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哲抓起天枢和槐序,“咱们走!”
话音刚落,一道禁制将他们困在原地,明哲想要反抗,却被禁制压得死死的,动弹不得。
凝语捂住胸口,抬头望着明哲,眼神犀利,令人胆战,“想走,可能吗?”
她不知明哲如何猜到,她把天枢藏在意识中。那一刻,明哲瞬移到身后,她毫无察觉。这里是她的梦境,按理说,明哲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监视下,但在那一瞬,她的五感与梦境中断,她立刻意识到明哲的不简单。来不及反应,明哲一掌拍在后背上,强行剥离出天枢的意识。在意识分离的那一刻,她的五感恢复了,她重拾梦境的控制权,现在所有人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明哲不会做无把握之事,他算准时机,切断凝语与梦境的中枢,虽然只有一息,但足以救出天枢的意识,再带上槐序离开梦境。这都是他计划好的,按理说,时机分毫不差,可偏偏出了问题。唯一的解释,便是梦外的阵法出了问题——有人篡改了阵法,闯进洛府。
梦外,酒楼内,厢房中,鸢儿依靠窗台,望着洛府上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直觉告诉她,将有大事发生。她心中惶惶不安,只有在明哲遇险时,她才会有这种感觉,而今这种感觉越发明朗,她担心明哲出事了。
“清寒姐姐,你觉不觉得这个阵法与之前的有些不一样?”
鸢儿这么一说,清寒也察觉到一丝异样,“阴阳易位,乾坤颠倒,黑白交错,天地晦朔,这个阵法被人篡改了!”清寒怕案而起,一脸难以置信,“这是师兄布下的阵法,按理说,不会有问题,而今阵法的布局,与之前的大相径庭,唯一的解释,便是阵法被人篡改了!”
明哲在修行这条路上,跌宕起伏,坎坷不平,但他的阵法,古往今来,没几人能超越。只要是他布下的阵法,除非他本人亲临,否则无人可解开,更不可能被篡改!但目前的情况,明哲布下的阵法发生了变化,阵法濒临崩溃的地步。一旦阵法崩溃,明哲等人恐有大难!最坏的结果,便是意识葬身于梦境,肉体亦随之死去。
其余人闻声,也凑了过来。这个阵法是诗瑶布下的,但阵法的布局是明哲安排的,诗瑶只是照他说的做罢了,应该不会有问题。先前都还好好的,一盏茶的功夫,阵法忽然发生了变化,诗瑶始料未及。她看出阵法的异样,但想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
“清寒姐姐,你能救出哥哥他们吗?”
“有点难!”清寒皱着眉头,“阵法只是被篡改了,并未解除。师兄在这方面造诣颇深,一般人不可能篡改他的阵法,攻破阵法,更是难上加难。背后之人这么做,无非是想把师兄困在阵中,把我们隔绝在阵外,两边束手无策,用不了多久,阵法便会崩溃,到那时,师兄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清寒越这么说,大伙心里越害怕,连她都没把握破解阵法,她们又能怎么办?诗瑶忧心有忡,神情恍惚,阵法是她布下的,而今出了问题,她难辞其咎。她小心翼翼,拿出了两张图纸,“这是阵法的布局图,是明哲哥哥交给我的!”
清寒接过图纸,打开一看,惊呼:“两仪阵!”
“那不是两仪阵,而是河洛阵!”泠然平静道。
“非要鱼死网破吗?”
“我也不想这么做,但陆公子的做法太过决绝,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要把人带走,看来陆公子从来不把我放在眼里。也对,我一介女流,出身僻壤,公子怎会看得起我?”凝语自嘲道。
“凝语小姐谦虚了,女子也顶半边天,巾帼何曾让须眉?凝语小姐布局之高深,筹谋之远虑,乃陆某平生仅见!”
“多谢公子夸奖!凝语冒昧请教公子一件事,公子是如何入梦的?”
来洛府的不止明哲一人,但那些人不过酒囊饭袋之徒,一些小伎俩,便把他们吓跑了,后来明哲把庭风引到洛府,凝语嗅到了一丝不对劲,明哲似乎看破了她的伎俩,故意把庭风招来。论修为,她可不是庭风的对手,好在她躲在梦中,庭风也不能拿她怎样,顶多察觉到一点异样。
入梦之术,古往今来,不胜枚举。造梦解梦之术,盛行于汉唐,其术之应验,堪称异曲同工,后先一辙,施术之法各具神通。情爱之人,远隔不能见面,可造梦以图相会。于夜半奉以香烛,祈禳苦诉,因与情爱人暌违两地,见面无期,爰此具情上叩,祈请我神广施法力,沟通梦境,使二魄得于梦中相会,不胜感戴之至。祷毕,即以黄纸朱笔书写爱人姓氏及生辰八字,解衣粘贴当心而卧,必得与爱人梦中相会。
伉丽情深之妻室死后欲图一会,亦可造梦以求之。其法于深夜将亡妻之遗容悬挂静室中,如新赋悼亡未曾安葬者,即于板前谨告于我妻子灵曰,我两人生死异途,阴阳远隔,粉脂犹留于镜匣,情爱难恐于胸怀,魂其有灵,归来入梦。祷毕,取亡妻心爱之珍宝,束右腰间,就亡妻所遗衾枕而卧,必得梦中相见。
明哲的入梦术,不似造梦解梦,他引河图洛书,化阴阳二气,以断月残虹为证,以魂入梦,他的意识能影响宿主,简而言之,做梦的不仅是凝语一人,他们都在做梦。这便是为何他能切断凝语与梦境的联系。当然这也有一个弊端,肉身是沉睡的,意识是清醒的,一旦在梦境中出了事,伤害的虽然是意识,但同样会影响肉身,换句话说,他们的意识死在梦中,现实中的他们也会死去,一具没了意识的肉身,与尸体何异?
“原来如此,小女子受教了!”
“该说的我都说了,凝语小姐可以放了我们吗?”
“陆公子想走,小女子绝不阻拦,但天枢得留下!”
凝语的语气,没有商量的余地。
“我只是为了完成任务,其余的跟我没有半点关系,我把天枢交到他们手中,我的任务就完成了,之后他们遇见什么麻烦,我都不会出手,哪怕你把天枢再抓起来,也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若把天枢还给他们,我敢笃定他们会立刻带天枢离开洛阳城,我费尽心机,好不容易抓住天枢,就这么把人放了,那我做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洛小姐,话可不能这么说!你跟我的赌约说的明明白白,只要我找到天枢,你便让我把天枢带走,而今你怎能说话不算数?”
“陆公子难道没有听过一句话吗?女人心海底针。就算我反悔了,又能怎样?如今你们在我的手中,有谁能救你们出去?这个阵法是陆公子布下的,外面的人根本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别想出去,作茧自缚,害人害己。”
明哲本想讲道理,反被说教。这个阵法是他叫诗瑶布下的,他没过多在意,一开始都是好好的,不知哪里出了问题,阵法竟然被人篡改了,如今的河洛阵,不如说是一座囚笼,他们被关在笼子里,想飞也飞不出去。
天枢的意识被剥离出,还在昏迷中,他的意识离开肉身太久了,若再不回归肉身,意识便会逐渐消亡。而今凝语扣着人不放,他也没有办法,槐序还站在凝语那边,早知如此,就不该带她进来,省得给自己添麻烦。
“师兄,你那嫌弃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你看到的意思!”明哲平静道。
“身为姐姐,我站在我妹妹这边,合情合理,师兄不服气吗?”
“服气!你也不用叫我师兄,我就当没你这个师妹,你爱站哪边,都与我没关系,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
“师兄,话非得说这么绝吗?”
“你又不跟我是一伙的,我说话需要照顾你的感受吗?反正我现在是阶下囚,不如叫你妹妹把我咔嚓了,省得我碍你眼,这样再也不会有人跟你抢清寒了!”明哲盘膝而坐,引颈受戮,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
槐序攥紧小拳头,气得直跺脚,“师兄!”
“别用清寒的口气跟我说话,你不是她,没有资格。”
槐序算是看出了,明哲成心跟她过不去,亏她叫他一声师兄,合着从未把她当作自己人。
“陆公子不必掩饰,你若不在乎姐姐,为何走的时候还要把姐姐带上?按你先前的话,你带姐姐入梦的目的是要挟我,你救出天枢之后,大可把姐姐留在梦中,与你而言,她不过是一枚弃子,已经没有用处,但你下意识带上了姐姐,说明在你心里,你还是放不下姐姐。或说你用的是激将法,你看似拿姐姐出气,实则在等我出手,解除禁制。”
凝语有理有据,把明哲整不会了。他那点小心思被凝语看得一干二净,心里瘆得慌,他想不明白天枢为何会摊上这种女人,完全惹不起嘛!
梦外,酒楼中,厢房内,鸢儿等人还在焦急想办法。
“河洛阵是河图与洛书的简称,此阵源于二十八星宿、黄道十二宫,变化无穷,诡谲叵测,万物有气即有形,有形即有质,有质即有数,有数即有象,排列成数阵上的黑点和白点,蕴藏着无穷的奥秘。换而言之,此阵不单是入梦,阴阳五行之学,九宫八卦之说,天地道法蕴含其中,你觉得它是什么阵法,它便是什么阵法。”
“小姑,你的意思是……”
“没人能篡改他的阵法,他这是要把自己逼上绝路。”
暗处中,儒圣也看出了其中端倪,“背水一战,不生则死!这家伙未免也太要强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也不至于把自己逼上绝路,他这是在以命搏命,则敌必怯矣!”
阵法没有问题,但明哲给诗瑶的图纸,有几处被他修改了,故意留下漏洞,等着鱼儿上钩。
一名蒙面黑衣人急匆匆跑到楼顶,在那里,有一名身着长袍的人在等他。
他单膝跪地,双手抱拳,“禀大人,他已经怀疑,好在证据不足,他没怀疑到我们头上!”
长袍目光深邃,“他只是暂时没怀疑到我们头上,等他救出天枢,一切的谜团都会解开!”
蒙面人灵机一动,“我们要不要除掉他,以绝后患?”
长袍低头看了一眼蒙面人,冷哼一声:“就凭你,也想除掉他?痴心妄想!别忘了他手中还有兵主剑,你在他手下不出三回合,便会败下阵来。”
长袍很熟悉明哲,就连兵主剑的秘密他也知晓。要知道这天下除了泠然和鸢儿,明哲再未告诉其他人,连韵儿也不知道,长袍是如何得知的?
“大人,如果我们此刻不除掉他,任由他查下去,恐怕会暴露我们。”
蒙面人知道自己不是明哲的对手,但明哲对他们的威胁实在太大了。为了千秋大业,他甘愿舍身赴死,也要除掉明哲,以彰显自己的赤诚之心。
长袍向上抬手,“你先起来吧!”
“是!”他只听从长袍的命令,长袍叫他做什么,他从不会过问缘由,也不计较后果,做事干脆利落,决不拖泥带水,长袍也欣赏他这一点,时常把他带在身边。
“他要查就让他查吧!反正查到最后,他什么也不会得到,到头来无非一场空。你要做的,就是好好看着小姐,别让她离开你的视线,有任何异动及时向我汇报。我相信,我跟他不会是敌人。”
长袍一点也不担心明哲,他确信明哲查不出什么,看来是事先做好了准备。
“是!我即刻回去看着小姐,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及时汇报给大人!”
蒙面人正要转身离去,却被长袍喊住:“且慢!你先去一趟这里,里面的人一个都不用留。”
长袍交给他一张纸条,他看了一眼,不多过问,转身即去。
既然小姐不喜欢她,她也就没有活着的必要,可惜她的身后还有儒圣撑腰,他不能拿她怎样,但她身边的人可就没那么幸运了。他手段狠毒,没有半点仁慈,唯独对她,留有一丝温柔,任何人只要欺负她,唯有杀之,才能平息他心中的怒火。
长袍站在楼顶,俯瞰整个洛府,虽然雾气遮挡了视线,但他的目光依旧深邃,仿佛看穿雾气,明哲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背着手,又朝着酒楼望去,目光中带有一丝柔和,“傻丫头,到头来,还得为父帮你出口恶气!”
梦境中,明哲和凝语僵持不下,但他的时间所剩无几,必须速战速决。
“你口口声声说,要杀了天枢,为你娘报仇,那你为何迟迟不肯动手?因为你心里还在乎他,你下不去手!你把他藏在你的意识中,看似囚禁他,实则是在保护他。他的意识离开身体太久,渐渐萎靡不振,若不及时回到身体,他的意识便会灰飞烟灭,你把他的意识藏在你的意识中,减缓了意识消亡的速度,留下一线生机,你这不是在救他吗?你口口声声说,你恨他,这便是你的恨?你忘不了那一夜的缠绵,你忘不了那几日的相处,可你也忘不了娘亲死在你眼前,你不得不恨他,你恨他的薄情寡义,恨他的处心积虑,可你唯独没恨过自己。别忘了,叫他救你娘亲的是你,自愿把第一次献给他的也是你,他从未强求过你,到头来,你的一厢情愿,却成了他的过错!这便是你的恨?”
“你胡说!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复仇!”凝语激动道。
“你若是为了复仇,为何要囚禁他的意识,直接杀了他不好吗?还是说,你想折磨他?折磨人的方法有很多种,为何要把自己拉进泥潭,你不欠他的,为何要跟他一起受罪?这个梦境,不只是你的回忆,还有他的往事,你希望他想起过去,想起自己犯下的罪恶,对你心生愧疚,自杀谢罪?你不是那种天真的人,做任何事都有自己的目的,不是为了复仇,那便是为了情爱,你始终放不下他。”
“别说了,别说了!”凝语的情绪越发激动,梦境也受到了影响。
“你想用梦境留下你们的回忆,那段情深缠绵的回忆,但你克服不了内心的自责,你羞愧而不知廉耻爱着他,你悔恨而暗自窃喜占有他,放不下的始终放不下,克服不了的始终克服不了,你只能以这种卑微的形式,躲在梦里,占据着他的爱。”
“够啦!”凝语怒吼一声,那凶神恶煞的目光,令人胆战心惊,但明哲无所畏惧,他把自己逼上绝路,就已经想到了这一步。凝语的情绪,影响了梦境,困住他们的禁制松动了,明哲瞅准时机,祭出兵主剑,一举斩破禁制。
“凝语……”槐序试图叫醒她,却被明哲拦住。
“别白费力气了,她的愤怒压过了理智,再加上河洛阵,这个梦境即将崩溃。”
“你们连同我,一块死在这儿吧!”她失去了梦境的控制权,但在最后一刻,她锁死了梦境,谁也别想活着离开,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抱歉,恐怕不能如你所愿了!”庭风突然出现。
“办好了?”明哲望向庭风。
“我办事,从未失手!”庭风自信道。
“那就好!”明哲握紧手中的兵主剑,以太迅速包裹全身,两只眼睛变为赤红,“赤血之瞳,潆洄之渊,吾自混沌而来,以命运统治人间!”