一趟?”

    鸢儿看见批阅折子的人,不是凌云,而是小穹,不免大吃一惊,“小穹姐姐,今日怎么是你批阅折子?”

    “凌云没告诉你吗?”小穹先是惊讶,后又想明白了,“他和明哲出门办事去了,不在相府,你若找他们,还是明日再来吧!”

    小穹低下头,继续处理折子。

    鸢儿把木盘放到一旁的空桌子上,“那姐姐可知他们去哪儿了?”

    “鸢儿妹妹,有些事姐姐不好直言,等他们回来,你亲自问他们吧!”

    小穹也是一个知方寸的人,懂得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明哲和凌云出去办事,一看就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可她越是这样,鸢儿心里越是好奇。

    “小穹姐姐,鸢儿知道你最好啦!你就告诉鸢儿嘛!”鸢儿软磨硬泡,让她都不能安心批阅折子了。

    “姐姐也想帮你,但这是哥哥嘱咐的,别怪姐姐狠心啦!”小穹使劲一拽,从鸢儿手中抢回自己的衣袖。

    撒娇是不行了,鸢儿只能换一招,“小穹姐姐,你不要这么绝情嘛,你有什么事,可以吩咐鸢儿,鸢儿帮你解决!”

    小穹刚想拒绝,可转头看见桌上堆积如山的折子,她头都大了。灵机一动,她忽然有了个想法:“鸢儿,你不是想知道哥哥他们去哪儿了?姐姐可以告诉你,你只需要帮姐姐将这堆折子批完,你看如何?”

    “小穹姐姐,你说话可要算话!”鸢儿别无他法,只能应允。

    小穹拍着胸口保证,“你就放心吧,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小穹自觉把位子让给鸢儿,自己坐到摆有茶盘的那一套桌椅。她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端起茶杯,热气腾腾,茶香扑鼻,轻轻吹了一口气,仰起脖子,一饮而尽,“这茶味道还真不错,看来你用心不浅啊!”

    “这茶是我为凌云哥哥精心准备的,里面还放了他最喜欢的玉雨花瓣,味道自然非同一般!”鸢儿解释道。

    小穹放下茶杯,仔细打量鸢儿,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你居然心甘情愿,为凌云端茶倒水,就不怕明哲吃醋?”

    “哥哥不是那种人!我待凌云哥哥好,只是感谢凌云哥哥对我们的照顾,若不是他,鸢儿可能再也见不到哥哥了!”

    “不愧是明哲的妹妹,说话直白,一点也不拐弯抹角,奉承他人。”

    “哥哥喜欢坦坦荡荡,但为了鸢儿,不得已偏安一隅。世人互相猜忌,谁也看不透谁的心思,朝堂之上更是如此,所谓人心叵测,大概就是这么一个意思吧!”

    “你才来京城多久,就看得这么彻底!而我自出生,便待在这儿,却两眼茫茫。”小穹挺佩服鸢儿的,来京城不过几日,就能看透人心的险恶。

    “小穹姐姐谦虚啦!”

    “以前的你可没这么乐观,自从那一夜你和明哲畅谈心扉后,你就变得开朗起来,不如告诉姐姐,你们到底说了什么,让姐姐也开心开心!”

    小穹正经的外表下,也有一颗八卦的心。

    “都是一些小事,没什么值得说的!”鸢儿三言两语,就想蒙混过去。

    “我看未必吧!”小穹压根不信鸢儿的那套说辞。

    鸢儿没有接话,小穹才两杯茶下肚,鸢儿就合上了最后一封折子,“我批阅好了,姐姐要查验吗?”

    小穹差点把入口的茶吐出来,随便拿起一封折子,“我批阅一封,就要头痛半天,你怎么这么快?”

    “这都是凌云哥哥教我的!”

    小穹心中一痛,捂住胸口,“我跟他学了这么久,还比不上你,羞愧啊!”

    “小穹姐姐,你别闹了,快告诉我哥哥他们去哪儿了。”鸢儿一点也不关心别的,一心只想见哥哥。

    “失策,失策啊!本打算用批阅折子这件差事拖住鸢儿,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快,难不成我真的要带她去找他们?”小穹一想到凌云发怒的样子,心底哇凉哇凉的,“凌云千叮咛万嘱咐,叫我拖住鸢儿,如今弄成这个样子,他还不得杀了我!”

    小穹欲言又止,这让鸢儿起了疑心,“小穹姐姐,你该不会是骗我的吧?”

    泠然讪讪一笑,“鸢儿,听姐姐一句劝,你今日就不要去找他们了!”

    “如果我偏要找他们呢?”鸢儿的表情逐渐僵硬,看样子是真生气了。

    小穹心里不停埋怨凌云,“坏哥哥,你就知道把烂摊子丢给我!”

    小穹受够凌云的脾气了,“一天天的,就知道当甩手掌柜。凌云,既然你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了!”小穹放手一搏,大不了赔凌云一条命,“他们去秣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